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1)

奪走柏為嶼貞操的段Sir,他心裏想什麽沒有人會知道,他不是個會把心事放在臉上的人,此時正一臉雲淡風清的開車送自家弟弟和夏威去機場。

早上沒來得及吃早飯,段和把雞蛋在門上磕了一下,開始剝蛋殼,段殺冷不丁冒出一句:「段和,給我發現有一點蛋殼掉在我車裏,我一定給你好看!」

段和「哦」一聲,小心把殼剝進塑膠袋裏,然後把蛋遞給夏威,壓低聲音說:「我哥最近心情不好。」

「這你也看的出來?」夏威接過雞蛋咬了一口,悶悶的轉移話題道:「段和,你看,我手上的凍瘡好了。」

段和握着他的一只爪子揉了揉,笑道:「明年還會再長。」

「明年我躲到暖和的地方就不會再長了。」

「躲哪裏?」

「廣東、海南,找一個不下雪,冬天只要穿一件薄毛衣的地方。」

段和把夏威的手放到自己唇邊,「我答應你。」他在對方手背上小小的咬一口,唇角溢滿笑意。

夏威垂下眼簾,默默地喝着牛奶,出奇的乖順。

「呵,你也會害羞啊。」段和笑着把夏威的手塞進懷裏捂着。

多餘的話不用說,喜不喜歡也不用挂在嘴上,鹹蛋,你吃蛋黃我吃蛋白;金橘,你吃甜甜的皮我吃酸酸的肉;雪地,我在前面走,你踩我的腳印後面走;游戲,我刷裝備,你打通關,今年帶你來見公婆,明年回來拜天地,哪怕你不乖不聽話,怎麽任性怎麽鬧騰我都能忍受,我有多喜歡你,我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

到了候機室,段殺把弟弟拉到一邊小聲說:「那小子沒正經,你別對他太好。」

段和失笑:「哥,忙你的去吧!」

段殺也覺得自己管太寬了,便住了嘴,敷衍地點點頭,「我沒事,等你登機了再走。」

段和回到夏威身邊坐下,挑起眉毛将夏威上下看了一番,「小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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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一愣:「為什麽叫這個外號?」

段和捏捏他的臉,「突然想起來了,覺得很可愛。」

夏威拍開他的手,「我想喝點水。」

「上飛機喝吧。」

沉默一陣,夏威喚道:「段和。」

「什麽?」

「沒什麽,就随便叫叫。」

「神經。」

「和哥哥。」

「別惡心。」

夏威扳過段和的臉,旁若無人的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老婆。」段殺重重咳一聲,挪到半米之外的椅子上攤開報紙看起來。

段和臉上有點熱,「別鬧!」夏威嘆了口氣,在段和的鼻梁上又落下一個吻,無聲地說句:我真舍不得你。

段和覺出了異常,問:「你怎麽了?」

「我想尿尿。」

段和翻白眼,「快去快回。」夏威站起來走了幾步,回頭看了段和一眼。

段和不耐煩了:「又怎麽了?」

夏威躊躇着說:「我有點想念辣子蒜羊血。」

「想念個屁啊?一到西安就帶你去吃。」段和揚起嘴角,笑容燦爛得讓夏威眼圈兒瞬間紅了。

夏威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段和剛開始還沒多在意,直到廣播開始催促,他才焦急地在原地打轉,掏出手機撥通夏威的電話。

熟悉的鈴聲在身邊響起,段殺神色驟變,順着鈴聲從行李箱外層找到夏威的手機,他緩緩轉過頭,目光矛盾而悲哀地望向自己的弟弟

……鬧劇,你們這哪是談戀愛,分明是場鬧劇!

段和的思緒嗡地空白成一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怎樣一個情況,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錢包不見了,只留下兩張機票。

段和在候機室像無頭蒼蠅般尋找他毫無預兆地消失了的戀人,人來人往,沒有他要找的人,他聲嘶力竭地大喊:「夏威……夏威……」

段殺從後面拉住他,「段和,你怎麽還沒明白?那無賴逃了!」

段和木然地搖搖頭,他寧願相信一切都只是那個愛搗蛋的小子惡作劇,「夏威……」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從認識到相愛,一路下來,他遷就再遷就,實在想不出自己錯在哪裏。

半小時前在候機室大門口,兩個人拉了拉手,他囑咐道:「西安比這冷,大衣帶在身上。」夏威捂着他的耳朵假裝要和他說悄悄話,卻在他耳朵上親了一下。

如果有一點點良心,對他有一點點愛,那人又怎麽會忍心如此愚弄他?

