34 .衰敗玫瑰（完）

之後警察陸續從張鵬飛的家裏、學校的宿舍, 以及公寓樓收走的影碟中, 又發現了大量證明他是市一中學連環殺人案的元兇的證據，同時，警方還從張鵬飛的電腦裏發現多個加密文檔，文檔中一半兒是記錄着這十年來他受賄行賄的數據, 另外一半則是他搜羅的大量性Q男童的影片, 因此還揪出了另外一個罪惡的産業鏈……

“都這麽證據确鑿, 張鵬飛這孫子還在嗷嗷叫着冤枉。”馬猴熬了兩個大夜，眼下烏青, 說話都是飄着的。

“我怎麽覺得這事兒走到這個地步峰回路轉得這麽邪門？”寧小楊也好不到哪兒去，抱着一杯冷掉的二合一咖啡，眼睛望着前方陣陣發直，“原本咱們認定的犯罪嫌疑人，現在還成了受害者了？”

“寧小楊, 咱們是警察, 萬事都得講證據，現在證據表明兇手是張鵬飛。”馬猴蔫嗒嗒的說道。

“陸衍和姜甜去醫院找林傑問話去了, 看能不能問出點什麽來。”不管現在的證據鏈如何嚴絲合縫，寧小楊心裏就是覺得哪兒哪兒都對，又哪兒哪兒都不對。

陽光溫暖的午後。

林傑坐在輪椅上，手裏拿着帶血的鴨舌帽，閉着眼睛微微仰面, 任由陽光散落下來, 任由微風輕拂他額前細碎的頭發。

大概是因為畫面太過于美好, 來往的行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陸衍和姜甜找到林傑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溫潤好看的少年，沐浴在金色的陽光中，整個人都好似在閃閃發光似的。

“跟漫畫裏的男主似的。”姜甜看着，由衷的感嘆道。

“你喜歡那樣的？”陸衍看向姜甜。

姜甜一臉的憧憬向往：“那麽幹淨的男孩兒誰不喜歡呢？”

陸衍嘴角好像輕輕扯了一下，随後又迅速的恢複到了冷冰冰的模樣，大步流星的朝着林傑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林傑睜開眼，眸光淡淡的看向已經走到跟前的陸衍和姜甜，随後輕輕笑了笑：“剛才還在想你們什麽時候會過來呢。”

“你感覺怎麽樣？身體沒什麽大礙吧？”姜甜關切的問道，好賴是小玫喜歡的男孩兒，她總得幫她多關心一點。

“就是還有些手腳發軟，背後疼，別的都還好。”林傑回答道。

“林傑，我們來找你，是有一些事情想再和你确認一下。”陸衍打開錄音筆，冷冰冰的開口道。

“您問。”林傑輕輕點了點頭。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張鵬飛和闫小玫的死有關的？”陸衍沉聲問道。

“小玫頭七。”林傑垂下眼睑，右手拇指指腹輕輕磨砂了一下帽子上的字母M，“我黑了張鵬飛的手機，看到了一段錄像，就是你們在電梯裏聽到的那段音頻的錄像。”

這段錄像，刑警隊的人也已經找到了，陸衍也已經看過了。

“所以，你現在是承認了，電梯裏的音頻是你做的？”陸衍問。

“是啊，我做的。”林傑微笑擡頭，“我原本以為，這次多半要死在張鵬飛手上了，心想總得留下一點什麽讓你們能查到真相，所以就黑掉了公寓的電腦設備，準備了那段音頻。”

“既然一開始就拿到這麽關鍵的證據了，為什麽不選擇報警，反而要蟄伏在學校？你是想親手當這個屠夫？”陸衍繼續問道。

“那些他貪污受賄的證據你們也應該都看到了，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外國留學生，不想惹這個麻煩。”林傑笑了笑，“那時候我剛剛辦好新的簽證，就只能留下來繼續念書了，陸衍哥哥，念書可不是蟄伏。”

“你的意思是，你留下來只是為了好好學習？”陸衍冷冷的看着林傑。

“當然。”林傑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我本來就是個學生，肯定是以學業為主的，至于後面發生的這一系列的兇案，對我來說算是意外驚喜吧，我原本以為這輩子都沒辦法為小玫報仇了，沒想到天道好輪回，這些惡魔自己相互撕咬了起來。”

