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高中比幼兒園要晚一周開學,所以謝铎銳還閑在家裏,倒是謝如安先去上學了,雖說幼兒園不是什麽大事兒,但畢竟是謝如安第一次進學校,為表鄭重,宋瑞琴還特意請了一天假,和謝铎銳一起送謝如安去了幼兒園。

書包等東西是宋瑞琴準備的,宋瑞琴還為了他開學專門給他定制了一套衣服,文具之類的都是謝铎銳從自己書房裏挑的,怕他吃不飽或者吃不慣學校的菜,他還把他的書包塞滿了小面包和餅幹。

學校距離謝家并不遠,沒一會兒就到了,謝铎銳抱着謝如安下車,仔細地給他背好書包整理好衣服,正準備說話安慰一臉惆悵的謝如安,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嚎。

“嗷嗷嗷!媽媽!我不要去學校!”

那孩子抱着他媽的腿哭成了個淚人兒,聲音表情和動作都顯示出他崩潰的情緒。

……

謝如安的表情更惆悵了,知道謝如安的眼淚也是個水龍頭,而且今天本來也不太高興,謝铎銳生怕他被勾得一起哭了出來,連忙安慰道:“沒事兒,別害怕,下午就回來了,就跟在翟伯母家裏一樣。”

“是啊,你要想是你哥哥一樣,”宋瑞琴在他身邊蹲下來,笑眯眯地捏捏謝如安的臉,道:“你哥哥那時候第一次上學都沒哭。”

宋瑞琴話一說完,不遠處就接連又哭了好幾個小孩,沒過多久,校門口的小孩兒們哭成了一團。

謝如安:“……”生不如死。

謝铎銳總覺得謝如安的樣子也像是要哭出來了,頭疼不已,“不哭哥哥回來給你吃糖!”

“誰告訴你這樣教小孩兒的?”宋瑞琴不滿的看了謝铎銳一眼,見自己兒子默默低下了頭,才又對謝如安道:“每個人都是要上學的,不上學就沒有知識沒有文化,不能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以後不光不能幫哥哥,說不定還會拖累哥哥,你要這樣嗎?”

謝铎銳:“……媽,你跟個五歲小孩兒說這些他能懂嗎?”

“不管多大,都不能這麽哄着,而且本來他也不能再吃糖了,牙疼的時候又要難受,承諾了就必須要兌現,如果不能兌現,就不要對孩子許下承諾。”

謝如安看看宋瑞琴,又看看謝铎銳,默默一手牽一個握住了他們的手,認真道:“嗯!我聽媽媽的,我不哭,我以後要幫哥哥,讓哥哥開開心心的,不要為我操心。”

宋瑞琴笑起來,炫耀一樣地看着自己兒子,謝铎銳失笑,聳了聳肩,見謝如安的老師從大門出來,站起來道:“好吧,是哥哥小看小安了,小安果然很懂事兒,乖,跟老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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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各個班級的老師都出來接自己班的小朋友了,所以小孩兒們的哭聲更加凄厲,簡直就是要分開一輩子的節奏,謝如安默默牽着老師的手朝裏走,一步一回頭,心情難以言喻。

謝铎銳:“……小安好像不是很高興。”

宋瑞琴沖謝如安揮揮手,笑着道:“別說小安了,你當時也沒見多高興,對比起來……小安其實已經很鎮定了。”

謝铎銳看着周圍哭得稀裏糊塗,眼淚鼻涕糊了自己爸媽一身的小屁孩兒們,覺得……自家小安果然是聽話懂事多了,謝铎銳被哭得腦袋直發暈,讓宋瑞琴上車,道:“媽,咱們還是回去吧。”

謝铎銳這些天一直在忙着對投資電影的事情做最後的細節敲定,和簡尤天天在外面,幾乎要和導演紮堆睡覺了,偶爾晚上都不會回去,謝如安倒也不會鬧,就是會晚上睡覺的時候跟謝铎銳通個電話膩歪一會兒,謝宏聞和宋瑞琴大概都知道這事兒,不過這是好事,謝宏聞對謝铎銳夜不歸宿的事情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雖然謝铎銳很忙,但還是發現自家弟弟每天回家的時候臉都是青的,不過想着可能是不太習慣幼兒園的氣氛,還是慣常地哄着,好歹能讓那小孩兒高興一點,沒過幾天,謝铎銳也上學了。

謝铎銳的學校和謝如安的正好順路,司機送的時候就直接将謝如安送到了,再送謝铎銳去學校,兩個人路上還能有個伴,謝如安也會更開心一點,謝铎銳喜歡小屁孩兒笑眯眯像個可愛的小福娃的樣子。

謝铎銳和簡尤幾人一直就是司機送去上學,也沒覺得有哪裏不妥,只是後來謝铎銳發現自己每次被司機送到學校門口,都會引起小範圍的圍觀和異樣的眼神。現在雖然街上也跑着車,但是好車不多,謝家的車雖然算不上多名貴,但是也絕對不差,并不是街上跑着的那些,車牌號也很意味深長,京城的孩子雖然不全都知道那車牌是什麽意思,但是不尋常還是看得出來的。

他初中的學校一個班裏至少好幾個幹部子女,高中的時候人多了起來,魚龍混雜,各個層次工種的都有,謝铎銳發現很多男生都不太帶自己和簡尤玩兒。

……這種被排擠的節奏。

他當然不害怕被看,但是被人用那樣的眼神看着總歸還是不舒服的,于是和簡尤一合計,兩個人幹脆一人買了個自行車,每天像是其他學生一樣騎着車去學校,把謝如安放後座上,也一樣帶着就去了學校。

