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修】

四月的日本，櫻花的海洋，并不凜冽但依然夾着一絲餘寒的春風，将那數不清的花瓣卷上天空，如飛絮雨霧般在湛藍的幕布上點綴上絢爛的粉色，讓空氣也布滿爛漫的馨香。

一片花瓣打着旋落下，被風一吹，飄進一座寬大的庭院內，與那滿地的粉色花瓣彙集到一起，再也分辨不清。

庭院內的公寓門打開，朝日奈琉生身着藍色上衣搭配格子長褲，背着書包慢慢走出來。迎着清晨的朝陽，制服領口上高中一年級的圓形徽章折射出金色的光輝。

琉生擡頭看看院子外面那無數的櫻花樹，輕輕吸一口新鮮的空氣，舉步前行。走到院門口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琉生！”

琉生停住，側身回首，怔住：“媽媽？”

尚且年輕并且貌美的媽媽正站在庭院正中那顆樹下，長裙飄飄，沖他輕輕揮手，“從今天起就是高中生了哦，要加油啊！”

“嗯！”琉生回以如水般溫柔的笑容，“一定！”

這一刻，風又起，少年米白色微卷的柔軟發絲随風輕舞，纖細的身材迎風側立，無數粉色花瓣萦繞身邊，讓那本就絕美到令人窒息的笑顏印刻成一幅唯美的畫。

今天是琉生升入高中開學的日子，為了給老師留下好印象，他很早就起來準備。國中時期成績一般的他，在國三最後的沖刺階段玩命奮鬥了一把，終于以恰好越過及格線的成績順利進入私立高校。這讓他多少很有成就感，覺得果然只要努力過，就不會留下遺憾。

在去往車站的路上，沿途的櫻花花雨讓琉生的心情超好，看什麽都很美好的樣子，就連路旁那兩只野貓奪食打架、互相叫罵也變得有趣起來——

野貓A：“凸(艹皿艹)這半根香腸是我的，你給我滾遠點。”

野貓B：“╭(╯^╰)╮這香腸上有刻你的名字嗎？沒有吧。你能咬出血來嗎？不能吧。憑什麽就說是你的？有本事你把它咬出血來啊！”

野貓A：“(#‵′)凸不是也沒刻你的名字嗎？我咬不出血，你難道還能咬出來麽？”

野貓B：“╭(╯^╰)╮看我咬給你看！”

咔嚓咔嚓——

野貓A：“我屮艸芔茻，你他媽竟然敢糊弄我把它啃光了！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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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貓B邊逃邊喊：“O(∩_∩)O 真是個笨蛋！”

琉生看着貓兒們的追逐笑了，低頭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塑膠的食盒，将裏面的炸魚、蝦球還有米飯倒在路邊，招呼那兩只打得不可開交的小東西，“喂，小花、小黑，你們要是繼續打架的話，我就帶走這些吃的咯。”

打架的野貓倏地停下，齊齊看向蹲在不遠處的美少年，原本兇惡的眼睛瞬間水汪汪，還閃着星星之光，“琉生大人！”

琉生莞爾一笑，“快過來吧，答應你們的炸魚和蝦球哦！”

“琉生大人萬歲！”貓兒們撒着歡兒奔過來，埋頭吃東西，邊吃還邊贊美“真好吃”。

琉生摸摸兩只貓兒的腦袋，“要吃完哦，記得不要留下殘渣，不然我會被環衛大叔抓起來教育的。你們慢慢吃吧，我要上學了。”

與貓兒揮別，琉生加快步伐搭上去往學校的電車。

如你所見，朝日奈琉生能聽懂小動物說話。這一項異于常人的能力讓他很容易就與小動物建立起融洽的情感，他家附近的小貓、小狗、小鳥幾乎都認識他，因而，每天向他讨要食物的小動物多不勝數。這兩只小野貓正是他前不久認識的，野貓似乎比家貓性格奔放，琉生當時只是聽它們吵架無意中勸解了一句，結果它們就誓死跟随了，并稱呼他為“大人”。

16歲的琉生對“大人”這一尊稱陶醉N久。

今天是開學日，按照學校的規定，學生家長必須出席開學典禮，參加家長座談會，并在自家孩子所在班級登記PTA(Parents Teachers Association)組織。

琉生美美地回想，昨晚已經提前跟媽媽打過招呼，她今天也起得很早，還親自送他出門，想必待會兒就會參加典禮的。

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級，琉生驚喜地發現國中時期的兩個同班好友原田純赫、山本俊彥也在其中。

“想不到升上高中我們還可以在一起诶，朝日奈君，這真是太好了！”原田純赫長相甜美，身材不足一米六，小巧可人，國中時成績很棒，身為好友在三年級的沖刺階段幫了琉生不少忙，是個熱心腸的文靜少女。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繼續一起研究美發啦！”山本俊彥是介于乖寶寶與小混混之間、典型的淘氣包小孩，個性很張揚，16歲就有一米八的大個兒，學習一般，體育成績很好，經常在課堂上做一些讓老師頭疼卻又并不令人痛恨的舉動。通常這樣的小孩在老師眼中還不算無可救藥，因而依然會成為老師極力“拉一把”的對象。

