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沐浴在血雨裏的朦胧山林,無法再傳達給年夕更多的信息,年夕想早些逃離幻景,偏偏他找不到方向,不得不漫無目的地到處走。他低着腦袋走着走着,冷不丁撞到了一個人。年夕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小步,停止了前進。

年夕擡頭仔細一看,頓時欣喜不已,他跟前的人竟是霄峥。

他意外的找到霄峥了。

霄峥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側的年夕,說道:“幻景中,別亂跑,容易迷路。”

對此,年夕聽話地頻頻點頭,用來掩蓋自己早就到處亂跑,而且當真迷路了的事實。要不是他運氣好撞到了霄峥,說不準會在幻景內溜達到什麽地方去。

他一邊點頭,一邊在心底安慰自己,聽霄峥的語氣,霄峥可能沒有留意他不見了,應該是沒有發現他弄丢了自己吧。

可惜,這樣的想法只是年夕的僥幸心理。

在妖王的眼皮子底下,一頭沒頭沒腦繞圈圈的年獸,霄峥哪怕想要無視,都有點困難。霄峥觀察王蚺的情況的同時,年夕如同蒙住眼睛,老牛拉磨一般,繞着霄峥轉圈圈。

他轉了一圈又一圈,繞得霄峥頭暈。

于是,霄峥默默地改變了年夕繞小圈的狀态,讓年夕到旁邊去玩。

誰知道,到旁邊去玩的年夕,玩着玩着就玩的不見了。

好在霄峥發現及時,善意地替年夕擋了一下,年夕這才逃過了前方的大泥潭。

霄峥一言不發地走向王蚺他們的位置,年夕一副我的秘密誰都沒有發現的表情跟在霄峥後面。

自年夕見到霄峥之後,他實實在在的松了一口氣,從圍觀不怎麽愉快的對話內容返回到真實世間的感覺非常的好。雖說年夕沒能有更多的時間與自己的同族相處,感到有一點可惜。

年夕比較關心,花妖們現在制造的幻景從何而來,是當真發生過,還是虛構的場景。如若可能,年夕想在這樣的幻景裏偶爾轉悠一圈。距離年夕上一次見到老年獸已經過去了太久,他幾乎記不得自己有多長的時間不曾遇見其它的年獸。

這個幻景為了王蚺和易定而出現,由妖王親自下達命令,換作平時,恐怕少有類似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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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夕中意幻景內有年獸出沒,但他讨厭幻景裏的壓抑氣氛,盛開的牡丹花染上了鮮血,飄雨的山林彌漫着血的氣息,莫名的讓人難過。

當然,更讓年夕難過的問題是,倘若花妖把幻景借給年夕玩的代價是要支付銀子,年夕表示他會立刻放棄這個念頭。管不住自己的爪子,就攢不了銀子,一切從一點一滴做起。

年夕所見的幻景解除之後,王蚺也從幻景之中回過神。小蚺妖和小烏龜上一刻還在說着話,下一刻就消失了。王蚺的四周依舊是相思谷,在他掉落的地方,附近不知何時開滿了牡丹。

紅豔的花瓣,仿佛會滴下鮮血來。

掩藏在花叢內,有一種讓王蚺倍感不舒服的存在。有蛇,有許多的蛇,它們聚集在周圍,虎視眈眈地盯着王蚺,它們吐着蛇信透出殺機,似乎要立刻将王蚺置于死地。

群蛇撲向王蚺的那一瞬,王蚺的身體不由顫抖了一下,眼前的畫面令他頭皮發麻,死亡逼近的感覺霎時湧上心頭。鋪天蓋地的蛇擋住了視線,黑壓壓的一大片。

求生的意識讓王蚺想要逃走,偏偏他走不動,他不僅無法行走,他的身邊還有不省人事的易定。

年夕同情地用手悟了捂自己的臉,不忍直視。太慘了,遭遇諸多的蛇妖圍攻,不知道王蚺會不會死得格外慘烈。

很快,年夕記起一件事,他貌似還擔任着影衛一職。此時此刻,好像應該是英勇神武的影衛沖上前,扛住衆多蛇妖,盡顯霸氣的時刻。年夕苦惱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光是想想就覺得身上好痛,會新增牙印無數的感覺。

