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勞動合同

傍晚時間,喬荞方才踩着橘粉色的雲霞歸家。

月淮風久等她不回,正準備出門去找,見遠方一個身影蹦蹦跳跳走來,他嘴角彎起一個很小的弧度,站在屋檐下等她。

“咦,你也回來了。”喬荞從他身邊經過,徑直入了屋,使了個清潔術打理幹淨自己,身子一歪就倒在臨瀑布的軟榻上。

月淮風習慣性挨着她身邊坐下,喬荞伸手去夠榻上的小幾,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靠在墊子上看着窗外的瀑布慢悠悠喝,看起來心情很好。

月淮風拳頭握緊又張開,抿抿唇,僵硬着從墟鼎裏取出幾件衣裳狀似随意扔給她,另把食盒擱在案幾,“今天中秋節,咳……嗯,給你帶了些東西。”

喬荞抖開衣裳看,灰衣上袖口兩道白邊,是玄武營弟子服。再一看月淮風,穿的也是同樣的衣服。

喬荞嘿嘿笑兩聲,爬起來站在榻上取出赤鹞營的弟子服給他看,“誰沒有啊,你想拉攏我?我現在已經是赤鹞營的人啦,哼哼。”

她兩手拎着衣裳在肩頭比劃,得意洋洋:“我們還有兩套呢,一套紅,一套白,都是繡花的,比你這個好看!”

夾在裏面的小衣抖落,月淮風順着低頭去看,喬荞若無其事收起來,撩了一把劉海,“那些姐姐可好了,還給我東西吃呢,不像有些人,明明說管我三餐,還讓我餓了一天肚子。”

“你入了赤鹞營?那可是江孟春的地界。”月淮風不免擔憂,手上已經把食盒提過來,“白九天不便在此,但你既然入了赤鹞營,往後自然是不愁東西吃。”

喬荞接過食盒打開一看,好家夥,滿登登冒尖尖一堆五仁月餅。她大失所望:“你自己吃吧,我吃過了。”

月淮風讪讪,這才出去一天,他的東西都瞧不上了,衣裳也不穿了,月餅也不吃了,也不過來牽他抱他了。

往常白九天在,喬荞都是跟他聊天,白九天是個碎嘴子,喬荞跟他天南海北的胡扯,屋裏總也安靜不下來,月淮風也漸漸習慣他們的聒噪。

如今兩個人頭一次好好地、單獨地相處,各自都有不可與人言說的秘密,喬荞不主動,他也沒有多的閑話可敘,難得冷場。

喬荞心裏着急啊,他怎麽還坐在旁邊啊,人家今天得了六七千的積分,已經迫不及待要把棒球棍換出來玩一玩了,他木頭樁子似的還要在這裏杵多久啊?

她躺在榻上背過身去,假裝打盹,眯着眼睛等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動靜,冷不丁聽見他說:“你在赤鹞營,要小心江孟春。”

這些喬荞早就知道了,嗯了一聲:“我會躲着她的。”

月淮風又說:“我如今在江知行手下做事。”

喬荞挑眉:“你的事和我沒關系啊,不用特地告訴我,只要在江知行面前假裝就好啦。”

月淮風頓了頓又說:“總得互通消息,免得露餡。”

喬荞嘆了口氣,心說今天的月淮風也忒啰嗦了,卻還是把一整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講來,包括遇見了幾個人,吃了幾碗飯,喝了幾杯茶。

她噼裏啪啦好一通說,說得口幹舌燥又爬起來咕咚灌了兩杯水,“夠詳細了吧?”

月淮風低低應了一聲,不再多言,終于轉身出去了。

他的反常不是沒由來,江知行壽元将盡,全靠黑丹藥吊着命,夜間詛咒發作更是加速他身體的衰敗。

這種時候,喬荞的赤心卻一直不見動靜,江知行焦急是在所難免的,向他施壓也在情理之中,這一切都在月淮風的掌控中。

九尾貊成年固然簡單,赤心長成卻極難。不是每一只都九尾貊都有那麽好的運氣,長出一顆被愛意滋潤包裹的赤心。

當然月淮風并不需要她真的長出赤心,只是做個樣子給江知行看罷了。他的計劃環環相扣,每一步都不容差池,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環。

這一路走來已經遭遇的許多意外突變,都被他有驚無險的化解了。相比其他,這次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環,偏偏在這裏犯了難。

如果告訴她,他們快要成親了,她會是什麽反應呢?

在門口等了她半個時辰,回來也不跟他親昵了,是不是覺得入了赤鹞營就有靠山了,不需要他了?

月淮風站在大門外的平臺上,看着山那頭漸漸沉沒的夕陽,心中愁緒萬千。

喬荞蹑手蹑腳爬起來趴在門邊看,月淮風就電線杆子似杵在外面,就不能走遠點嗎?

