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也不是對誰都這樣

這話之後,排練室裏靜了好一會兒,緊接着便是不亞于剛才的議論聲。

“什麽意思?難道萬思瑩才是走後門進來的?”

“可她不說是謝悠悠走後門嗎?”

“不知道,要真是賊喊捉賊就好玩兒了!”

和萬思瑩關系不錯的女成員急急問她:“萬思瑩,到底怎麽回事?”

萬思瑩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謝悠悠會來這麽一招,她就不該嘴賤提那麽一句,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給套了進去!

她心煩意亂,根本沒工夫應付這幫女成員,皺着眉一臉不耐煩:“她自己要死,不甘心拉我墊背呗!”

“那就上啊!她拉你下水,你不給她點顏色看看?”

這幫人還不知道萬思瑩死到臨頭還在嘴硬,聽她這麽一說,紛紛給她鼓舞士氣,甚至有人幫忙應戰,沖謝悠悠揚聲喊道:“行啊!上就上,身正不怕影子歪!”

淦!萬思瑩險些飙髒話,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東西!

她慌忙呵斥:“上什麽上?我手受傷了,沒法拉小提琴!”

滿屋的視線都集中在她手上,帶着疑惑的目光。

萬思瑩只覺得臉上有密密麻麻的針在紮,然而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她只能硬着頭皮把謊言維持下去——擡起右手晃了晃,心虛地嚷道:“昨天不小心擰到了,醫生說至少要休養一個月,否則落下病根對我的音樂生涯會造成很嚴重的影響。”

和她關系不錯的女成員當即表示關心:“怎麽傷到的?嚴重嗎?”

“不使力就沒事兒,嘶——別碰,疼!”

萬思瑩裝模作樣的演技倒是糊弄了不少人,對比謝悠悠失戀缺席,萬思瑩帶傷都不忘來樂團立刻博得好感,人群中開始陸續冒出替她說話的聲音——

“萬思瑩進團後天天都來參加練習,态度那麽端正,怎麽可能是走後門進來的?”

“手都受傷了還來,要真是走後門,至于做到這種地步?”

“有些人估計是心虛,自己不敢上,拉別人當擋箭牌,還賊喊捉賊倒打一耙!”

見輿論站在自己這邊,萬思瑩擡起下巴得意地看着謝悠悠。她現在是傷患,要讓她應戰是不可能的了,謝悠悠的如意算盤打空了!

在一片議論聲中,謝悠悠拿着小提琴從容上臺,壓根兒沒把萬思瑩這點拙劣的心機放在眼裏。

站在舞臺中央,她問團長和副團長:“遴選是現在就開始嗎?獨奏有什麽要求?是指名曲目還是自選?”

團長和副團長還在方才“走後門”的謠言中懵着呢,見當事人之一的謝悠悠一臉淡定地做好了準備,忙定了定神,說:“哦,有曲目,小提琴組的遴選是獨奏《暴雨之夜》。”

“好。”謝悠悠點頭表示知道,然後架好琴準備開始演奏。

臺下的議論聲尚未平息,站隊萬思瑩的人見謝悠悠裝模作樣要開始獨奏,不由好笑:“思瑩,她還真沉得住氣,以為随便拉一下就能蒙混過關?當咱們樂團都是像她一樣走後門進來的聽不出好壞?”

萬思瑩抱着胳膊,靜候謝悠悠出醜。

以前聽過謝悠悠獨奏,知道她幾斤幾兩,天賦是有的,但也就那麽回事,跟樂團裏其他老人相比算不了什麽,況且她現在失戀,又處在這樣亂糟糟的環境之下,怎麽可能靜得下心來演奏?

《暴雨之夜》這種高難度的曲目考驗的不光是基本功和技巧,還需要相當程度的共情,演奏者要是不能把自己完全代入,很難展現出曲子所要表達的複雜情感。

照謝悠悠的水平和目前的狀态,頂多将曲目平平無奇地完成,而全國頂尖級樂團不需要平平無奇。

所以,謝悠悠百分百群嘲預定!

無數神色各異的視線中,謝悠悠倏地拉動了琴弓,随着一串串音符流瀉而出,臺下人的表情都從觀望/不屑一顧變為驚豔/錯愕。

這會兒明明是晴朗白晝,可四周卻仿佛陡然暗了下來,一場暴雨宛若真實地降臨在眼前,驚心動魄。

為練習搭建的簡陋舞臺上,沒有聚光燈的照射,然而舞臺上的女人卻像是沐浴在奪目的光束中,讓周遭全然失色。

團長連連點頭,附耳對副團長小聲說:“不愧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好學生,後生可畏啊!”

副團長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偏還謙虛:“都是她自己的努力,不過現在這個成績離首席還差得遠。”

首席?團長眉梢微擡,而後評價:“你們師徒倆,野心不小啊。”

如今的首席呂冰是團長的關門弟子,是和遲嘉樹齊名的小提琴界神話,謝悠悠想要成為首席,難度相當于一個剛踏入修仙界的萌新要超越掌門繼承人。

不過……

團長望着臺上完全沉浸在音樂世界裏的謝悠悠,她所帶來的沖擊力和感染力非比尋常,只要不懈怠,付出足夠的努力,再加以提點,也不是沒可能。

臺下的人徹底安靜了下來,全都沉浸在這場精妙絕倫的演奏中。

只有萬思瑩面無土色,望着舞臺上豔驚四座的謝悠悠,一步步朝後退出人群。

她方才的那些設想其實沒有錯,但她忽略了一個致命的問題——上一次看謝悠悠獨奏小提琴已經是她們剛進大學的時候了。

聽說謝悠悠的入學成績在他們那一屆排第一,迎新會便有活躍氣氛的學長學姐要她上臺演奏一曲。18歲的謝悠悠琴技雖然可圈可點,但也青澀稚嫩得如同她那張臉。誰又能想到,4年的時間,讓她從姣好清純的少女蛻變成了風情萬種的女人,也讓她的琴技變得出神入化?