“嗯！”提到美發，琉生笑得異常開心，“說不定還可以申請成立一個美發部！”

美發是他們三個人共同的愛好，因而性格迥異的他們聚在了一起。琉生的願望就是當一名出色的美發師，他對頭發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好感，非常享受手指穿梭在它們之間的感覺，更渴望馴服它們，讓它們臣服于他的指間，為他所打造。

看着自己纖長白淨的手指，琉生噙着憧憬的微笑。

突然教室門口一陣騷動，琉生回頭，是老師領着家長們進來了。琉生心神一震，在人群中搜尋着媽媽的身影，不過很遺憾，他反複看了好幾遍，始終沒看見她。

家長們在自家孩子身邊坐下，老師開始點名，琉生有些着急。從小學到國中這些年，一直是媽媽來參加PTA組織的家長座談會，可今年似乎有點不對。眼看其他同學的家長陸陸續續都到齊，最後只剩下他一人。

“朝日奈琉生，你的家長還沒來哦，是怎麽回事？”

面對老師的疑問，琉生不知該如何作答。看看其他同學，都以好奇或者不屑的眼光盯着他看，兩位好友則向他投來擔心的視線。

琉生默默嘆息，看來，媽媽可能忙于工作，把今天的家長會給忘在腦後了。

心情突然低落，明明昨晚特意對媽媽提醒過的。

“不好意思打擾了！”教室門口忽然傳來一把溫和的男中音，引起教室裏所有人的注目，“我是朝日奈琉生的哥哥，朝日奈雅臣，請問我遲到了嗎？”

琉生愕然回頭。

教室門口的男人，只穿了一件襯衣配着中長款羊絨外套，褐色短卷發上還沾着兩片粉色花瓣，一手撐着教室門框不斷喘氣，鼻尖上點綴着一層細密的汗珠，不用猜就知道他這一路上跑得多辛苦。

老師并沒有責怪朝日奈雅臣的遲到，甚至用比對別人更為親切的态度請他進教室來。也難怪，前來參加開學典禮的家長大多數都是母親，僅有的幾位父親也是中庸之姿、發福之态，像雅臣那般年輕俊美的卻是一個沒有，年輕未嫁的女老師自然會對他另眼相看。

雅臣道了聲謝謝，高大颀長的身軀穿過一排排課桌，來到琉生面前，在他身邊早已準備好的椅子裏坐下。

“對不起琉生，媽媽臨時接到公司通知回加拿大了，所以今後你的家長會都由我來參加。”為了不擾亂講座的秩序，雅臣的嗓音壓得很低，也與琉生靠得很近。頓了一秒，他放緩了語速，“希望你別怪媽媽。”

這一瞬，琉生不知所措。

包括琉生在內，朝日奈家有13個孩子，全部是男孩。朝日奈雅臣是家中長子，今年26歲，性格溫柔，待人親切，是個口碑很好的幼兒科醫生。而琉生則排在第八，他下面還有五個弟弟。

比起媽媽沒來參加家長座談，琉生更介意的是該怎麽面對這個大他十歲的哥哥。不，準确一點說……除了媽媽，其他12個兄弟于他而言，沒有一個人令他感到可以全身心依賴。他與他們無法自然地親近，那種感覺就像是隔了一條寬闊的河，他在此岸，他們在彼岸，他不知道該如何跨越這條河。

整個家長講座中，琉生一直沉默，沒有跟雅臣有任何交流，直到結束，雅臣匆匆趕回醫院上班，兩人也僅僅只互相道了別。

山本俊彥奇怪地問琉生：“那個人是你哥哥嗎？怎麽感覺你跟他長得不太像，而且你們之間的氣氛也好怪，都沒看見你們說話呢。”

琉生淡淡笑了笑，他本來就不是朝日奈家的親生孩子，他只是媽媽美和在他兩歲時收養的，當然跟朝日奈家的兄弟長得不像。

開學第一天就這樣結束了。

Sunrise Residence是琉生現居住的公寓，是媽媽美和專門為兄弟們建造的。這棟樓共有五層，三四樓分別是十三兄弟各自的房間，五樓是客廳和餐廳以及公共的衛生間。

琉生回家時，兄弟們都已吃完晚餐。

“啊，琉生你怎麽才回家？”雅臣懷裏抱着個四五歲左右的粉嫩小男孩，正準備上樓，結果走到樓梯口便看見琉生下來。

琉生眨眨睡意朦胧的雙眼，“不小心在電車上睡着了，結果坐過了一站。”

雅臣懷中與他長相有六分相似的小孩咯咯一笑，“不愧是小琉生，在電車上也能睡着！”

