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景家只剩下一個人了,叫做景夏。”

這句話斬釘截鐵地落下,讓蘇唯尚的臉瞬間煞白。

話是對着祁揚說的,但是意圖卻是直接向在場的所有人否認蘇唯尚的身份。

祁揚原本還想再調侃地說幾句,但是此時他看着紀川呈深沉幽邃的眸子,過了許久才忽然低笑了一聲,攤攤手轉過頭去,再也不管這邊的事。

景夏怔怔地轉過半個身子,略有些詫異地看向紀川呈。剛轉過去,他的視線便倏地與紀川呈的對上。那人的神情還是淡漠冷靜如往常一般,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副面癱臉卻讓景夏感覺到一絲莫名其妙的穩重可靠。

景夏忽的心中一顫,一個奇怪的念頭劃過大腦——

這大概是紀川呈第一次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赤裸裸的表現對一個人的厭惡。

“紀……紀川呈,你這樣說太過分了。小尚确實是景叔叔的孩子、阿景的弟弟,他沒有權利去選擇自己的出身,但是他有這個心去彌補老一輩犯下的錯,這樣的他難道還不夠……”吳繼清正說着,聲音便忽然停住。

紀川呈的個頭很高,比吳繼清還要高了半個頭。但是明明就只有這十厘米不到的高度,卻然他現在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冷冷地望着吳繼清,愣是讓對方的話徹底淹沒在了嗓子裏。

鳳眸微垂,紀川呈皺了眉頭道:“你是吳繼清?”

聞言,景夏一愣。

紀川呈十六歲時便離開了b市參軍,雖然之後經常會回來,但是大部分的時間都遠離了那個腐朽抱團的圈子。可是,即使是這樣,景夏也絕對不相信他連吳繼清的樣子都記不得了。

景夏再仔細地上下打量了這個冷峻的男人半晌,心中雖感奇怪,但是看着對方這副認真嚴肅的表情,他怎麽也不覺得紀川呈是在故意諷刺吳繼清,又或者說……他可不認為這個男人會做這種無聊的幼稚舉動。

吳繼清的臉上慢慢泛紅,他結巴地道:“對……對,我是。”

他們三人中,景夏和紀川呈玩得不錯,和吳繼清也玩得不錯,但是紀川呈和吳繼清卻只能算是點頭之交,井水不犯河水。有的時候景夏甚至還覺得吳繼清似乎有點怵紀川呈,在紀川呈參軍後幾次回b市的時候,他每次喊吳繼清出來玩都會被拒絕,而拒絕的場合恰恰每都是有紀川呈在的。

現場的氣氛略微有點凝固,所有人都暗自地偷偷瞄着紀川呈的臉色,甚至忘了去關心那個剛剛還被某只沒有殺傷力的小黑團子撞傷的蘇唯尚。

只見紀川呈輕輕點了點頭,随意地“嗯”了一聲,薄唇一抿,居然沒有再說了下去。

這舉動,讓吳繼清本就憋紅的臉色更顯尴尬,連景夏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但是他這一插嘴,卻讓景夏隐隐約約感覺到了一些明顯的變化:吳繼清整個人都癟了下去,不再說話了。

倒是蘇唯尚先再次勉強地微笑,說了幾句話後便拉着吳繼清就離開了這個拐角。看着吳繼清仍然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景夏莫名地感覺到了一種詭異的自豪感——

怎麽就覺得……阿川這個冷冰山的死性格,有的時候還真是令人太爽了呢?

接下來就是景夏跟着周毅去檢測異能,紀川呈押送祁揚去找齊教授。最後兩人一起約定等晚上回到住宿的地方再見,便在這個拐角分開,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邊帶着景夏往一樓的某個房間走去,周毅一邊問道:“那個景夏,你有沒有覺得你的那個朋友好像挺……厲害的?”艱難地找出了一個形容詞,周毅別扭地歪了鼻子眼睛,默默地将“壞心眼”三個字換成了“厲害”。

景夏理所當然地笑道:“你說阿川?雖然我不大想承認,但是他真是一直很厲害。他從小就那樣,跟開了南極牌冷氣似的,倍兒美麗凍人。”

沉默了一會兒,周毅無語道:“凍人是感覺到了,美麗……”

景夏:“咳咳,形容詞而已。”

周毅:“……”

而景夏所不知道的是,那個正和他漸行漸遠的“美麗凍人”的男人此時正又轉了一個彎,按照周毅之前的指路向着一個幽暗詭異的角落走去。兩邊原本還能見到的幾個人是徹底消失不見,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光線到了這裏不知怎的陰暗了一些,仿佛是在遮蔽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将一切秘密全部掩藏在無人知道的黑暗裏。身姿挺拔的男人就這樣一步步地走進了那個越來越暗的角落,步伐穩健,不帶一絲猶豫。

“真沒想到,送我最後一程的居然會是你啊,紀少校。”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聲音,祁揚活動了幾下手腕,說:“在禁區呆久了,忽然呼吸到外面的空氣,還真是覺得有點不習慣啊。”

紀川呈沒有回聲。

祁揚卻沒有在意,繼續笑道:“只是可惜了,難得碰上一個有點意思的人,現在就該永遠見不到了。”

腳下的步子倏地一滞,然後又瞬間恢複正常。紀川呈忽然低聲問道:“你是在說……小夏?”

祁揚慢慢地勾大了唇邊的弧度,笑容更燦爛了幾分:“我可什麽都沒說。不過到了現在,我倒是有句話想和你說。”沒有在意對方的沉默,祁揚繼續說:“剛才那兩個人,并不适宜當朋友。我想你也知道,一個過于自大,一個內外不一。”

紀川呈擡眸睨了祁揚一眼,道:“吳繼清過于自大?”