“為什麽之前要在我們面前裝作不認識闫小玫？這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和我們揭發張鵬飛？”陸衍接着問道。

“張鵬飛很狡猾，除非讓他被抓現行，不然我總覺得他會掙脫掉的，剛好那時候你們在懷疑我，所以我就将計就計，引張鵬飛對我下手，然後又給你們留下足夠的提示，可我還是太稚嫩了，沒算準你們到的時間，差一點就被張鵬飛弄死了。”林傑誠懇的說道。

“林傑，你以為我真的相信，那些人是張鵬飛殺的？”陸衍彎下腰來，語氣森然一字一句的說道。

“您怎麽相信我不知道，可不都是看證據的麽？如果有證據證明誰是兇手，誰就是兇手，不是這樣的嗎？陸衍哥哥？”林傑笑容溫和，語氣不緊不慢，面對陸衍這種強大的壓迫，也絲毫不露怯。

冰冷的視線和溫和的時間焦灼在一起，片刻之後，陸衍輕笑了一聲：“對，的确是這樣的。”

林傑微笑着沒着急接話，然後深呼吸一下：“春天要來了，空氣裏好像都開始有花香了，真好。”

“林傑，人做過的一切事情，都會留下因果，就算一時避開了，總歸有一日罪罰還是會來，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以後好自為之。”陸衍語氣漸漸恢複了平靜。

“好。”林傑看着陸衍，語氣輕輕，卻足夠鄭重其事。

“走了。”陸衍随後就要帶姜甜離開。

“姜甜，我可以單獨和你聊兩句麽？”

姜甜回頭看着林傑，又看了一眼陸衍，“好啊，陸警官，你等我一會兒可以嗎？”

陸衍看了一眼林傑，然後徑直走開了。

“剛好我也有你離開之前，找你聊聊的打算！”姜甜說話就在林傑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午後溫暖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這個給你。”林傑從手裏掏出了一個上鎖的鐵皮盒。

“這是？”姜甜接過來，然後就看到了鐵皮盒子上寫着to：甜。

“你出車禍的時候，小玫聯系不上你，我們計劃好等我辦好簽證回來之後，就一起去看你，這是她給你準備的小禮物。”林傑說道。

姜甜的心又被揪了一下：“你連我出車禍的事情都知道啊？”

“我回來之前一直聯系不上小玫，問了同學才知道她跳樓了，匆匆趕回來……”林傑身上的溫和突然煙消雲散，他冷笑一聲，“那天下着大雨，胡麗君夫妻兩個把小玫的東西全部扔到了垃圾桶裏，那時候距離小玫死亡的時間才三天而已。那之後我就開始瘋狂的調查所有和小玫有關的人，那時候，真想把他們全部都殺了，包括突然失蹤的你。”

姜甜聽得毛骨悚然了一下：“那……那你最後殺了嗎？”

林傑看着姜甜，好看的模樣又漸漸柔和了起來，他迎着溫暖的風，笑着問道：“現在這個答案還重要嗎？”

姜甜一怔。

“都不重要了。”林傑又深呼吸一下，“就如同陸衍哥哥說的那樣，不管是誰，該得到罪罰的早晚都會得到罪罰，我等着那一天來就好了。”

姜甜看着林傑，少年雖然被溫暖的陽光包裹着，可姜甜總覺得他整個人空了，沒有靈魂了似的。

“總之，你好好活着，一定要活得像樣子，不管你信不信，你愛的人始終會看着你，會因為你的快樂而快樂，因為你的痛苦而備受折磨。”姜甜半晌之後輕聲說道。

林傑緩緩睜眼，湛藍的天空中，雲朵懶洋洋的簇擁在一起。

“我信。”然後姜甜聽到他輕輕的呢喃了一聲，“昨晚在天臺上，我看到了。”

看到了他的膽小女孩兒，為他驅趕張鵬飛，看到她萦繞在自己身邊，着急得不得了的模樣……他都看到了。

“所以，好好的，知道嗎？”姜甜眼眶頓時紅了紅。

“嗯。”林傑點點頭，然後看了一眼陸衍的方向，“快去吧，陸衍哥哥要等着急了。”

