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将近天黑時分,莫商才爬起來開門,打開房門之後看到嚴歡,他一點也不驚訝。

他肯定已經聽到她哭叫的聲音,還任她哭喊了這樣久,他究竟是有多鐵石心腸!可嚴歡卻氣不起來,莫商憔悴得厲害,臉色蒼白中透着潮紅,嘴唇幹裂發紫,頭發亂成雞窩,他何曾這樣邋遢過!

房間裏充斥着嗆人的酒精味道。他病成這般模樣,屋裏竟還堆着許多空酒瓶,他這是拿酒當藥嗎?他還要不要命了?

嚴歡沖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按在他的額頭上,蒼天啊!他的額頭滾燙得能煮雞蛋!

莫商卻不容她煮個雞蛋的時間,一把推開她,鑽進被窩繼續睡覺。燒成這樣那還了得!難道想就此睡過去嗎?

“莫商,你起床吧,我帶你去躺醫院,你燒的這樣厲害不能耗着。你還喝了這麽多酒,你當真不要命了嗎?“嚴歡使勁拉他起床,卻完全拖不動他。

莫商根本不搭理她。他高燒這般嚴重,再睡下去便要昏死過去了。她不能這樣放任他不管,她在屋裏胡亂翻出房門鑰匙便沖出去買退燒藥。她跑了一路,跑回來時尚且渾身大汗,開房門時生怕莫商從裏反鎖,還好,他精力有限沒有做這種多餘的事情。

嚴歡連拉帶拽地托起莫商喂他退燒藥,他有些燒得迷糊了,張開嘴便把藥吞了下去。她趕緊給他加被子,又開始熬粥。藥要按次數吃,飯也不能少,空腹吃藥腸胃哪裏受得住。

嚴歡一邊熬粥一邊收拾屋子,多餘的垃圾也收攏在一起。等粥熬好了,便扶他坐起身,他暈暈乎乎倒是乖了很多,開始老實地張嘴喝粥。他看起來很是難受,身心都已崩潰的模樣。

可是失戀本就如此,掏心掏肺得痛快,再慢慢把心自個兒塞回去,哪裏會好受得了?

嚴歡的心是徹頭徹尾搭給了莫商,再也收不回來,只盼他這一次的傷筋動骨,能夠徹底回過味來——闫小可并不足夠愛他也不值得他的愛。最愛他的人,永遠都是她嚴歡,他們兩個才是最合适的一對。

在嚴歡連續幾日的照顧之下,莫商終于退燒了。就像痛苦終歸會變淡,沒有什麽會是永恒不變。炙熱的愛,随同身體的高溫,一齊慢慢降溫。

他已經可以克制自己,不會沖動地忍不住跑向闫小可,不會沖動地丢下尊嚴而不管不顧。他拼命灌醉自己搞垮自己,不過是為了拖住自己的沖動,讓他能夠在這份痛苦中保持不動。随着身體的康複,他的愛慢慢沉到心底深處,只剩下空曠曠的一片迷茫,他的将來沒有了闫小可,他将何去何從?

曾經,莫商格外認真地規劃着他和闫小可的未來,哪年畢業,哪年結婚,甚至于哪年懷孕,他都逐一想得仔細,攤出來一件件和闫小可詳談,闫小可總愛抿着嘴角笑他的認真和操勞。她那時候倒是很乖,從來不反對他的意見,只依偎在他的懷裏,靜靜地聽,然後羞羞地點頭。只要打開了闫小可的心扉,讓她真心相待,她便不再是倔強永不妥協的那個女孩。她開始變得随遇而安,願意追随他所暢想的未來一往無前。

可即便他們之間已擁有太多美好,卻依然無法支撐莫商去面對闫小可和夏天之間的瓜葛。他根本無法接受闫小可被夏天占了身子這種事情,更是無法接受闫小可息事寧人的态度。她不願追究的态度,只能證明她對夏天依然餘情未了,或許那一晚本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風花雪月。

莫商完全無法容忍三人行的愛情,他甚至不敢想象闫小可躺在夏天懷中的畫面,他簡直要被嫉妒逼瘋。真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被迫帶了一頂綠帽子,還蔥綠得發光。為了克制住自己去找闫小可,他如願以償地日日醉倒然後病倒,病倒了才好,病到腿軟爬不起來才好,這樣他便沒有力氣再去找闫小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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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商退燒以後依然感到渾身無力,他總喜歡躺在床上盯着房頂看。一個大老爺們,天天就知道睡覺和發呆,真是窩囊得一塌糊塗。可他對自己毫無辦法,他沒有日日流淚已算是足夠堅毅了。

而嚴歡這個傻丫頭,竟是和他一樣又傻又執着,守着他這個廢人似的家夥,有什麽意思?所謂的餘情未了,究竟能抗多久?闫小可便摔在餘情未了之中,連嚴歡也跟着傻乎乎地湊熱鬧。

莫商其實一直都自覺愧對嚴歡,他從沒對她付出過真情實意,不過是随意的撩撥,然後便豪不負責的撤離。他從未對嚴歡好過,他們相處的時間也并不多,他完全不明白嚴歡執着的點究竟在哪裏。

嚴歡一直住在這裏照顧他,她不走,他也不好絕情地驅趕她。他的體力在她的精心喂養之下逐漸恢複,只是精神依舊萎靡,他只喜歡躺在床上叼根煙,發發呆,一天便這樣過去了。他連學校都懶得再去。他不去上學,嚴歡也傻乎乎地不去上學。他們兩個倒有些同病相憐,都是被愛情耽誤了大好青春。

