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投資(5)

接下來的三天,謝思清每天下午都去鐘揚那一趟。

大部分時間裏,他們就只是安安靜靜地看那些電影。

然後,一起讨論應該如何拍攝一部喜劇。

有時謝思清講完轉回頭會發現鐘揚正在看着他,心裏會感到有一點別扭,但是又說不出哪裏奇怪,因為和別人說話時那人似乎的确是應該看過來。

鐘揚也和投資人談了這件事。

對方對此倒是沒有什麽意見。

綠豆糕在選擇導演和演員時似乎盲目迷信大牌,對于到底适不适合卻并沒有認真仔細地研究過。

再後來,鐘揚繼續去忙他的《時間之井》。

喜劇這邊,投資方也成立了劇組。

在劇組建立的初期,是沒謝思清什麽事的。

至于謝思清,又再回去和小葡萄他們混在了一起。

“哎……”小葡萄說,“我就像是那深宮裏面的怨婦,每天的事就是等您回來寵幸。”

“……”

“堯導,”小葡萄有點哀傷地說道,“您專心地拍小黃片不好嗎?”

“……小葡萄,”謝思清突然說,“你想過沒有,也許有一天,我會離開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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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謝思清琢磨了下措辭,“就是,我去做別的事,不拍小黃片了。”

“……咦?”小葡萄呆呆地看着謝思清,似乎受到了非常大的打擊,“比如說去做什麽事呢?”

“比如……”謝思清猶豫了一下,最後卻還是說出來,“去做院線電影導演。”

“那有什麽好呢?”小葡萄很不解,“我們現在可是壟斷地位。那邊競争太激烈了——”

“……”

“就算是國內獲獎最多的謝思清——我很喜歡他的,也總是會被別人搶走了風頭。”

“……”

“多少人在争那些獎項呀。”小葡萄繼續說,“你看,除非哪天有個‘金逼格獎’,謝思清才會毫無懸念地得到,否則,就連他都不能保證像我們一樣大殺四方的。”

“……”在拍小黃片的導演裏面,謝思清倒有自信拿第一,誰有他的水平絕不會還在這個圈子裏。

“我說的對不對呢?”

“但是……”謝思清說,“我更喜歡院線電影啊。”

“這樣啊……”小葡萄黯然道,“可是……可是,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要成為世界第一的小黃片團隊的嗎?”

“……等等,”謝思清攔住他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堯導您忘了啊……”小葡萄一副很失落的樣子,“就在您來的第一天啊。”

謝思清沒說話。

那是堯舜禹答應過的事了……

小葡萄低着頭:“別人說您心高,不甘心做這行,遲早會離開的,我還和他們吵。”

“……”謝思清立刻有了罪惡感,“那個,我只是随口說一說而已,你不要太當作一回事啊,我現在沒有打算要走呢。”

“……哦。”小葡萄還是心情很低落。

“小葡萄,”謝思清小心地問,“你沒事吧?”

小葡萄悶悶地說:“我喜歡和堯導一起工作……我不願意和別人拍片子。”

“嗯?”

“過去,我也給其他人做過的,但是感覺都沒現在有意思。”

“你更喜歡拍小黃片還是更喜歡和我一起工作?”

“我不知道……”小葡萄說,“我就覺得現在就挺好的。”

“嗯,”謝思清說,“那就別想太多,我沒打算走的。”

謝思清知道,小葡萄沒拍過別的類型的片子,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那樣的事情。

“好。”小葡萄想了想,突然就又說道,“不過,如果您有其他想做的事,那我希望您能實現願望。”

“……謝謝。”

又推出了幾部反響不錯的片子後,小黃片公司的老板突然發了福利。

——這個組所有人港澳游。

小葡萄立刻又顆粒飽滿起來。

“瞧!”他說,“努力總會有回報的!”

“……”謝思清也沒想到,幹這個還有福利。

他們先到了香港,小葡萄瘋狂購物。

謝思清卻是想到了很多以前在香港取景時的事。

那些事裏總有邵羽。

也不知道邵羽怎麽樣了……

香港待了五天,又轉移到澳門。

他們住在葡京酒店。

葡京以賭場而聞名。

小黃片公司老板的确是大方——

謝思清不愛賭。

那是池文越會喜歡的事。

不過,其他的人都想試試運氣,謝思清也就陪着他們下去轉了轉。

然而,他自己是不會參與的。

沒想到的是,在這賭場裏,發現了個過去認識的人。

有一次,謝思清從洗手間出來卻迷了路,怎麽也找不到小葡萄正在打的那臺老虎機了。

繞了兩圈之後,謝思清突然瞥到了一張有點熟的臉。

……陳正直?