“好，那我走了。”姜甜看了看陸衍，下意識的紅了紅臉，轉身正要離開，林傑突然就叫住了她。

“姜甜，要小心你身邊突然出現的人。”

姜甜回頭莫名的看了一眼林傑，林傑沒再多說什麽，叫來護士推着他離開了。

“他和你說什麽了？這個表情。”上車後，陸衍看姜甜還有點魂不守舍，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道。

“讓我小心身邊突然出現的人。”姜甜抿了抿嘴角，“陸警官，你說林傑是不是知道點什麽？我要不要回去再問問他？”

“他那種性格的人，真想告訴你，不用等你回去找他。”陸衍垂下眼睑，擋住了眼底的一抹暗光，林傑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也對。”姜甜本來就不擅長太麻煩別人和強人所難，“陸警官，我現在就有一種行走在一片迷霧中的感覺，好多原本清楚的事兒，都變得不清楚了。”

“不管清楚不清楚，都得往下走，無畏一點就少些苦惱。”陸衍回答道。

姜甜又點點頭，然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坐得筆直：“那這次市一中的案子咱們要怎麽結案？林傑還要繼續查麽？”

“說到底，我們特別兇殺案調查組的職責範圍是亡靈，市一中的案子刑偵大隊別的部門會接管，至于往後他們怎麽查，怎麽定案，能不能找到和林傑有關的證據，就是他們的職責了。”

“那你覺得，林傑是兇手麽？”姜甜沉默了片刻，小聲問道。

“你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麽？”陸衍看了她一眼。

姜甜抿了抿嘴角沒說話，是啊，她心中已經有答案了：“不重要了……”

陸衍嘴角輕輕勾了一下：“看你這麽苦惱，肯定沒胃口吃烤肉了吧？”

“有！非常有！”姜甜立馬拔高了聲音，“我好幾天一口肉都沒吃到了，我看在看什麽都像肉！”

陸衍看着姜甜，素日裏一直籠着寒霜的眉眼間，立馬綻放了溫暖的笑意。

一周後，林傑辦理了出院手續，又回市一中辦理了退學手續。

學校換了新的校長，還來了好幾個心理輔導老師，學生們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模樣，和他第一天來的時候一點差別都沒有。

只是人群裏，再也沒有那個不管什麽時候，他總能一眼看見她的人了。

回頭看了看綜合樓，林傑眸光一片冷肅，然後帶上耳機，帶上鴨舌帽，頭也不回的往校門口走去。

耳機裏，伴随着盛夏月夜光的曲調，他好像又聽到愛人甜軟的聲音。

“林傑，你再走慢一點，別看我，一會兒別人該發現了。”

“林傑，我好喜歡你今天的白襯衣。”

“林傑，樹下有一朵好可愛的小花，你一會兒路過的時候也能看到喲。”

“林傑，你看我頭上的雲朵想不想棉花糖，啊~我想吃棉花糖了。”

“林傑，不要管他們說什麽，別為我做任何傻事，不值得。”

“林傑，我真的太喜歡你了。”

少年一步一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不敢擡頭往前看，肩頭微微的顫抖着，眼淚一顆一顆無聲的掉落。

陡然想起，有句話他好像忘了說了。

“我也非常非常喜歡你……”

闫小玫的案子結束之後，姜甜就病倒了，稍微恢複過來一些之後，她請了個假，回到了之前生活的城市，準備收拾收拾這幾年龜殼一樣的生活，正式的回到青陽，開始面對從前不敢面對的一切。

姜甜和房東辦好了退房，正發愁自己那些帶不走的東西該怎麽處理，幾個畫着大濃妝的女孩兒有說有笑的回了來。

“甜甜姐，你回來啦？”見到姜甜，幾個女孩兒尖叫着撲上來，滿身酒氣的抱着姜甜就開始撒嬌，“我們還以為你就這麽不聲不響的就不回來了呢，想死我了！”

“涵涵，你快勒死我了。”姜甜艱難的開口。

夏涵連忙松開姜甜，然後興高采烈的跟姜甜看她的新穿的鼻環：“甜甜姐，這個好看嗎？”

