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烏托邦

蘇輕不知道陳林是不是把春藥當維生素片給吃了,食物中毒,所以導致體溫異常高,行為異常詭異。

陳林撲過來的剎那,他是真給吓着了,一瞬間想起了院子裏那只枉死的大貓,後來陳林開始撕扯他的衣服,一只手抵着他的肩膀,把他上半身死死地按在了桌子上。蘇輕好懸沒把老腰給扭了,兩條腿不自覺地離開地面,被陳林粗暴地分開,就要拉他的褲子。

蘇輕于是明白,這位只是想劫色,沒打算要他的命。

劫色——蘇輕其實是不大在意的,既然說生活就是一場那啥,那他現在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其實離被先奸後殺就差那麽一毫米了。

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傷疤多了皮實,他自己本來就不算什麽正經人,覺着這事雖然應該你情我願,可偶爾勢不如人,也就是當讓癞皮狗咬了一口,反正不少塊肉。

可……即使這樣,他就是不想讓姓陳的狗咬。

他的襯衫已經不成樣子了,墩布條似的一段一段地挂在身上,一偏頭,就看見桌子角上放了一個花瓶,花已經萎了,剩下個禿瓶子和小半瓶涼水。蘇輕于是逮着機會,擡胳膊肘撞向陳林的下巴,把陳林的臉撞偏了一點,撐起自己,拼命蹭着桌子面往後退了一點,在陳林把他拖回來之前,抓起瓶子就砸向陳林的腦袋。

“砰”一聲,陳林腦袋沒怎麽樣,瓶子碎了,枯枝敗葉幾根,就插在了陳林的鬓角上媒婆戴花的那位置,還濺得他一頭一臉都是涼水。

胡不歸這背後靈果然是二十四小時無休,雖然大部分時間蘇輕一個人在房間裏和他廢話的時候,對方都不大接話,可該言聲的時候也絕對不沉默。

蘇輕聽見他說:“啓動電戒,開到最大功率,別管打着哪,都可以讓他在三十秒內失去意識,然後我告訴你怎麽做!”

這是……潛伏才潛了三天就穿幫,蘇輕忍不住一愣,胡不歸的聲音卻忽然提高了:“動手!你發什麽呆?”

可是就在蘇輕的拇指才碰到電戒開關的時候,被潑了一頭涼水的陳林停下了動作,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會,然後慢慢的……松開了手。

蘇輕坐在桌子上,覺着屋裏冷飕飕的,就把抹布似的衣服攏了攏,看着陳林雙手捂住臉,後退了兩步,靠着牆角,滑了下去。模樣痛心疾首,蘇輕把身上掉的花瓶碎片往下撥了撥,後腰被桌子角磕青了,挺疼,就呲了下牙,心說靠了,一臉嚎喪樣哭哪個爹呢,跟誰把他怎麽樣了似的。

陳林渾身發抖,滿頭滿臉的都是蘇輕給他澆的甘霖,落湯雞似的,喉嚨裏發出模糊不清的嘶吼,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蘇輕往後挪了挪,看見身後的牆上挂了一根不知道是笛子還是簫的木管,順手摘下來,當打狗棒似的拿在手裏,橫在胸前。

陳林卻看也沒看他一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拉開門,頹然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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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輕長棍當胸橫了一會,胡不歸忽然嘆了口氣,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同意讓你……”

蘇輕心想都到這步田地了,對不起頂個鳥用啊。他幾次三番驚吓過度,這會雖然手腳還軟着,卻被吓出了免疫力似的,打心裏升起一種豁出去了的豪氣來,想着,兩半就他媽兩半,老子怕你幹什麽,大不了十八年以後又是一條好漢,敢把我也扔那大槐樹底下,老子閉了眼也化成厲鬼,天天晚上上你們家撓門,從天黑撓到天亮!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從桌子上跳下來,傻大膽病又犯了,推開半掩着的屋門,走到樓梯上,往下望去。

陳林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裏拿着一個注射器,聽見動靜,擡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眼睛還是眼圈那麽紅,紅得讓蘇輕錯以為,他就要哭出來了。

陳林低下頭,默默地把注射器紮進自己的肌肉裏,蘇輕看見他整個人痙攣了一下,急促地喘息了幾下,注射器就從手中滑下來,随後他的頭越埋越低,最後幾乎紮到了沙發上。

蘇輕幾不可聞地、自言自語似的問:“雷帝嘎嘎的,他居然嗑藥……”

假耳釘裏換了另一個人的聲音,蘇輕聽出這是那天那個蒙古大夫陸青柏,陸青柏不知怎麽的取代了胡不歸的位置,在那邊說:“這不是嗑藥,是‘清理’。”

蘇輕一愣,聽見陸青柏“咕嘟”一聲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說:“胡隊剛才急了,出去跟現場了,我替他看你一會。”

這時,陳林慢慢安靜下來,展開身體,仰面躺在沙發上,面朝天花板,眼睛裏的血絲和紅光退下去,看上去平靜了不少。盡管陸青柏說他不是嗑藥,蘇輕還是覺着他那面有菜色、目光呆滞的尊容,像個十足的大煙鬼。

陸青柏說:“清理的原理其實很簡單。你不用覺着藍印有多牛掰,其實他們跟你們一樣,也會受多餘的情緒影響,時間長了也內分泌失調産生更年期症狀,‘清理’就是用一種特殊的藥物,抑制他身體裏的各種情緒的相關激素,用外力讓他平靜下來。”

蘇輕心想,那不就跟鎮定劑一樣麽,也太不高科技了。

陸青柏補充說:“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精神創傷,清理能量晶內壁殘留的不可轉換情緒——不過治标不治本,他們會越來越容易失控,需要使用藥物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

倒在沙發上的陳林鏽住了似的眼珠忽然轉了轉,慢慢地移動到了蘇輕身上,正好和他居高臨下地目光對上。

陳林聲音有氣無力地笑了笑,聲音沙啞地說:“看我可憐?”

