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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修把車停下,四下看了一眼,皺皺眉,沒有人。

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色夾克,帶着一個款式有些舊的墨鏡,盡量低調地把車停在路邊,打下窗,目光在來去匆匆的人群中掃了一眼,沒有發現異常。

來自總部的通訊器不明原因地被那邊掐斷了,他心裏就冒出些不祥的預感,叼起根煙,摸了一把藏在腰間和褲腿下面的槍,推開車門走了下去,走進一個書報亭,裝作翻看雜志的樣子,墨鏡裏射出餘光,打量着周圍的人群。

就在這時,旁邊的公共電話響了,方修愣了一下,沒有動。

電話響了片刻,自己挂斷了,他故意又磨蹭了一會,翻開一邊的一本軍事雜志,跟老板攀談起來,片刻,公用電話再次響了。他閉上嘴,掏出錢夾買了一份報紙,若無其事地在從兩個同樣過來買報紙的人中間側身擠出去,接起電話:“喂。”

“是我。”胡不歸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來,“計劃有變,有人跟着你麽?”

方修頓了頓:“目前我沒發現。”

“你開車了?”

“嗯。”

“不用管了,你現在身上有一次性的電話卡麽,換上,給我號碼,然後去最近的地鐵站,我跟你說怎麽走。”

這種東西作為一個外勤人員來說是常備的,方修沒廢話,立刻報給了他一個號碼,他沒問為什麽忽然換了地方,掐了通訊器,任何一種通訊設備都不是完全隐秘的,随時有可能被對方用各種手段監聽。

一路換乘,方修的手機放在兜裏沒拿出來,耳朵裏塞着耳機,反正他不用反應,只跟着指令走就行了。

方修感覺得到,胡不歸的聲音雖然聽着是挺沉穩,但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嚴肅,忍不住有些七上八下,什麽情況?總部那邊過來的通訊設備被監聽了麽?這麽長時間他們到底在幹什麽?

這些日子報紙上鋪天蓋地的通緝令,沒有上歸零隊員的具體照片,卻登出了鄭婉的照片,對外宣稱這是一個犯罪團夥,在全國流竄,非法販賣人體器官,而把鄭婉算作了失蹤人口。為什麽不直接點名歸零隊?是有人在上面保着歸零隊,還是鄭清華知道自己上不了臺面?

既然他們上不了臺面,又是什麽讓各國政府閉目塞聽,烏托邦到底給出了他們什麽好處?

“出站。”耳機裏傳來胡不歸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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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修轉身走出地鐵,終于把電話接了起來:“怎麽回事,你們被人盯上了麽?新通訊系統被竊聽了?”

胡不歸應了一聲,沒多做解釋。

方修接着問:“你們人現在的情況怎麽樣,安全麽?”

“放心。”胡不歸說。

方修點點頭,按他說的出站,都走到地鐵門口了,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忍了忍,過了一會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常逗怎麽樣?我當時看他沒和你們在一起……當然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這小子經驗有限,我怕他連備用手機都不知道準備……”

方修話音頓住了,他聽見對方那邊傳來一聲笑,一時愣是沒聽出是誰,一般正經的時候還能如此不正經的除了蘇輕之外不做第二人想,可是……蘇輕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蘇輕身上的衣服裹得很厚,他也不嫌熱,臉上沒有做任何處理,還站在特別顯眼的地方,一臉等人狀目不斜視,可是無論是他身上的衣服、一直抵到下巴上的高高的領子、還是柔軟的頭發下露出的耳垂上釘着的玫瑰耳釘,都無一不在散發着濃重的騷包氣息。

方修發現他不是沒有處理自己的外觀,而是往孔雀的方向處理了——很多路人經過都要多看他一眼,此人唯恐不能引起圍觀似的,誰看他他就對誰笑,簡直像是專門出來泡妞的。

方修腳步頓了頓,向他走過來,蘇輕沒有看他,只是裝作接電話的樣子,把手機湊到耳邊,然後原地轉了個身,往馬路對面走去。方修不跟他打招呼,綴在他身後十來米的地方。

直到兩個人走進了一個小胡同,蘇輕才一邊走一邊把外套脫下來,裏面露出一件貼身的短款上衣,從腳邊撿起一個包裹丢給方修,方修伸手接住,發現裏面是一件衣服,他明白了蘇輕的意思,匆匆換上,兩個人在小胡同裏不知拐了多少道彎,再次出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直到這時,方修才在街角處看見了那輛車——胡不歸那天在通訊器上傳過那輛車子的照片,後面有一個巨大的貨運車廂。蘇輕這才像是松了口氣一樣,和他并排過來,勾住他的肩膀,很用力在他肩膀上拍打了兩下:“回來了。”

方修也松了口氣:“我操,你們幾個人,拉着個女屍四處亂竄,夠可以的。”

蘇輕笑了笑。

方修在他胸口上杵了一拳:“行啦,親熱一下夠了,讓胡隊看見不好,有家屬的人了,檢點一點。”

直到他跟着蘇輕上了車,才發現車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問:“他們在後邊車廂裏麽?”

蘇輕此時已經把車慢慢地開出去了,搖搖頭:“沒有。”

方修一愣,蘇輕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眼,低聲說:“我們的通訊系統被監控了,不得不小心點。”

“怎麽回事?”