琉生不好意思地笑笑。

這個孩子是朝日奈彌，十三兄弟中最小的一個，今年五歲，還在上幼兒園，是家中兄弟們的寶貝，長男雅臣大了他二十一歲，更是将他視若掌心肉，寵愛得不得了。

雅臣摸摸小彌的臉蛋，笑道：“我先抱小彌去洗澡，一會兒找你說一下今天家長會的事。”

琉生一直看着那像是父子的兄弟上樓，轉角再也看不見。回頭，一眼看見雙胞胎朝日奈椿和朝日奈梓溺在一起看一張光盤。

“琉生，快過來看，我主役的動漫角色出了歌曲專輯。”

朝日奈家的五男，椿，20歲，有着一頭銀白色頭發，左眼下方有顆淚痣。因為向往喜歡的機器人動畫，高中畢業就進入聲優公司受訓，如今已是公司裏非常出色的聲優。性格上很灑脫匆馔獾赜兇龐字傻囊幻妫不抖褡骶纾腳鹑恕

“作為紀念，這張碟我要收藏。”

朝日奈梓，六男，和椿是同卵雙生，20歲，目前是在校大學生。雖有一張與椿相同的面孔，卻是一頭黑發，并配戴黑框眼鏡，右眼下方也有一顆淚痣。是個冷靜的人，在家中經常制止椿出格的惡作劇行為，是椿的剎車器。

琉生向椿表達了祝賀。

“梓，等你大學畢業一定要和我在一起。”

“嗯，我本來也是這樣計劃的。”

雙胞胎手牽手離開客廳。

琉生看着他們的背影出神。

血緣和遺傳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也很微妙，親兄弟之間的相貌、舉止、言行、氣勢乃至生活習慣、行事作風，天生就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維系着他們。而正因為這份羁絆，他們在後天相處過程中的默契讓旁人羨慕。

雅臣對小彌的寵愛，椿和梓的形影不離，這都是他這個養子身上所沒有的。他跟這些兄弟沒有半點血緣，每當他看着他們，就感覺自己仿佛站在遙遠的彼岸，隔着無法跨越的距離。他羨慕他們之間那種無形的羁絆，渴望他們那随意而自然的兄弟情誼，但他又始終靠近不了。

“琉生，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身後傳來一道溫和清亮的男音，琉生回頭，驚愕眨眼，“右京哥！”

朝日奈右京，家中的次男，今年24歲，目前是一名剛踏入社會、尚在實習階段的律師。這位哥哥金發碧眼，戴一副細框眼鏡，身高182，由于職業關系在家也經常穿三件式西裝，英倫風格濃厚，外表嚴謹，一派精英人士的氣質。

不過，今天他居然會出現在廚房！

哦，對了，媽媽今天出國，家裏沒有人做飯，那麽說，“今天，是右京哥下廚的嗎？”

“啊，忘了告訴你，媽媽可能會定居在加拿大，今後家裏的一切瑣事，都要由我來操持了。”右京平靜地敘說，一點也沒有因為突然加重負擔而煩惱，非常之自然，仿佛早已習以為常。他扭頭看看客廳的挂鐘，“吃過晚飯了嗎？”

“呃，吃了一點面包。”

琉生怔怔的，比起精英型的哥哥從今天開始要做一個管家婆，他更在意媽媽定居國外這件事。他已經習慣被媽媽照顧，被媽媽呵護，或許正因為是養子，媽媽怕他有心理負擔，所以總會下意識對他關心得多一點。可從今天開始她不再待在這個屋子裏，剩下那些兄弟們還會待他如常嗎？或者說，有誰會像媽媽一樣那般疼愛他嗎？

琉生發着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右京凝視他幾秒，向上推了推鏡框，溫聲說：“你現在正值青春期，長身體的時候不要随便在外面買那種沒營養的東西吃。”微笑，折身回到廚房，“去那邊等着吧，我給你做一點新鮮的東西。”

琉生呆怔地走向餐桌。

右京很快做了一份蔬菜沙拉、味增湯和咖哩牛肉飯，送到琉生面前時，笑着揉揉他的腦袋，“琉生已經是16歲的男生，要懂得跟家裏人溝通哦，晚歸的話一定要跟我聯系才行，不然我會擔心你的。”

“抱歉！”琉生遲疑了幾秒，小心翼翼瞅着右京，問道：“京哥，媽媽她，真的定居國外了嗎？以後，都不回來嗎？”

右京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怎麽會這麽想呢？媽媽只是因為工作需要才定居國外，我們是他的兒子，我們還在這裏，她怎麽可能不回來呢。”笑了笑，“暫時還有許多手續在辦理中，公司的事情也很忙，所以來不及跟我們正式告別，你不要怪她。”

琉生松了口氣，他怎麽會怪媽媽，但心裏缺了一塊的不安全感和無助感始終散不去，

飯後洗澡，琉生癱軟在床上。

媽媽走了，雅臣哥代替她參加他的開學典禮，右京哥扮演她在家中的角色，為他的生活以及學習擔心着……

好忐忑，好無助，不知道該怎麽度過媽媽不在的日子，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姿态來面對那十二個與他無血緣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