他可不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看到,裝作不知道被蛇妖們覆蓋的是什麽。

群蛇嚴嚴實實地蓋住了王蚺與易定,堆積而成一座小山,年夕在心底為他們默默祈福,希望他們不要被咬得太慘。

事實證明,年夕的祈禱有點多餘了。

王蚺不會被蛇咬,沒蛇樂意咬傷王蚺。咬了王蚺的蛇,不但無法毒死王蚺,反而會不幸的毒死自己。這條大蚺比他們的毒牙可毒多了。

剎那間,群蛇堆裏亮起一道刺眼的冰藍色光芒,寒氣四溢。

成群的蛇眨眼被冰藍色的光芒擊飛,渾身傷痕地趴在地面。年夕無言抹汗,慶幸自己沒有貿然上前,要不然,說不定飛起來的群蛇裏面還會有一頭年獸。

王蚺全身泛着藍光,他眉頭緊縮,心情随之惡劣了幾分。他抹了抹臉上的塵土,直起了身體,恨恨地說道:“不要随便碰我的尾巴。”

那些讨厭的蛇竟然大力地扯他的尾巴,差點把他的身體和尾巴一分為二了。

王蚺保持清醒狀态,年夕頗感意外。他望了望王蚺,他以為蚺妖會因此醒來,居然沒有。

出乎年夕的意料,王蚺對蚺妖的壓制力量增強了,沒有被蚺妖控制。年夕想,莫不是王蚺喝的雄黃酒有特殊的作用。這個問題得問霄峥,可年夕找不到問霄峥的理由,只能繼續忍着,靜待時機。

王蚺環顧團團圍着他的蛇妖們,他依舊維持着上身人形,下面一條蛇尾巴的模樣。爆發出的神奇力量加大了身體的負擔,他大口地喘着氣,非常不滿意現狀。

他極度郁悶,遭遇群蛇攻擊的場景與某些他方才看見的畫面重疊了,這樣的重疊糟糕透頂。他讨厭被圍剿,讨厭無路可逃,讨厭對人生無限絕望的悲痛。

明明這些與他的生活毫無關系,可小蚺妖的遭遇卻似乎在與他步步靠近,愈發真實起來。

王蚺從不認為小蚺妖的回憶屬于自己,這不應該是他的經歷。他并非出生在這個世間的人,他生活在來世,一個繁華的都市之中,那兒才是他的家。

然而,為什麽群蛇帶來的感受如此真實,就像對小蚺妖的殘酷追殺就發生在上一刻。

朋友的安危讓他擔憂,同族的殘殺令他憤怒,逼近的死亡讓他戰栗不已,數不清的情緒交織一起,王蚺忍受不了,他覺得自己耳邊嗡嗡直響,頭痛欲裂。

在年夕的眼中,抱頭掙紮的王蚺無比危險。那些越來越耀眼的冰藍色光芒,始終讓年夕心裏不踏實。光芒之中,花草樹木迅速枯竭,大地凍結成冰,徹骨的冷氣朝着四面八方急速擴散。

不确定當前的情況如何,年夕偏頭望向至今仍一聲不吭的霄峥,霄峥不遠不近地打量着王蚺,一點兒不着急年夕擔心說道:“王蚺的狀況好像不太好。”

聞言,霄峥點了點頭:“憤怒和恐懼會影響他的情緒。”

年夕靜了靜,又問:“蚺生氣會不會很可怕?”

霄峥給出了肯定的回複:“有點。”

霄峥所謂的有點,當然不是真的只有一點點的意思,完全可以用相當這個詞來理解。

王蚺的情緒失控,暴躁了。瞬息間,土地枯竭死去,周圍的生靈紛紛逃竄,蛇妖們驚恐地朝遠處避去,遠遠地看着王蚺不敢輕易前進,又冷又毒的光芒讓他們難以忍受。

牡丹花沒長腿,跑不了,它們在瀕死的寒意中凋零,枯萎的葉片打着卷,花朵無力地低着頭。

面對險情,年夕的精神為之一振。在這般緊要的關頭,是體現對妖王忠誠的絕佳時機,年夕認為是時候輪到自己出馬了,大展身手。

他嘗試地戳了戳撲面而來的藍色光芒,一股深深的痛意随即從指尖傳來。

年夕嘴角抽搐,好痛。

年獸深吸了一口氣,他摩拳擦掌,正欲咬緊牙關往前沖,肩頭忽感傳來一道阻力,霄峥勸道:“別急,蚺尚未覺醒。”