“正在查。”蘇輕沒接着解釋,拿出手機撥了號,“我們已經經過一號區域了。”

“好,我知道了。”方修聽見胡不歸說,“我接到了常逗。”

此時11235已經追着一個信號跑遍了整個城區,他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點興味來,對着通訊器裏的另一個人說:“哎喲,看來你被懷疑了麽。”

對方沒有回答,看來還在跟着指示走。

過了片刻,一條短信傳過來:“我看見了那輛車。”

“有那個什麽碗的女人的屍體的車?”11235一挑眉,忽然問,“你們的人都在麽?上了車再找機會跟我說,沒關系,我有辦法追到你的信號。”

三分鐘以後,第三條短信傳了過來:“很奇怪,車上只有我和另一個來接我的人。”

11235“啊”了一聲,低低地笑起來:“這有什麽奇怪的,這是把你們所有人分開處理,試探你們中的誰會是這個叛徒麽。”

第四條短信上說:“跟過來,不要打草驚蛇。”

11235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身後背着槍。他切斷了通訊器,用手機撥打了另一個人的號碼:“老畜生,是我。”

蒼老的男聲從裏面傳出來:“怎麽樣?”

“點子紮手,對方有高人,恐怕已經懷疑上你家小畜生了。”

“這個不重要,主要是鄭婉的屍體,确定地點以後你來調配人手,無論如何也要拿到鄭婉的屍體。”

“不重要?”11235冷笑了一聲,“老頭,你的意思是,如果你家小畜生被人發現了,我可以不用報告,就地正法了麽?”

對方頓了頓,11235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過了好一會,裏面的人才低聲說:“你自己酌情處理。”

“哈。”11235短促地感嘆了一句,幹淨利落地挂上了電話。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彈出一張地圖,一個亮點在飛快地沿着公路前進。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11235很滄桑地嘆了口氣,搖搖頭,還嫌不夠似的,又補充了一句,“這就是爬牆千堵,總有一摔啊。”

而此時,經過了無數彎彎繞繞,終于歸零隊的所有核心成員湊到了一起,也不知道胡不歸他們準備了幾輛那種巨碩的大貨車,人多了,不讓他們坐駕駛艙了,幾個人就上了貨車的車廂,一走進去,就知道這才是那天集體回憶裏傳輸視頻的地點。

解剖臺上放着一個女人,身上搭着白色的被單,只有臉露出來——距離極近,讓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是鄭婉。

常逗蹲在一邊,盯着鄭婉的屍體像是盯着夢中情人似的,就差流口水了,要不是場合不對,他真想摸過去上下其手一翻。

胡不歸的目光在他們幾個人面前掃過,低低地說:“我們迅速離開這裏,蘇輕,把屏蔽網撐起來。”

屏蔽網是一個很黃很暴力的東西,簡而言之就是當年藍印基地用的屏蔽工具的袖珍版,這東西一撐起來,基本上目前已知的通訊信號都能被隔絕。

那個人心裏一緊,知道自己這邊某個通訊器沒有關,11235應該聽見了這句話,屏蔽網會把追蹤信號截斷,最好他的速度足夠快……

就在車子剛剛啓動的時候,忽然車廂中的幾個人猛地一震,除了屍體被解剖臺卡住的鄭婉之外,所有人都被磕碰了一下。

“下車!”

除了常逗之外,所有人對這種情況都不算陌生,其他人反應迅速地拿起了武器,各自隐蔽,方修除了反應迅速地拿起武器之外還迅速地拿起了常逗,按着他的腦袋把他掩護在了貨車車廂之後。

一個車輪中彈了。

與此同時,車廂裏屏蔽網生發器尖銳地叫起來,常逗小聲說:“他們撕開了屏蔽網!他們有脈沖破壞儀!”

方修冷冷地說:“閉嘴!”

此刻,他心裏終于明白了,蘇輕說的“我們的通訊系統”被監聽了是什麽意思,意思是,那天參加會議的人中的一個出賣了他們。

蘇輕卻笑了起來,他按下手上的一個遙控器按鈕,那貨車的敞篷猛地翻了下來,裏面所有儀器、解剖臺、屍體都暴露在衆人和不遠處一大片荷槍實彈的穿着烏托邦制服的人眼皮底下。

他捏碎了手裏的遙控器,芯片上勾着一個小小的能量中專勾,蘇輕的手指就接觸到了銀白色的鈎子上,巨大的亮光從貨車車廂裏跳出來,虛空中隐隐升起了一層網格似的,以貨車為中心沖天而起,橫掃了出去。

首當其沖的一群烏托邦被掀翻,槍聲響成一片,歸零隊這回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套不着流氓了。

“那個人”心裏忽然湧上一種說不出的狂喜——自己距離鄭婉只有三步遠,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于是猛地往左側踏了一步,手中扣住空氣倉的按鈕,可以讓自己方便攜帶走鄭婉的屍體,然後一氣呵成地按下解剖臺地卡,一把扯下她身上的被單……

可是解剖臺上只有一個鄭婉的頭,下面是塑料的模特身體。

11235臉上的鏡片重視的記錄了這個畫面,他嘴角露出一個有些詭異的笑容:“啊,果然是上當了。”

然後一顆子彈破空而出,正好從那人的後腦勺上穿過前額。

一槍斃命。

留在薛小璐臉上的最後一個表情,是一臉不可置信的驚愕。

胡不歸手裏另外一個小遙控器也被捏碎了,四下劇烈地爆炸起來,看來早有準備——而與此同時,一輛車飛快地從後面開出來,寇桐從窗口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從薛小璐和落在地上的鄭婉的頭上掃過:“上車,我們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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