「夏威……」段和站住了,眼淚無法控制。

他今天才發現自己并不了解這所謂的戀人,愛來得太快,他還來不及辨認對方是如何無恥如何殘忍的人,就将整顆心遺落在這個機場。

有人即将分開,他們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有人久別重逢,他們喜極而泣,笑容上挂着淚。

候機室裏的人都在好奇地觀望着他,只有他顯得那麽多餘而又莽撞,既可笑又可悲。

整個候機室都在淚水中模糊,第一次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能付出的絕不會吝啬,他從小沒吃過虧,不懂得該如何給自己留下一絲半點退路。其實他早應該知道,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起,那人就告訴他,「我這輩子做了不少虧心事,去年在武漢認識一個女孩;今年年初在烏魯木齊交了個女朋友;暑假在上海又找了個空姐……」一點都不好笑,原來都不是笑話,自己不是那人欺騙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開學,研究生處例行會議,魏南河開車到系樓底下,兜兜轉轉找個停車位停進去,三人從車上下來往系樓走,魏教授整整領帶走在前面;柏為嶼吊兒郎當的跟在後面;楊小空走沒幾步讓自己的鞋帶絆了一腳,忙蹲下來系鞋帶。

白左寒教授的陸虎也緩緩駛到系樓底下,魏教授手插着口袋,笑着招呼道:「左寒!挺早的嘛!」

柏為嶼喚了聲:「白教授。」

楊小空從後面追上來,樂呵呵地打招呼:「白教授。」

「嗯,你們好。」白教授從車上下來,一臉愁苦,歪歪地走過來扯住魏南河:「大事不好了!」

魏南河一驚:「怎麽?」

「陳誠實初試通過了。」

魏南河忍笑:「恭喜白教授,其實我早預料到了,這個學生是抱佛腳大王。他研二的美學沒有上過一節,臨考前背了三天考全系第一名,工藝美術史他年年沒過,不是因為笨,完全是因為不重視。」

白左寒長籲短嘆的道:「我剛當上碩導就遇上這麽倒黴的事,真是時運不濟!反正我不要他,老兄,我就是準備和你商量這事,複試無論如何把他給我刷下去。」

「怎麽刷?你又不是不知道,複試的理論考試考生名字是全封閉的,況且專業考的是半身色彩人像,他的強項。」

「我不管……」白教授咬牙切齒:「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魏南河無可奈何道:「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白教授很堅決,「兄臺可有妙方?」

「今年報你的研究生全部刷下去,就不會有漏網之魚了。」

柏為嶼在一邊扼腕嘆息:「暗箱操縱,學術腐敗啊!」

白左寒揮揮手,「去去,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兩只叫獸勾肩搭背進系樓辦公室裏謀略去了,楊小空踢踢腳底下的石子,看着白左寒的背影,仿佛打擊頗大,驚愕道:「柏師兄,白教授怎麽這樣?」

柏為嶼嗤笑:「他怎樣?」

楊小空低下頭,很沮喪的說:「我和他接觸了幾年,他一直都很好的……反正不是今天這樣。」

柏為嶼吐槽道:「他在學生面前當然裝得溫文爾雅、嚴肅高貴,你以為他就真的是朵白水仙了?」

楊小空反駁:「別這麽說白教授,你才是白水仙!」

「我只是打比喻嘛,你急什麽?」柏為嶼悻悻然摸摸鼻子。

「我哪有急?」楊小空擡腿就走,轉移話題:「不過白教授用這種方法把陳師兄刷下去确實不太厚道……」

柏為嶼拍他一把,「瞎操什麽心呢?白教授做什麽準備工作都沒用,複試的幾個改卷老師全部會臨場倒戈。」

「為什麽?」

「你看着吧,」柏為嶼高深莫測地一揚下巴,「一個禮拜之內見分曉。」

過了兩天,輪到樂正七開學報到,魏南河從師大附中領回小孩的校服,囑咐道:「那個學校校規很嚴格,你乖乖念書,別鬧騰。」

一般來說,沒條件上學的孩子都渴望上學,有條件上學的孩子都憎恨上學。我們的七仔小朋友剛到上學年齡就被剝奪了上學的權利,沒能接受法定的義務教育,雖然在知識的吸收方式上難以評定對錯,但确實是失去了正常與社會接觸的能力,現在面對的是怎麽學會和老師同學們相處,今後将面對怎麽在大社會裏生存,這是魏南河想讓他學會的第一門課。