當初打聽到消息,得知謝悠悠沒有讓家裏幫忙,是自己考進樂團的時候,她壓根兒不信,但現在…她不得不信。

同樣大學四年,同樣的學校,同樣的小提琴專業,她的琴技還停留在入學時的水平,謝悠悠卻已經遠遠将她甩在身後!怎麽回事?謝悠悠她不是成天都追在薄蘭栖身後跑嗎?為什麽琴技會超她這麽多?

眼見一曲就要結束,萬思瑩已經能夠想象之後自己會有多難堪,她沒再逗留,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謝悠悠身上的時候偷偷逃了出去。

一曲畢。

謝悠悠放下小提琴,謝幕。

臺下鴉雀無聲。

大家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一片死寂中,響起了一道掌聲。

站在舞臺右側的遲嘉樹仰頭望着她,一如既往溫柔的目光,此刻透出難以掩飾的欣賞,他一面鼓掌,一面道:“很精彩。”

謝悠悠沖他微微一笑,走下舞臺。

還沉浸在那段獨奏中的人陸續回過神,團長帶頭誇贊,小提琴組的第一個名額就這麽定下來了。

想到剛才往謝悠悠身上潑的髒水,副團長環顧衆人,親自澄清:“我不知道是哪兒傳出來的風聲,說悠悠是走後門進來的!但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了!那些全都是一派胡言!悠悠的家世确實有資本讓她直接進樂團,不過她沒靠家裏,她是憑自己的實力考進來的!再讓我聽見誰說她是走後門的,我跟誰急!”

一群人見她護短心切的樣子,忍不住哄笑。

事到如今,誰還敢質疑謝悠悠什麽?她已經通過剛才的那段獨奏為自己正名。

“萬思瑩呢?”有人問了句。

然後所有人就發現,鬧劇的始作俑者沒了蹤影。

“我就說怎麽這麽巧,一要她應戰她手就恰好受傷,敢情她才是走後門怕露餡兒的那個!”

“虧我之前還幫着她說話!原來被她騙得團團轉!”

“走後門進來混日子就明說呗!還一副自己憑實力進來的架勢,往別人身上潑髒水,把樂團風氣弄得烏七八糟的,下次再看到她,我可饒不了她!”

狠狠打了萬思瑩的臉,謝悠悠卻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什麽,她的對手不是萬思瑩這種成天搞小動作的跳梁小醜,而是所有實力在她之上的小提琴手。所以現在她沒空忙着為這種無聊小事而得意,有這個時間,不如多練會兒琴。

既然結束了她的遴選演奏,謝悠悠便離開了排練室,去另一側的琴房練習。

正如老師教誨的那樣,一個合格的小提琴手,天賦固然可貴,勤奮也不可缺,切忌驕傲和懈怠。因為薄蘭栖還有那個展現未來的夢,她心情混亂,浪費了不少時間,既然已經決定放下白月光,遠離作者給她安排的可怕官配,那就好好靜下心來把精力都投入到事業上來。

她一練就是好幾個小時。

窗外日光逐漸升高,最後攀至頂峰,正午到了,她卻渾然不覺,絲毫沒有停下來休息的意思。

琴聲連續不斷從琴房傳出。

遲嘉樹站在門外,注視着屋裏垂眸練習的女人,眼波流轉。

良久,他轉身離開。

再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份便當和一瓶麥茶,特意等到謝悠悠一曲完畢後,才敲了敲門,出聲道:“練了這麽久,要不要休息一下?”

謝悠悠詫異地擡頭,就看到遲嘉樹正站在門口,笑得一臉溫和。

“前輩?”她放下琴,“你怎麽來了?”

“剛才路過,看你練習得很認真,沒好打擾,就幫你把午飯拿來了。”

她注意到他手裏的東西,趕緊道謝。

“不用這麽客氣。”遲嘉樹說着走了進來,他把便當麥茶放在桌上,自己拉開一側的椅子坐了下來,然後很貼心地為她打開便當蓋,又将叉勺擺好,這才收手,笑盈盈催促,“吃吧,還是熱的。”

“前輩呢?”謝悠悠也坐下來。

“我吃過了。”遲嘉樹說,“全團就剩你還沒吃午飯。”

“哦…我沒注意時間。”謝悠悠微赧地低了低頭,拿起叉勺,吃之前又道了句謝,“麻煩前輩了,特意給我送來。”

“說了不用客氣。”遲嘉樹說這話的時候,又伸手替她擰開了麥茶的瓶蓋。

謝悠悠不禁感慨。

前輩對樂團成員都這麽溫柔體貼,對女朋友不知道貼心到什麽程度去了!也難怪樂團裏的女成員都想攻略這位男神!

“前輩你人真好,琴技那麽逆天,還一點架子都沒有!”謝悠悠埋頭吃了兩口,忍不住真情實意吹彩虹屁。

就見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溫潤如玉的手遞到她面前,指尖輕輕擦過她肌膚,拿走了粘在她唇角的那粒米飯。

他的聲音像是被日光融化掉,溫柔得有些模糊,輕聲說着:“也不是對誰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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