謝铎銳甚至還在自己的後座上安了個和兒童座和腳踏,以免謝如安的腳被攪進車輪裏受傷,簡尤看到的時候表情空白了好幾秒,翟行更是直接笑出了聲,十分不給面子。

倒是謝如安高興地不行,在讀幼兒園之後臉色總算是暢快了幾天,還沒開始騎着去學校就興奮不已,周末沒事兒的時候就纏着謝铎銳騎自行車帶他出去兜風。

周一,謝铎銳一大早就起來出去跑步和鍛煉,路上遇到簡尤,簡少還笑眯眯地嘲笑了他的自行車,說是十分期待他騎着去學校的效果——一個周末,從豪車到帶着兒童座自行車的轉變。

跑步完回來謝如安正在穿衣服,謝铎銳幫他套上弄了半天都沒弄上的上衣,去洗個了澡,和謝如安一起吃了早飯,準備去上課。

“坐好了嗎?”謝铎銳不太放心地回過頭看,“我要走喽?”

謝如安背着漂亮的書包,笑眯眯地抱住謝铎銳的腰,清晨金黃的陽光灑落到謝如安的臉上,他臉上細細的小絨毛格外清晰,看起來毛茸茸的,像是一只可愛的桃子,謝铎銳忍不住先松開自行車頭,側身捏了捏謝如安的臉,“今天怎麽這麽高興?”

“因為哥哥帶我!”謝如安眼睛亮晶晶,那雙初見時就被謝铎銳誇過好看的眼睛眼神溫柔地要命,他奶聲奶氣地沖謝铎銳撒嬌,“以前有時候看着別人家大孩子帶着小孩子,騎着自行車從我面前過去,我就特別羨慕,現在我也有哥哥了,我哥哥也會帶我!”

謝铎銳被他說得心裏一酸,笑意都淡了些,認真道:“放心,哥哥以後帶你一輩子。”

謝如安笑容僵了一秒,眼睛濕潤起來,握住謝铎銳的手指,埋下頭,小聲道:“哥哥,我們說好了?”

“這還有假?”謝铎銳失笑,抽回手拍拍他的腦袋,讓他抱緊自己,腳下一個用力,自行車快速地騎了出去,“走喽!”

一路遠去的空氣中都蕩漾着謝如安的笑聲。

謝铎銳撕掉了記錄着謝如安前四年的資料,用了手段,确保了所有人都不會說出口,包括謝如安的親生父母,現在謝如安生活得很好,他不想再把那些事情拿出來重新提,他會心疼,所以每次聽到謝如安那麽淡然地說到自己的過去,他都覺得牙龈發緊,心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挪不開,移不動。

嗜酒如命的暴力狂父親,為了吸毒去賣淫做妓女的母親,卻生出了謝如安這樣聰明漂亮的兒子。

謝如安在他們身邊的時候,從來吃不飽飯,所謂的父親喝醉了酒甚至會對他一個一兩歲的嬰兒動手,他好幾次差點死在了那個父親的手上,母親會每天帶着不同的男人回來過夜,就在謝如安躺着的那個房間,即使他餓得哇哇大哭,那個女人也不會搭理他,跟人做完拿到錢之後立刻心急如焚地出去買毒品。

後來謝如安不知道怎麽的離開了家,流浪的近兩年時間,每天縮在垃圾堆旁邊,有時候有好心人會給他一個包子饅頭,也有人會給他買一份熱飯,沒人的時候就自己翻垃圾桶,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總會有人家有沒吃完就扔掉的飯菜,有時候甚至會有野狗來搶吃的,冬天就把不要的報紙都裹在身上,今年冬天很冷,他差點凍得死掉,路人去看的時候連呼吸都已經沒了,最後卻又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小小年紀,卻比誰都更堅強。

謝铎銳潔癖到病态的地步,每天的午餐他都是早上帶走,寧願吃冷的也不吃學校食堂的一口,甚至連同學打飯回來都不想看,但是想到謝如安的過去,他吃的都是別人不要剩下的,從垃圾桶裏翻出來的,卻完全沒有惡心的感覺。

謝老爺子神通廣大,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了曾經的一張報紙,報紙上說的是城市流浪兒,配圖是一個躺在垃圾堆裏的小孩兒,渾身髒兮兮的,黑得冒油,謝铎銳卻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他的小安。

他不覺得惡心厭惡,只覺得心疼,他不明白,為什麽那樣的父母也有資格生孩子?

“哥哥!老師說今天要教一首歌,我回來唱給你聽好不哈?”謝如安牢牢地抱着謝铎銳的腰,樹林和行人不斷地從面前再到身後,逐漸遠去,微風拂面,讓人心曠神怡,謝如安聲音裏都帶着傻兮兮的笑意。

謝铎銳猛然驚醒,應道:“好啊。”

聲音微微發啞。

“哥哥,我不想上幼兒園,他們總是哭,中午睡覺也在哭,”謝如安又苦下了臉,“哥哥,我什麽時候才能上小學啊?”

謝铎銳嘴角露出微微笑意,表情松快了一些,道:“等你長到六歲,哥哥就讓你上小學,小安這麽聰明,即使不上幼兒園也沒關系。”

“嗯!”謝如安笑起來,“反正還有哥哥可以教我!”

謝铎銳笑意更深,将車騎得更快,大聲道:“小安,把昨天老師教的歌唱給哥哥聽?”

“好啊!”

謝如安靠在他的背上,大聲地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哥哥,後一句是什麽?我忘記了,嘿嘿……”

謝铎銳失笑。

太陽越升越高,金黃的光線漸漸籠罩了每一棟正在升起的高樓,每一棵枝繁葉茂的樹,每一朵嬌豔盛開的花,每一片黃燦燦的土地。

每一天早上,都有一個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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