樂正七這個孩子被保護過度了,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社會的險惡,眼裏永遠沒有壞人,這一點是他可愛的優點也是致命的缺點。魏南河舍不得讓他去接觸社會,一度自私的想把他藏在自己的羽翼下寵一輩子。魏教授不是沒學過教育心理學,所以比誰都更知道這個念頭的愚蠢和不可行性,樂正七不是誰的私有財産,應該讓他去認識社會,有競争有是非有陰謀而又豐富多彩的社會。

樂正七興奮得一晚難眠,翌日早上起來穿好校服,搖搖魏南河催道:「快起來!不然要遲到了!快快快,幫我系一下領帶。」

魏南河打着呵欠起身,邊幫樂正七系好領帶邊将他上下打量一遍,苦笑,覺得自己的心态一下子老了十歲。

校服這個東西,是好看的人穿着越發好看,難看的人穿着越發難看,不分男女。樂正七穿着這身校服顯得既天真又性感,嗜好下載校園系列黃片的制服控柏為嶼同學看了恨不能把那小屁孩關起來狠狠蹂躏。

樂正七斜斜背着個單肩包,手插在口袋裏走過來,雀躍的道:「為嶼,你看我的校服!」

柏為嶼痛苦的捂着鼻子,費盡千辛萬苦忍住噴鼻血的欲望,說:「實在是太難看了!」說完撒腿就跑。

樂正七一頭黑線,不安地摸摸自己的校服:真的難看到這個地步嗎?

楊小空比較實誠,紅着臉說:「好可愛。」說完也忙不疊逃走了。

魏南河悶哼一聲,嘴上沒說什麽,心下怒罵:媽的!一群兔崽子,最好別打我老婆的主意,不然別怪老子玩兒陰的!

「在學校一定要乖乖的。」魏南河在車上教育自家孩子:「上課認真聽講,別給我出什麽亂子,老師告狀的話看我不揍你。」

樂正七翻着書,大聲答應着:「好。」

「手機沒收,免得你上課玩游戲。」魏南河伸手,樂正七把手機交出來。

魏南河想了想:「手機還是給你吧,遇到什麽情況挂電話給我。」樂正七又把手機揣褲兜裏。

魏教授領着小孩去報到,和班主任打了招呼,班主任是位姓何的老師,說起來還是魏教授的學生。

在班級門口,樂正七手心冒汗,扯扯魏南河說:「我怯場。」

「又沒叫你上臺唱歌,你怯什麽場?」魏南河笑笑,再一次叮囑道:「上課一定要乖乖的,我交代何老師關照你了。」

樂正七不住點頭:「知道了。」

插班生的規矩,都是站在講臺上由老師介紹說這位是我們班剛轉來的新同學某某某,請大家鼓掌歡迎雲雲。

呱唧呱唧的鼓掌聲過後,樂正七面對幾十雙陌生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惶恐起來,求助似的望向站在門口的魏南河。

何老師客氣地說:「下面讓新同學自我介紹一下。」

樂正七說:「我……我叫樂正七。」

下面有個同學喊:「叫什麽?說大聲點!」

樂正七垂着腦袋,嗓音微顫:「樂……樂正七。」孩子沒見過世面,氣短了。

講臺下面一片嗡嗡嗡的吵雜聲,一個男生怪笑着說:「再說大聲點!」

門口的家長驟然大發雷霆,一派惡霸風範地指着那個男生訓斥道:「那個小子,你想幹什麽?」

教室裏立即鴉雀無聲,小子們活膩了吧?問問你們何老師,他念大學時敢不敢在文化流氓魏叫獸面前叽叽歪歪?

樂正七在倒數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同桌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孩。樂正七沒有接觸過同齡的女孩,故而眨巴眼睛看着同桌的臉蛋,看完臉蛋又看裙子,看完裙子目光下移,盯着人家大腿不放。

魏叫獸心裏一緊:靠!同桌最容易搞情窦初開,換個男孩吧!轉念一想,我家小七和別人家孩子不一樣,換個男同桌也不安全,糾結啊糾結!