“只堅持自己以為的觀點,将自己放置在道德的制高點,這不算自大?那就自負吧。”祁揚低笑了幾聲,然後慢慢收住了誇張的笑聲,腳下的步子頓時停住:“但是另一個,更加危險。”

紀川呈也同時停住了腳步,轉首看向他。

只見男人清秀斯文的臉上全是難得的正經肅然,他語氣認真地說:“景夏同父異母的那個弟弟,心思不純,帶有敵意,是個威脅。”似乎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多了,祁揚又忽然笑道:“算了,反正我也只見過一面,這也不一定準确。”

紀川呈眸色一沉:“你也覺得?”

祁揚詫異地道:“難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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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回”字形的小樓,中間是一座五十多平米的小花園,鋪上了具有懷舊風格的暗紅色地磚,将中心的綠景地全部圍住。與衆不同的是,在那片看似正常的草坪上沒有其他植物花草,只在正中央栽植了一株豐花月季。

重重疊疊的花瓣多達十餘層,花瓣厚實,顏色鮮紅泛亮。整個花枝巨大,幾乎有兩米高,花盤也十分龐大,直徑約達三十厘米。它便那樣霸道地獨占着一整塊綠化地皮,四圍不見任何其他的同類,在微涼的夜風中徐徐搖擺。

景夏略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株明顯是變異種類的月季,他上輩子來到s市基地的時候這裏只剩下一層幹癟的泥土,并沒有見過這朵花。他好奇地問道:“周哥,這朵變異花是誰栽在這兒的啊?”

周毅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前方,忽然聽到景夏的問題,他渾身不自在地一抖,幹笑兩聲說:“能把變異植物栽在這麽光明正大的地方,除了那群瘋子還能有誰啊。”說着,周毅還抖索了幾下肩膀,湊近景夏,道:“我可偷偷告訴你,景夏,千萬別接近那玩意兒,太恐怖了。”

景夏聞言不由覺得好笑:“除了大了一點,它還是挺漂亮的,好像還挺香的,周哥你也太小題大……”

“嘩哧——”一聲,将寂靜沉默的夜色打破。

“周哥你也太小題大做了吧……”聲音戛然而止,景夏唇邊的笑容完全僵在了嘴角,他怔怔地盯着花園中心的那株變異月季,雙眸漸漸睜大,驚駭得連腳步都停了下來。

只見在那芬芳馥郁到幾乎可以用肉眼見到迷醉花粉的香氣中,一只垂死掙紮的布谷鳥還在奮力地撲打着肥碩的雙翅,想要讓自己從那兩端鋒利尖銳的牙齒中逃脫。但是它的掙紮顯然只能是徒勞,刺目的鮮血不停地從它被尖牙刺破的傷口中流出,染紅了灰白色的腹羽,最終徹底停住了動作,死亡頹敗。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原本美好嬌豔的月季忽然裂開了大大的花盤,鋒利而流淌着粘稠液體的利齒便出現在了空氣中,将那一只被甜蜜香氣吸引過來的布谷鳥咬噬纏住。

原本有多明媚動人,現在就有多猙獰可怖。

景夏吞了口口水。

周毅無奈地低嘆:“這是那群瘋子最新的寵物,別看它不動的時候漂亮得跟什麽似的,據說等級判定下來居然有d級。另外,它的花粉具有迷幻作用,那些粘液還具有輕微毒性,能夠麻痹獵物。”

“這種東西……就這樣放在大庭廣衆下,真的沒問題嗎?!”

周毅攤手:“我們已經和那群神經病商量很久了,按照他們的說法,這株變異月季現在是正處在野生實驗階段,等過段時間他們自然會把這東西解剖了。不過還好,它的活動範圍就在周圍兩米,所以只要躲着走就可以了。”

聽着這話,景夏忽然勾了唇:“只要……兩米嗎?”

周毅點頭:“是啊,兩米就可以了。诶景夏,你幹嘛?!你別過去啊!”

只見皎潔澄澈的月光下,身形瘦削的青年一步步地向小院中央走去。他的腳步在距離變異月季兩三米的距離處停住,然後沒理會周毅的喊聲,一束清亮的水柱猛然向那仍舊半張着的花盤射去。

速度很快,水量很大,突如其來的沖擊令那正在進食的變異月季整個花枝向後仰了幾度,然後迅速地反應過來,張牙咧嘴地向景夏沖來。它擺動着碩大的葉片,嗖的一下便越過了兩米的距離,直沖景夏的臉龐打來。

“叽叽!!!”

景夏動作敏捷地向後倒退,一道厚厚的水牆瞬間在他的面前展開,猛然截住了那突如其來的攻擊後,他已經向後倒退了兩米的距離,徹底遠離了變異獸的攻擊範圍。

看着變異月季不停叫嚣的模樣,景夏無奈地轉首看向周毅,道:“很明顯,它的攻擊範圍在四米內、三米外。”俊秀的臉上全是不信任的表情,責怪性地盯着那老實的漢子。

周毅頓時老臉一紅:“誰會像你一樣去挑釁它啊!”

景夏聞言,唇邊的笑意更盛了幾分。他裝作無辜地眨眨眼,笑道:“至少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大概三米到四米的最大攻擊範圍。以後我們可以就在這立個牌子:‘生命第一,賞花請隔四米’。”

周毅:“……”

“哈哈,你這小夥子太有意思了,成,明天就按你說的在這立個牌子!”中氣十足的笑聲忽然在安靜的小院內響起,成功将景夏的視線吸引過去。

在見到來人的那一剎那,景夏精致的眸子倏地睜大,怔怔地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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