“好看！”姜甜是真心的，住在她對門這個叫夏涵的女孩兒，雖然從來都是一副讓人看不懂的殺馬特哥特造型，不過這也并不妨礙她長得好看。

“是吧？我也覺得特別好看！”夏涵聽到了想要聽到的誇獎，頓時更開心了，視線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姜甜的房間，笑容一下沒了，“你要搬走啊？”

“嗯，準備回青陽了，還是家鄉待得更舒服。”姜甜點點頭。

“這麽這麽突然啊……”夏涵和身邊的幾個女孩兒都很沮喪，“不過也沒關系，反正也不遠，咱們以後常聯系，下個月我接了個活兒就在青陽郊區，到時候你可要請我吃飯！”

“好。”姜甜笑着點點頭，“對了，我這屋子裏很多東西都帶不走，你們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能用得上，都拿走。”

其餘幾個女孩兒一聽，趕忙興奮的進了屋，只有夏涵還一臉不舍得的拉着姜甜的胳膊：“這兒的人就你會跟我們說話，不把我們當怪物……”

“你們本來就不是怪物。”姜甜溫和的安撫。

“就是！”夏涵一臉小傲嬌，然後看了一眼屋子裏的姐妹，小聲的和姜甜說道，“甜甜姐，上次你讓我去念書的事，我考慮好了。”

夏涵年紀和闫小玫差不多大，初中沒念完就出來混社會了，姜甜在這裏住了三年多，從來沒見她回過家，也沒見家人來找過她，也沒聽她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我準備去青陽自考一個專科。”夏涵有些小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這次的活兒報酬挺多的，加上我這幾年攢的那些，夠我開個小店，一邊做生意一邊自考。”

“太好了！”姜甜回來的路上還在想，怎麽說服夏涵這幾個小姑娘別一直這麽混日子。

“我就告訴了你一個人，你得先幫我保密。”夏涵紅着臉說道。

“沒問題，到青陽之後，需要幫忙記得給我打電話。”姜甜說着話，手機響了，是陸衍。

本來姜甜死活都不讓陸衍跟她一起來的，清清白白的兩個人，萬一讓熟人看到了起了什麽誤會就不好了。

然而，陸衍以他要來這邊辦事為理由，還是跟着來了。

一開始姜甜還想着，陸衍是不是騙自己說有事來着，可陸衍把她放到出租房樓下之後，還真就絕塵而去了，一去還去了四五個小時。

“我辦好事情了，東西收好了麽？我上來幫你拿？”

“別！我自己拿下來，你千萬別動！”姜甜看着屋裏那些八卦少女，趕忙壓低聲音說道。

陸衍的語氣和态度都出奇的好：“那你快點，時間不早了。”

“好！”姜甜說完紅着臉挂斷了電話。

夏涵一臉暧昧的看着她：“我說怎麽突然要去青陽了，原來我們甜甜姐有男朋友了啊？”

“別瞎說，這是我領導，順路載我回去。”姜甜有些窘迫，“他可嫌棄我了，不和你說了，我得趕快下去了，回頭聯系。”

“行，你這兒我會幫你收拾好的！”夏涵把姜甜的行李推到電梯口，又抱了抱姜甜，“我很快就去找你玩。”

姜甜拍拍她的肩膀，“我等你呀！”

夏涵依依不舍的松開姜甜，電梯門緩緩合上，妝容略顯詭異暗黑的少女，用力的沖姜甜又揮了揮手。

或許是因為打開心扉了，姜甜漸漸發現，不管是在青陽還是在這座自己生活了五年的城市，自己擁有的美好都遠比自己想象中的多，心情也跟着愉悅了不少。

拉着三個行李箱走出小區，姜甜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引擎蓋上，穿着黑色風衣正在擺弄打火機的男人。

她從前看小說，總看人寫，男主有着刀削斧鑿的側臉，她想象力不怎麽豐富，一直都沒辦法理解那是一個什麽樣的長相，這會兒夕陽餘晖映照在陸衍身上，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摁下了慢速鍵，她有些失神的望着他，一下子就明白那個詞是什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