上課時間到了,班主任在門口拉着英語老師叽哩咕嚕,大概意思是那個新生不念英語,只要他不鬧事,您老睜一眼閉一眼吧。

英語老師開始講課,樂正七翻開天書一般的英語課本,看了一陣,選擇放棄,轉而掏出歷史課本興致缺缺地看起來。

漂亮的同桌用手肘頂頂他,「同學,你剛才說你叫什麽名字,我沒聽清楚。」

樂正七腼腆地摳桌面:「樂正七。」

「好奇怪的名字,怎麽寫?」女孩兒友善的笑笑:「咦,你沒有帶筆嗎?」

樂正七被女孩的笑容迷得七暈八素,緩過神來,忙從包裏掏出一支象牙管紫毫小楷。

開玩笑的吧?駐足在走廊上的魏教授倒抽一口冷氣:他什麽時候把那支小楷拿走的?

我們的小七仔第一天上課,很精心的準備了自認為是最好的文具用品。正準備再掏出墨汁,窗外伸進一只大手霍地将那支毛筆奪走,樂正七一愣,窗外又丢進一支廉價圓珠筆。

魏南河把他的收藏品小心插進上衣口袋,面目猙獰:你這個死孩子!你想用毛筆寫字出洋相也別拿我的嘉慶貢品吧?

樂正七很委屈的拈起圓珠筆,在書本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女孩兒抿嘴一樂,「姓樂?」

「樂正。」

「我姓崔,這是我的名字。」女孩也寫下自己的名字,兩個同齡人竊竊私語談得很友愛。

不要臉的老流氓隔着一扇窗戶,心酸得直想找面牆撓撓:操,你老公我還沒走呢,死孩子就被個黃毛丫頭兩三句話勾引得看都不看我一眼!這才放養第一天,今後還怎麽得了?

樂正七果然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孩子,上了幾天課後和同學們關系良好,一天回來對魏南河說:「以後你中午不要來接我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大家正在吃晚飯,柏為嶼和楊小空面面相觑,魏南河反問一句:「那你午飯吃什麽?」

「我可以和同學一起吃,學校有食堂,學校外面也有小店,你給我點零用錢。」樂正七笑容滿面的。

「不行。」魏南河想也不想。

「為什麽不行?同學們都沒回家吃,回來吃多麻煩。」樂正七委屈地戳着掉在飯桌上的米粒。

魏南河将筷子一頓,「我每天準時接送你都沒嫌麻煩,你哪來這麽多廢話?外面吃……不幹淨,也沒營養。」

「別人都可以!」

「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魏叫獸獨斷專行地給小屁孩盛碗湯,擺在他面前。

修坯工阿勝插嘴說:「魏教授,中午休息時間才三個小時,來回就要兩個小時,就為吃個飯,确實太趕了。」

幾個陶工也附和着說:「就是就是!」

樂正七感激地看了阿勝一眼,轉而眼巴巴望着魏南河。

魏南河松了口氣,「那好吧,我問你,在外面吃完午飯剩下的時間你要幹什麽?」

樂正七很興奮:「很多活動啊,到網咖打游戲、打籃球,我還和同學約好了明天中午去玩撞球,南河你給我點錢……」

柏為嶼一個勁朝樂正七使眼色:傻孩子,說複習功課啊!

「放你媽狗屁!」魏南河直接暴粗口:「我讓你去念書還是讓你去玩的?這麽愛玩還念什麽書?窩在這鄉下玩好了!今天要錢打游戲、打撞球,明天是不是向我要錢去泡妞?」

樂正七愣了愣,眼裏的喜悅潮水般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淚水,他哐地把湯碗摔了,轉身就走。

柏為嶼忿然起身往外追,魏南河一把抓住他,「幹什麽?」

柏為嶼推開他,急白臉的道:「魏師兄,我叫你一聲師兄算是尊敬你,你別逼我罵你!我告訴你,樂正七愛念書念書、愛打撞球打撞球、愛泡妞泡妞,他十七歲,你十七歲的時候有人這麽管你嗎?」