謝思清走近些,真的是陳正直,正在牌桌上打德州撲克。

陳正直曾經是圈子裏的金牌制片人。

制片人這東西,人、財、物,全部都是他管,從尋找投資、組建劇組,到拍攝生産、後期制作,再到影片發行、申報獎項,全權管理整個流程。

陳正直神奇之處在于從沒虧過本。

他是商科出身,因為喜歡電影,轉行做制片人。

他在審視一部電影的時候,看到的是資金流動的軌跡。

據說,他在電影籌備階段,拿到劇本、演員名單、場地選擇等等方面的信息之後,就能準确說出這部電影是賺是賠。

如果要賠,他能做出精确調整,保證最後還是賺的。

沒錯,他對數字極為敏感。

而且,他在市場運作方面很有一套,總能找到新的宣傳方式。

在娛樂圈最後幾年,他被稱為“爛片教父”。

因為,由于錢的誘惑他為一部爛片擔任了制作人。雖然名字是“陳正直”,但他一直以無下限而聞名,凡事只認一個“錢”字。

這部爛片一無是處,可是,陳正直卻忽然想到,“爛”本身就是一個賣點。

越爛就越賺錢。

當時陳正直發現,最社交媒體上被吐槽的次數,與票房完全成正相關。

好的東西不一定會有很多人會感興趣,但被稱為“世上最爛XX”的東西卻總能吸引人去看看它到底有多爛。

于是那次,陳正直便以“雷”為噱頭進行炒作,然後,那部之前沒有任何人看好的爛片一舉拿下當季票房冠軍。

之後,陳正直又如法炮制,讓幾個爛片大火了一把。

于是他就有了一個“爛片教父”的名頭。

那幾年,去邀請陳正直做制片的,全部都是雷劇,而且一個比一個雷,不錯的電影都生怕沾上他就變成爛片、或者被他宣傳成爛片。

大家似乎完全忘了他之前還為很多優秀的作品擔任過制片。

爛片教父當了幾年,就在衆人對此現象非常感慨之時,陳正直卻突然間就宣布退出娛樂圈,并且從此杳無音信。

可是……謝思清想,居然能在這裏看見他。

謝思清站在遠處瞅了半天,最後覺得也沒什麽可以說的,就繼續踏上了尋找小葡萄之路。

——不過,自從發現了陳正直之後,謝思清每天都會去那看一眼。

不出意料的是,他每天都能看見陳正直。

謝思清忍不住想,難道,他退出的這兩年來,就是每天在澳門的賭場裏混跡?

到第四天,謝思清終于是忍不住了。

他一直等到了早上,渾身發酸,眼皮打架,但是終于還是被他等到了陳正直起身的那一刻。

然後,在陳正直打算回房時,謝思清在酒店的走廊裏叫住了他。

“……你認識我?”陳正直問。

“……嗯。”謝思清說,“認識,因為我是一個導演。”

“哦?”陳正直眯了眯眼睛,“沒見過你,叫什麽名?”

謝思清有點尴尬地說道:“……堯舜禹。”

“什麽堯舜禹完全不認識。”陳正直說,“不過這兩年我也沒關注。”

“我不出名——”謝思清說,“兩年沒有您的消息……您在做些什麽事情?”

陳正直哈哈一笑:“如你所見。”

“……就在這裏?”

“開始不是。”陳正直粗犷的聲音又傳來,“我比較喜歡在網上打牌,可以同時開上個好幾局,賭場裏節奏實在太慢了,不過誰讓網上不合法呢,打着打着網站就被關閉,賬戶裏的錢瞬間給封了,前前後後也有百八十萬,不知哪一年才要得回來。”

“所以之後就來這裏?”

“沒辦法嘛。”

“那,”謝思清問,“您不打算再做制片人了麽。”

“幹嗎要去。”陳正直嗤笑了一聲,說,“我現在賺得比制片多多了。”

謝思清想了想,問:“德州撲克……是靠算嗎?不停地算每種選擇贏的概率。”

“那是自然。”

謝思清想起來,陳正直曾經是在投行工作的,對于數字的計算反應極快。

于是他點點頭:“那怪不得都是贏的。”

“倒也未必。”陳正直說,“打得大的所都是用算,沒有誰是靠運氣的,靠運氣可能偶爾贏,長期講絕對不可能。”

“……哦。”謝思清不懂這個。

想來,雖然都是靠算,陳正直還是算得更好吧。

“我在這好得很。”陳正直打了個呵欠,“還有幾個投資人主動找上我,個個都比電影的投資人大方。”

“……?”

“哦,就是給我錢,讓我去打牌。”

“……嗯。”想來就像入股,如果陳正直想降低風險,就用他們的錢,包括陳正直自己每人出20%,然後得失共同分擔這樣。

“而且他們還都很聰明,以前都是大學教授或者大公司工程師,創業或者加盟初創公司賺得腰包鼓鼓,沒意思了出來全職打牌,自己打也投資別人,比暴發戶強多了。”

謝思清知道,“暴發戶”是指這幾年一股腦地湧進文化産業的商人們。

“所以……”謝思清又問了一遍,“不會再回電影圈了?”

“你說說看,為啥回去?口袋鼓得更快合作也更愉快。”陳正直又困了,“困。不和你廢話了,我得回去睡了。”

“……”

“真是,看見一個過去同行業的,不知不覺說了這麽多話。”說着,陳正直揮揮手,消失在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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