莫商和嚴歡整日孤男寡女守在一處,他卻一句話都不對她說。他懶得再費心思去應對她,她若堅持留在這裏,他無話可說,也沒什麽好臉色。

嚴歡做飯倒确實好吃,不像闫小可每天忙忙碌碌甚少做美食招待他,可是闫小可的身體卻是那般美味,即便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會令他不能自已。離開闫小可,他的身體和心靈都異常的空虛和寂寞喧嚣。

莫商總是冷臉相待,嚴歡眼看便要抗不下去,她怕自己再也無法打動他,她怕他自此之後徹底冷心冷肺不再去愛。

在最漆黑的夜,嚴歡終于鼓足勇氣,她脫掉身上累贅的衣物。莫商卻一把推開她,坐起身便要走。嚴歡忙死命回抱不撒手,她不懂莫商究竟還想怎樣?為了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她已經連最後的尊嚴和貞潔都不要了。他既然不讨厭她,為什麽不能試着接受她?她又哪裏不如闫小可?!

莫商伸出手扣住嚴歡的肩膀,将她拖離自己的身體。她一把拽過他的手緊緊按在她的柔軟之上。

“莫商,我究竟哪裏不好,你為什麽要這樣拒絕我?我只要今天晚上,可以嗎?我喜歡你這麽多年,你就不能成全我一回?就當是還我這幾日的照顧,可以不可以?”嚴歡噙着淚,強忍着屈辱,兀自堅持。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心裏是誰,你應該很清楚,你就不怕我再像幾年前一樣棄你不顧嗎?別犯傻了,丫頭。你對我好,我都知道,我都要走出來了,你也該是時候走出過去了。”莫商豈能放任她繼續犯傻。

“如果你真的走出來了,你現在為什麽還會拒絕我?你在為闫小可守身如玉嗎?我可是聽說她和夏天不清不楚地纏在一起了。”

“你聽誰說的?闫小可的事情你不要亂打聽,和你沒關系。”

“我才不關心闫小可,我只在乎你,我只關心你為什麽要這麽傻還要繼續等她,這麽多年你都沒捂熱了她,夏天揮揮手就把她招走了,你還想要繼續犯賤等下去嗎?”

“閉嘴!”莫商徹底被嚴歡的話激怒了。

“我偏不閉嘴,我就是要讓你清楚,你在闫小可心裏根本沒有地位,你,唔……”

莫商用嘴堵住了嚴歡的滔滔不絕,他受不了她用闫小可來打擊他。他的心裏門清得很,他的确在闫小可心裏無足輕重,別人揮一揮手就把她勾搭走了,枉他付出了這許多年、這許多情。

嚴歡看他意動,主動貼進他的懷裏。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也是唯一可以留在他身邊的理由。

莫商揣着憤怒和哀痛,只想放縱自己,讓自己徹底脫離闫小可的桎梏,他的身心都想要努力脫離闫小可的影響。不過是個女人,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和女人。閉上眼睛,沒有誰是不一樣。

莫商堅定了心神,勢如破竹,心裏的寒冰卻一層層将他覆蓋——闫小可,我再不想愛你了,我們之間就此了斷吧。

待莫商力竭癱倒在嚴歡懷裏時,她早已疼得雙腿發抖。這是她的第一次,他卻沒有任何憐惜和柔情。這就是單戀最大的痛苦,你疼得撕心裂肺,他卻無知無覺,只因他不愛你,便不會在乎你的任何感受。可是她又有什麽辦法?愛而不得,偏又甘願如此。只要能守在他的身邊就足夠了,他終歸會愛上她的,嚴歡相信自己足夠美好,她相信這世上都是日久生情。

嚴歡用手輕輕環住莫商,環住她心尖上的摯愛,從此她再也不會放手。

而莫商試圖依靠這樣的方式劃清和闫小可的關系。而他的确短暫地做到了,他的腦海中經常一片空白。可之後卻依然逃不脫深深的匮乏無力。

這個小屋本身就是個牢籠,有太多莫商不想追憶的過往。他最終決定搬離這裏,寧願去擠學校的宿舍。

對于嚴歡,他既然占有了她的身體,便不會不負責任地逃離。心是空的,便會越發寂寞,他也早已離不開旁人的陪伴。

莫商從此将嚴歡介紹給所有朋友,高調地宣布她的身份——他的女朋友。他為曾經幾個月的頹廢感到窩囊,試圖用新的戀情和女友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只是面子有了,裏子仍然潰爛。好在他早已能對內裏的腐爛視而不見。

莫商和嚴歡頻繁地約會,周末必到酒店厮混纏綿。他沒有在外租房住的心思,便和嚴歡在酒店裏作天作地猶如偷情一般,反倒更得趣味。

有時候莫商難免會想到,如今他和闫小可身邊都有了人,他們的身體都不再純粹,豈不算是般配?可剛一想到這裏,他便又開始咬牙切齒,他根本不敢想象闫小可在夏天身下承歡的模樣,否則他會發狂到失控。

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總是夢到闫小可和夏天在他的面前纏繞,畫面香豔,他渾身激動到燃燒的程度。這種夢像一團烈火,把他從夢中燒醒。驚醒過後,再無法入睡,失眠的習慣漸漸纏上他,成為他無法訴說的病痛。他開始經常性的失眠,只能拼命吸煙或是抱住嚴歡撒風。

莫商似是已經逃離對闫小可的癡戀,心肝肺卻依然陷在淤泥中無法逃離。他只裝作視而不見,使用一切迷惑的手段蠱惑自己。

他已經不再愛闫小可了,真的已經不再愛了——這句話,每一天莫商都要說一百遍,催眠之下,他已然信以為真。

心底的思念和痛苦,只是因為他病了,他患了失眠症,尚未痊愈,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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