「你!」魏南河氣得一口氣幾乎要提不上來,一拳招呼上去将柏為嶼揍趴在地上。

阿勝慌忙不疊地招呼幾個陶工一擁而上攔住魏南河,「魏教授,你這是幹什麽?」

魏南河瞪着柏為嶼,怒道:「這是我和樂正七的事,關你鳥事?柏為嶼,我忍你很久了!」

柏為嶼趔趄着爬起來,紅着眼吼道:「魏南河,你忍我什麽?你他媽也太小心眼了吧?我從來沒做過橫刀奪愛、挑撥離間的事,要真的做了小七還會聽你的?」

「你有種再說一遍!」魏南河火冒三丈的要揍柏為嶼,立則被幾個陶工七手八腳的拉開了。

楊小空拖着柏為嶼好言好語的勸道:「為嶼,別鬧了!」

柏為嶼掙紮着往前沖,指着魏南河:「再說一遍怎麽了?魏南河,你讓小七過得好了嗎?你整天管着他這個那個,還不都是為了你自己,你自私透頂了!」

楊小空使出吃奶的勁摟着柏為嶼的肩膀往後拖,「柏師兄,夠了!」

「柏為嶼,你這個死跳蚤,樂正七都是跟你學壞了!瞧你的流氓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狗改不了吃屎!」魏南河涵養頓失,怒罵:「你以後給我離他遠點!免得把你一身臭毛病傳染給他!」

死跳蚤盡顯跳蚤姿态,在楊小空的拉扯之下一蹦一蹦地試圖闖出包圍圈,「魏南河,你這自大狂!你很有修養、你很有氣質?教授了不起啊你這個戀童癖、你這個誘奸犯……」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什麽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最後魏老忍無可忍拿拐杖摸瞎亂抽了一頓,柏為嶼和魏南河紛紛接了好幾棍,阿勝這才連拉帶拽的把魏南河拖到木樓裏,楊小空也趁亂把柏為嶼拖回妝碧堂。

「柏師兄,唉,你……」楊小空給他後背抹上藥油,「魏老沒抽到你的腦袋吧?你的腦袋是重點保護對象,萬一又受傷……」

柏為嶼不耐煩的一甩手,「我煩,別理我!」

楊小空放下藥油,坐在妝碧堂臺階上發呆,沉默了許久後,說:「為嶼,你有錯。」

柏為嶼愣了一瞬,罵道:「我哪有錯?去你媽的。」

瘦黃狗扁扁搖着尾巴靠近過來,楊小空将它摟過來抱着,略微斟酌片刻言辭,緩緩道:「為嶼,你設身處地的替魏師兄想想,樂正七六歲就和社會脫軌了,現在去上學,在涉世能力上就像一個六歲的幼兒和一群十七、八歲的少年相處,魏師兄這幾天牽腸挂肚魂不守舍的,你又不是沒看到,你說他能放心嗎?再說,樂正七和魏師兄,他們的關系就是一對夫妻,只不過沒拿證書而已,人家夫妻吵架,你只能勸和不該勸分,你今天的行為就像個第三者。你喜歡樂正七是你的事,你可以私下喜歡,但絕對沒權利在他們之間指手畫腳。」

柏為嶼氣急敗壞地往楊小空的脖子上抽了一掌,「楊小空,到底誰是你哥們?你居然幫着他!」

楊小空捂着脖子挪了挪,低聲說:「我沒幫他,魏師兄的作法确實霸道了點,但你陪小七玩就偉大了?只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罷了。樂正七的未來只有魏師兄真正的在操心,他所做的一切是任何一個家長都會做的。」

「放屁!」柏為嶼恨聲道:「魏南河捂了小七兩年,早該良心發現送他去上學了!」

楊小空擔心柏為嶼又打他,便抱着扁扁挪到臺階下蹲着,仰視柏為嶼:「你這麽說就不對了,吳阿姨和我說,魏師兄剛把小七帶回來那段日子鬧得烏煙瘴氣,什麽你想得到想不到的事他都會做,根本沒法子帶出去嘛!他把電視電腦都拆了,往冰箱裏撒尿,抱着被子睡在狗窩裏,閑着沒事就蹲門口拿着一小盒漿糊吃着玩,因為這個毛病,魏師兄狠揍了他好幾回。你別推卸責任,他嚷着要吃漿糊,魏師兄不給買,還不是你偷買給他吃的,你也不想想那東西怎麽能吃?」

柏為嶼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你才來多久,你懂個什麽啊?我怎麽不知道那東西不能吃?可他哭着喊着要吃,我有什麽辦法?」

楊小空皺皺鼻子,「他那是病,不能縱容的。再說,本來魏師兄每天安排兩個小時教小七數學和英語,還不是你慫恿他跳窗跑出去玩的?一次兩次三次,魏師兄也拿你們沒轍了。阿勝說去年小七要去盜明朝那個墓,魏師兄不讓他去,鎖了他一個多禮拜,還不是你把他偷放出來的?害他手臂受了傷差點殘廢,還有這次……」