算了,忍一忍,等他明早上班去了再看系統吧。

“嘿!”她從後面撲到他背上,月淮風正出着神,身子一抖,被吓個激靈。

她攬着他胳膊黏上來,昂着頭眨巴眼睛,“你站在外面做什麽,天黑了要落霜了。”

月淮風垂眼,鴉黑的長睫扇動兩下,心情奇異的好起來,甚至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手自然攬住她的肩一起進了屋。

換了棒球棍肯定還得升級,得花不少積分,喬荞順勢攬住他的腰,半個人都快貼在他身上。

坐在榻邊,月淮風又悄然變了臉,“赤鹞營的女人都不是善茬,南泗峰是江孟春的地方,她若是想利用你報複江知行,必然也不會對你手軟,甚至會威脅到性命,不可掉以輕心。”

喬荞倚在他懷裏撒嬌,“我知道的,我會小心的,我的倚仗還是你嘛,唯一的倚仗。我只是跟她們玩玩而已,你一早就出去,晚上才回來,我一個人呆着也無趣啊。”

喬荞說完又覺得這口氣有些不對勁,月淮風可千萬別覺得她需要人陪往後就留下來不走了,咱可是獨立女性!

于是趕緊找補回來:“你不是說赤心不長出來他們就不敢動我嗎?我也不會惹是生非給你添麻煩的,我有分寸。”

月淮風胸膛裏悶悶嗯了一聲,低頭理了理衣擺,口氣随意地說了一句:“過幾天,帶你出去散散心,回來我們就成親。”

“啊?”喬荞一蹦三尺高,“啥啥啥?你再說一遍!”

月淮風眉頭微蹙,“何須大驚小怪?逢場作戲騙騙江知行罷了。”

喬荞慢慢睜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成親?你?跟我?你在說笑吧?”

“不。”月淮風急急否認,又刻意放緩了語速,“只是風槐這個身份,與喬荞這個身份成親。待回到下界,這裏發生的一切都不作數。你來去自由我不會多加幹涉,先前答應的也還作數,可護你一生平安,衣食無憂。”

喬荞将信将疑坐回去,袖子裏抖出一雙小手握住他的大拇指,“完蛋啊,月淮風,你該不會是看上我了,想借此機會把我留在你身邊吧?”

月淮風如被人踩中尾巴險些跳将起來,打掉她的手一本正經說:“這只是我計劃裏的一環,與你成親的是風槐這個身份,并非本尊!”

“本尊?”喬荞很快抓住他話裏的漏洞,小爪子又攀上來,“你是個什麽尊?仙尊?魔尊?你名望很高很有錢嗎?”

月淮風極力保持冷靜,語氣波瀾不驚:“只要你乖乖配合,待離開上界,吾的身份你自然會知曉。”

喂喲喲,這會兒就自稱上“吾”了。

昨晚還在床頭跟她扮小學雞吵架,今早離去時又柔情款款叮囑她一切小心,晚上回來忽然化身霸道尊上,在江知行面前大概就是上門女婿的唯唯諾諾和小心谄媚吧?

他一天換四個人設真的不是人格分裂嗎?有病就治吧?

不過喬荞早習慣了他的善變,放軟身子倚在榻上,眼珠狡黠轉兩圈:“行嘛,成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是另外的價錢。”

她雙手抱在腦後,翹着腿足尖有節奏地輕點着:“聽起來你原本的身份應該也挺威風的,那手底下肯定管不少人吧?之前我們就說過,能回去的話,就給我找男人。你現在想跟我成親,那我提幾個要求不過分吧?”

喬荞腦子裏靈光一閃,爬起來去書房取了紙筆回來在榻上小幾展開,沾了墨開始書寫,“免得你賴賬,咱麽拟個合同。”

“何物?”月淮風不解。

“就是字據。”喬荞落筆先在紙上寫了四個大字——勞動合同。

寫完擡頭瞟他一眼,‘風槐’在月淮風口中是個背信棄義、趨炎附勢的小人。但撇去德行不說,這個男人的外貌雖稱不上十分驚豔,也端正俊秀,寬肩窄腰長腿,脊背筆直,身材很有料。

人的氣質與自身經歷和教養有關,或許是月淮風本身氣質出衆,只要不在江知行面前扮演那伏低做小的孫子樣,正常與人相處的時候還是很有氣度的。

她大眼滴溜溜亂轉,時不時掩唇奸笑,月淮風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手握拳抵了抵鼻尖,“看什麽。”

喬荞跪在榻上咬着筆杆子,“你假扮風槐,這幅身體是你的還是風槐的。”

月淮風說:“身體自然是本尊,只是樣貌幻化為風槐。”

“好。”喬荞提筆在紙上書寫:

甲方:月淮風。

乙方:喬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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