聽到這話,年夕停下了打算沖上前的腳步,他感慨妖王關心自己之餘,猛地發覺,事實與他考慮的貌似有差別。

沒覺醒的意思是,年夕應該等到蚺徹底覺醒了,再沖鋒陷陣麽,最棘手的麻煩留給年夕來解決,妖王對他果然十分的器重。

年夕頓感十分滿足,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群蛇打不過王蚺,它們一邊盯着王蚺,一邊連連後退。

暴躁的王蚺推倒了古樹,擊碎了巨石,他揚起尾巴在地面用力擊打,生生地震出幾道長口。奈何這樣的發洩無法排除他心底的難受,他又将蛇妖選作為自己的攻擊目标。

眼看着蛇妖們難逃悲劇,年獸忽感自己身邊微微一道風,他扭頭一看,竟是霄峥不見了。待年夕反應過來時,霄峥已至王蚺跟前,擡手就給了王蚺一掌。

王蚺猛地被丢出去好遠。

年夕一頭黑線,王蚺不說,年夕都替王蚺感到痛。由妖王親自下手很光榮有木有,沒被秒殺很厲害有木有。

好像現在該關注的不是這些。

年獸後悔自己反應速度慢,他尚未為妖王打頭陣,王就自己出手了,導致年獸再無出場的機會。年獸對此很受傷。

霄峥的攻擊激怒了王蚺,他沒有讓王蚺一擊斃命的打算,他下手的力度從輕到重,一次一次增加,年夕能明顯感覺出來。

相對的,王蚺承受的傷害卻在一次又一次的降低,環繞在王蚺身邊的光芒明亮的不能直視,鋒利無比。年夕看着王蚺都只能看見明晃晃的一道光。

蚺的力量在逐漸加強,可王蚺始終沒再繼續妖化,他身上出現了另一種改變,讓年夕驟感相當的驚豔。

爆發的強光悄無聲息的收斂了。

柔和的藍光輕輕地纏繞在王蚺的身上,形成了一件冰藍色的長袍,長袍上浮現出絢麗的圖案。王蚺的神情随之回轉,沒有狂躁,沒有焦慮,他格外的冷豔,淡然凝視眼前的一切。

他的眼角到額頭,霎時布滿了淡藍色的妖紋,年夕看不懂具體是什麽,但是打心裏覺得特別好看。

身披冰藍色長袍的王蚺直起了身體,年夕有理由相信,這個王蚺已與之前的相去甚遠。

王蚺已能輕松随意的移動,他的尾巴小心地裹着易定,警惕地盯着霄峥:“為什麽要殺我?”

面對王蚺的提問,霄峥徐徐回答:“我不殺你。殺了你沒有意義。”

霄峥話音剛落,環繞在他手臂的白光如箭般沖向了王蚺,一支箭眨眼化作遮天蔽日的無數白箭,氣勢洶洶。

年夕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這麽多箭,估計要戳成篩子。

然而,王蚺的速度遠比年夕預計的快,他行動驚人的敏捷,躲避白箭之際仍不慌不忙的保持着他的高傲姿态。王蚺不屑于霄峥的攻擊,直至他發現白箭全是沖着易定去的,王蚺頓時不高興了。

王蚺出手還擊,霄峥則平靜地看着王蚺,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絲毫沒有避開的打算。

霄峥不躲,年夕果斷着急了。他不再猶豫,卯足力氣,低着頭,拼命撞向王蚺。

獨角撞到大蚺的那一刻,年夕頓覺頭暈目眩,頭頂痛意陣陣。年夕內心大喊糟糕,難不成大蚺比他想象中的皮硬,他的角會不會因此撞斷掉。

王蚺身側冷不丁挨了一道力,撞得他郁悶加倍,他護着易定移開些許,正要發火,動作莫名的頓了頓。他看到了一個獨角,以及一個似曾相識的腦袋。

他好像在哪見過這個人?

是幻景。

幻景裏的年獸。

王蚺不明白,為什麽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家夥,王蚺揚起手,但終究沒能下手,納悶地又往後退了退。

這個時候年夕無法解答王蚺的迷惑,因為,年夕他頭痛,準确說來是角痛。

他後悔了,他再也不用腦袋撞大蚺了。平時瞅着蛇明明全是滑溜溜軟綿綿的生靈,為什麽這條蚺,皮如此之厚,嚴重失算了。

年夕痛得打滾,意外發覺一只手探到他的頭頂,摸了摸他的角。痛意頃刻減輕了不少,年獸松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年獸:蚺皮好厚⊙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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