「住嘴!」

「總之你專門不幹好事……」

「住嘴!」

「你這種人當了爸爸,就是溺愛孩子的那種……」

「住嘴住嘴!你他媽說夠了沒有?」柏為嶼直翻白眼,「說夠了滾!」

楊小空拍拍屁股站起來,「那我滾了,你自己考慮一下明天是不是該去和魏師兄道個歉,魏師兄待我們都不錯,他在對待小七的問題上是偏急躁,但平時确實有大師兄的風範,我從來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柏為嶼嚷嚷:「你都要滾了還一堆廢話!我要和你絕交!」

楊小空懷裏抱着只暖哄哄的扁扁,往柏為嶼懷裏一塞,「為嶼,你抱着扁扁進去洗澡睡吧。」

柏為嶼把扁扁一丢,「我才不要狗,我要出去泡妞、我要去花天酒地、我要去放蕩!」

楊小空聳聳肩,「随你。」擡腳就走。

柏為嶼喊:「回來!」

「幹嘛?」

「幫我……幫我抹抹藥嘛,嗚嗚,我手勾不着。」

楊小空撿起藥瓶子,倒出一點兒在掌心,拉開柏為嶼的的衣領往他後背抹,嘴裏絮絮叨叨的說:「魏師兄有他的私心,無非就是怕外面的花花世界誘惑太多,小七會變心,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為嶼,換你,你不也……」

「叫我師兄!」

「哦,柏師兄。」

「你不敢直呼他的名字,怎麽敢直呼我的名字?我也是師兄!以後你敢叫我名字我就揍你!」

「哦。」楊小空溫順的答應着:「柏師兄,你想開點吧。」

柏為嶼抱着膝蓋嗚嗚哽咽:「我不管,反正我被打了,我還失戀了,我很難受,你負責安慰我!」

楊小空忍笑說:「柏師兄,你還太嫩了,只會蹲在這哭。」他擡頭看一眼木樓的燈光,心說人家魏師兄現在肯定把小七搞定了,誰會和你一般計較啊?

到底是誰搞定了誰,第二天見分曉,樂正七興高采烈的去上學了,魏南河對吳阿姨說:「中午不要做小七的飯。」

樂正七坐在副駕駛座上,一手豆漿一手肉包子,魏南河俯身幫他系好安全帶,順手把傑士邦從他懷裏扯出來,從車窗丢出去。傑士邦三跳兩跳爬上樹梢,氣憤地:「喵!喵!喵!」

樂正七大喊:「我的貓!我還說要帶給同學看的……」

魏南河置之不理,調轉車頭,經過妝碧堂門口,拉下車窗示威般按了按喇叭:「曹老昨晚給我打電話,說他過兩天就回來。你的幾幅創作盡快做出來,趕不上年後的畫展他會揍死你。」

樂正七含着包子,口齒不清地鹦鹉學舌:「揍死你。」

柏為嶼嘴上叼根牙刷,喪眉垂眼地應道:「知道了……」

樂正七揮揮手:「我上課去啦,拜拜。」

「拜……」柏為嶼敷衍地擡起手動動手指,一臉木然地看着車消失在視線中,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我就是個傻蛋。」

楊小空贊同道:「對。」

「嗯?」楊小空神速退到離柏為嶼三公尺之外的地方。

柏為嶼刷完牙,恹恹的說:「聽到沒有?過兩天曹老就回來了,我那幾張漆畫得趕工一下,你走吧,離這裏遠點。」

楊小空點一下頭,頓了頓,喚道:「為嶼。」

「嗯?」柏為嶼威嚴地一瞪眼。

楊小空忙改口:「柏師兄。」

「什麽事?」

我該怎麽辦呢?楊小空想問,但知道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周五早上,曹老回來了,楊小空從工瓷坊後的倉庫跑出來,站在妝碧堂門口恭恭敬敬的喚道:「曹老,您回來了。」

曹老看完柏為嶼的新創作,回頭看一眼楊小空,忙揮手說:「出去說出去說,別靠近。」邊說邊往外走。

楊小空聽話的尾随出去,曹老向他伸出手,「小空,我看看你這段日子都畫了些什麽。」楊小空把手裏的速寫本雙手遞過去。

曹老翻看着速寫本,裝得漫不經心的道:「我們學校和澳洲一個學校有合作,全校有三名交換學生的名額,本來是沒給美術學院的,我出面給你争取到了一個,只不過,你可能要改學設計了。」