蘇輕冷笑一聲。

陳林坐了起來,低低地咳嗽兩聲,對他招招手說:“你下來。”

蘇輕猶豫了一下,陳林瞥見,輕輕笑笑:“怎麽,怕我?”

蘇輕還真吃了他的激将法,二話不說就下樓了。陳林面對着窗外,臉上落下深深淺淺的陰影,看上去老了幾歲似的,指着窗外這片稱得上豪宅的別墅小區對蘇輕說:“你看,我們和小灰們也沒什麽區別,都生活在籠子裏。”

蘇輕知道自己不應該說話,可就是一不小心硬邦邦地冒出一句:“區別大了,我們是人。”

陳林轉過頭看了他一眼,蘇輕光棍地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表示死豬不怕開水燙。

可能是剛打了針的原因,陳林态度很平和,并沒有動怒,只是再次轉過頭去,忽然問:“你知道什麽叫‘烏托邦計劃’麽?”

蘇輕一愣,微微睜大了眼睛,隐約覺得陳林這是要透露內部消息了,忍不住伸手搓了搓假耳釘,那邊陸青柏立刻回應:“我聽着呢聽着呢,你別打斷,讓他說。”

陳林站起來,推開客廳的窗戶,不知道哪裏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哀求和哭泣,從開了的窗戶飄進來,他略微牽扯了一下嘴角,低聲說:“我并不知道這些人的背景是什麽,他們有最強大的科研機構,甚至有武裝,自稱是‘烏托邦計劃’的工作人員,我們當初……都是和他們簽訂了合約的普通人。”

陸青柏激動起來:“果然沒錯,藍印這種不自然地能量系統果然不是自發的,是人為激發!”

陳林繼續說:“我不知道這個計劃的目标是什麽,只是大概能推斷出一點線索,他們的核心內容,應該是關于‘能量’。”

“能量?”蘇輕皺皺眉。

陳林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擡起頭,把襯衫最上面的兩個扣子解開,露出裏面重新變得鮮亮起來的半月形藍印,自言自語似的說:“你知道麽,這個标記有時候讓我想起被蓋上合格标志的豬。”

蘇輕雙手抱在胸前,用十分不友好的肢體語言暗示他——你活該。

陳林嗤笑了一聲,繼續說:“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會養寵物,史回章養女人,蔣岚養動物,我喜歡帶回一兩個小灰作伴,被我帶回來的人,就不用再像普通小灰一樣吸收情緒能量,可以說是沒有生命危險了……可不知為什麽,也許是因為型號問題,盡管這樣,被我帶回來的人還是會因為各種原因,得上抑郁症。”

蘇輕就知道自己被帶回來的原因了——敢情是因為他看起來特別二,特別活蹦亂跳,最不像容易抑郁的……其實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為啥偏偏是個二型。

“可是你看起來更想回到那個瘋人院裏去。”陳林回過頭來看着他,“既然我現在和你說明白了,你可以選擇,是留下,還是回到那個地方去。”

蘇輕瞪大了眼睛,心想早晨從觀音菩薩到耶稣基督念叨了一串,終于有哪路神仙經過聽見了,這簡直是買彩票抽中了五百萬哪。

陳林繼續說:“你也不用以為我是發善心,主要是我現在只有你這麽一個小灰,如果把你留在這裏,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會能量不足,到時候他們……我……現在還不能死,我還沒有自由。”

蘇輕完全沒聽見他後面那些發自肺腑的話,斬釘截鐵地說:“我回去!”

陳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就靠在一邊閉目養神。于是當晚,蘇輕歡樂且如願以償地回到了他的瘋人院,跟廣大精神病患者團聚去了。鑒于他卧底工作才開展沒幾天,就遇到了一系列艱難困苦的問題,人品問題太嚴重,蘇輕決定偷偷給自己改個名,就叫蘇則成。

他淡定了,胡不歸不淡定了。

自打從盛宴那裏回來,成功發展了一個無間道之後,歸零隊的諸位就覺着他們胡隊長有點心神不寧。胡不歸平時話就少,悶聲悶氣的,跟誰都不愛多言語,典型的做得多說得少,責任心一流,該承擔的絕不推诿,于是默不作聲地就把蘇輕這個重大“事故”責任給攬到了自己身上。

蘇輕被帶回去整整三天兩宿,胡不歸就寸步不離地辦公室裏住了三天兩宿,看見蘇輕那邊沒事睡了,他才也趴在桌子上眯一會,然後通訊器裏傳出一點風吹草動,他立刻又驚醒。同時把定位藍印基地的事全權交給了許如崇——直到陳林忽然失控。

正好也在他辦公室彙報工作進度的薛小璐就看見胡隊忽然跳起來,失手打翻了一個茶杯,緊緊地盯着通訊器的納米監控系統上傳回來的影像,指甲摳進了肉裏——比當事人還着急。

直到警報解除,他才困獸似的在屋裏走了幾圈,叫薛小璐把陸青柏喊過來“替班”,悶不作聲地大步走了出去。

原定計劃是通過技術手段鎖定藍印基地後,避免打草驚蛇,悄悄調集特警隊包圍過去,怎麽伏擊,帶什麽裝備,怎麽突襲,都是計劃好的。此時,許如崇已經根據定位,鎖定了七個可疑區域,可胡不歸卻不願意再等,不顧許如崇阻攔,一聲令下,親自帶人挨個搜查起來……把原定計劃全部推翻,決定以暴制暴。

于是,被許如崇稱為“草履蟲行動”的大規模笨蛋式搜捕,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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