楊小空咬着嘴唇忍了片刻,低聲說:「曹老,我不想去。」

曹老語重心長的勸道:「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別人搶這個名額搶得頭破血流?我費了多大勁才弄來的!別死腦筋!就現在的形勢看,出了社會後設計比純藝好找工作,賺得錢也多,純藝,說着好聽,又有多少人能成藝術家?」

楊小空低下頭,眼圈兒一紅,「我不是計較純藝還是設計……」

曹老猜度着問:「是不是考慮學費的問題?你放心,那是公費……」

「曹老,我不缺錢。」楊小空截斷曹老的話頭,「大四時家裏就給我找好工作了,我是看了您的畫展後臨時改變主意考研究所的,說實話,我不需要過多考慮前途問題,只是想學自己感興趣的東西……」他擡眼望着曹老,溫潤的眼睛裏是一反常态的堅定決絕,「所以,您再讓我适應适應。」

曹老鼻子有點酸,「小空,你是個好孩子,勤奮努力,也有天份,我都看在眼裏,可是你在我這浪費了。」老人家重重嘆道:「沒辦法,我也是為你的事頭疼啊!系裏今天有例會,我去學校一趟,你自己再考慮考慮。」

柏為嶼把漆板從陰幹房搬出來,隔着玻璃門看到楊小空一個人站在妝碧堂的外院,他嘆了口氣,疊塊砂紙,埋頭磨漆。

十分鐘後,楊小空還站在那兒;半小時後,楊小空還站在那兒,柏為嶼洗洗手,走出來勾着楊小空的肩,「曹老和你說什麽?」

楊小空照實說了,說完還問一句:「換你你去嗎?」

「不去。」柏為嶼想也不想,大言不慚的道:「等我哪天成大藝術家了,去那兒辦展還差不多,澳洲,他們只有土着文化,能學個屁藝術!」

楊小空不說話了,長長的睫毛擋住他的眼裏的情緒,是愁還是無奈,說不清。

柏為嶼走到院門口,回身面對着妝碧堂張開手臂靠在木栅欄上:「設計不錯,和我同一屆畢業的工業設計和動畫設計,現在月薪都是幾萬。我呢,念完研究所不想改行的話就成待業救濟對象了,我們的就業路太窄,當自由藝術家嘛,有幸賣出一兩幅畫,那可是十年不開張,開張吃十年,不穩定。最好的出路就是留在高校繼續任教,偶爾開開畫展,耗到曹老那把歲數或許能僥幸拿個什麽家的頭銜,你想走這條路嗎?」

「說得這麽艱辛,你為什麽不轉行作設計?」

「咳!」柏為嶼摸摸鼻子,認真想了想,說:「我就喜歡漆畫。」

「這不就結了?」楊小空帶着絲苦澀,微微勾起嘴角,「我也是。」

「你也是?你沒見過多少世面吧?」柏為嶼點起一支煙,悠悠吐出煙圈兒,自我感覺極度良好地說教道:「以前我覺得自己簡直是油畫天才,什麽莫內啊梵古啊,不過是時代造就英雄罷了。有一年印象派真品運到北京展覽,我曠課搭火車去看,看完才發現真品和畫冊上的照片完全不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的爪子砍掉!」

楊小空愕然:「怎麽了?」

「沒怎麽?」柏為嶼窘迫道:「我的自尊心遭到極大打擊,發現自己的油畫慘不忍睹,于是改學漆畫。」

「你真是……」楊小空無語:這樣就遭到打擊了,你也太脆弱了。

柏為嶼聳聳肩,繼續說:「這條路上成就夢想的人有幾個?寥寥無幾。小空,路子要選對,夢想不能當飯吃的,我很慶幸自己改專業了,雖然藝術是相通的,雖然我是天才,雖然我的油畫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喂,挑重點的說。」

柏為嶼卡殼幾秒,搖搖頭,「沒重點,我只想告訴你天才的成長之路也是有曲折的,然而不是每個人都像本天才這麽幸運。前幾年我們學校門口有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每天在人行道上畫老虎,畫了一只又一只,他不是讨飯的,就是腦子出了點問題,一句話都不說,別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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