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懷表

大過年的街上沒人,街上倒是有不少放鞭炮落下的紅紙碎屑,映襯在積雪上顯得既熱鬧又冷寂。這個節日還真是奇怪,明明每家都張燈結彩的,但是全都大門緊閉,街上的店鋪也盡數關門休息——不過也是了,這樣的日子,大家都關起門來在跟家人團聚吧。

蘇子安帶着雙胞胎在街上走了一圈,外頭冷,兩個小孩懂的鼻子發紅,但是瞧着比在家裏精神了不少,牽着蘇子安的小手還一晃一晃的,叽叽喳喳的搶着跟他說話。

蘇子安聽着他們稚嫩的聲音,心裏實在不是滋味,當年家裏最困難的時候,他已經成年尚且無法忍受父親的羞辱痛罵,何況雙胞胎這麽小的孩子呢?

蘇辰瞧着沉穩,其實心思比蘇童還要敏感,會走上歪路,實在不是偶然,怕是日積月累的讓這孩子落下了陰影。

蘇子安握着弟弟妹妹的手,帶着他們在大街上走了一會,瞧見路口有賣冰糖山楂的,買了一小包給他們倆分着吃。蘇辰借口自己牙疼,把那幾顆沾着糖粒子的山楂都推給了妹妹,低頭踢着石子,不去看。

蘇子安眼裏發酸,誰說他弟妹不懂事的?他弟弟這麽小,就知道讓東西給家裏的妹妹吃,哪個孩子是生來就逞兇鬥狠的呢!

繞着空蕩蕩的街上走了一會,蘇子安一邊跟雙胞胎說話,一邊四處打量着街上的招貼啓示,這年頭還沒有城管,擺攤做小生意的人也沒有前幾年受人鄙視了,老城區這邊有不少招攬生意的。

蘇子安走了這麽會就看見了三張,前兩張是力氣活,抗磚背水泥,他如今這小身板怕是幹不成,最後一張招聘啓事讓他多留意了幾眼。那是一張招聘廚子的菜館,要雜工,年初二就開工,雖然時間緊,倒是有個吸引人的條件,工資日結,一天十塊錢。

蘇子安有點動心,現如今是95年,他媽張文青在方便面廠裏累死累活搬面粉袋、剝蔥姜蒜三班倒的工作,也不過一個月五百塊錢。他盤算了下,如果趁着放假期間幹上大半個月,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蘇子安把這個飯店的地址記下來,離着他家倒是也不算遠,騎自行車二十分鐘就到。

蘇童咬着糖山楂口齒不清的念那個啓示,沒幾個字就卡殼了,被蘇辰笑話了一頓,兩個人又差點鬧起來。蘇子安瞧着他倆這是又精神了,心裏也踏實了些,帶着雙胞胎回了家裏。

蘇元德還未出來,只張文青在屋裏忙進忙出,見他們幾個回來沖他們做了個噓聲的姿勢,擺手讓他們回屋裏去呆着。

“你爸心情不太好,快躲起來吧!”張文青結婚這麽多年,也被丈夫鬧的有些疲憊了,撐着露出個笑哄了雙胞胎幾句,“等吃飯的時候再出來,讓他靜一靜,咱們呀不惹他!”

雙胞胎聽話的點頭,蘇子安卻有些裝不出那副乖順的樣子了,僵着表情點了點頭就帶着兩個小孩回了他們那個狹小的卧室。

晚飯的時候蘇元德脾氣好了些,雖然依舊是粗聲粗氣的,但是多少沒了之前的邪火,一家人還能說上幾句話。大部分是蘇元德在說,張文青在符合。

蘇元德指着電視上的新聞聯播大聲發表自己意見,仿佛只有他一個人是清醒的一般,搖頭晃腦的說了一通,最後又扯到市裏幾個小機關領導上,哼道:“就他們這份眼見力,跟我在部隊的時候比差遠了,一個個瞻前顧後的,現如今都是些靠關系上去的人,有真本事的反倒遭了排擠,什麽世道!”

蘇子安聽的胃口全失,一丁點東西也塞不進去,勉強吃了半碗粥就擱下了筷子,道:“我吃飽了,先回屋去看書了。”

蘇元德以為他是被自己訓了一頓,有所悔改,臉上露出些滿意的神色,點頭道:“去吧,這還差不多,好好學習,別給你老子丢臉知道麽!”

蘇子安沒吭聲,低頭回了卧室,一進門就直接在自己那張單人床上躺下了。他上輩子試圖改變父親,但是這樣的人四五十年裏養成的性格,又怎麽是他一個小輩能改變的了的?再次聽見蘇元德的種種言論,更是讓他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

蘇子安嘆了口氣,翻了個身,忽然覺得自己身下有什麽東西硌得慌,摸着那東西拿出來一看,卻是一塊懷表。金屬殼子的表盤做工精美,瞧着就挺貴的,這東西蘇子安家可不會有,唯一的可能就是昨天留宿在這裏的那個男孩落下的。

蘇子安挑着那跟細鏈子看了一會,見表盤能打開,就下意識的擰開,果然放着一張照片。

裏面空間有限,照片剪裁的很小,是一個女人跟小孩擁抱在一起的照片,兩個人瞧着有幾分相似,那孩子帶着點稚氣,活脫脫小了一號的簡宇桓。

蘇子安看着照片裏小少爺打扮的簡宇桓,小立領襯衫,頭發也被抹了發蠟梳到後面,嚴肅着小臉一副世家公子模樣,實在是可愛的不得了。

看了一會,就把那懷表收起來了,心裏想的卻是怎麽還回去。這東西顯然不是金錢能衡量的了,簡宇桓那孩子被搶劫了還能護住這懷表,顯然是貼身小心放着的,怕是小孩最寶貝的東西。

或許下次出門送去派出所,能讓警察給送回去。張建良畢竟是市裏的貴客,這點東西,應該不少人都樂意給送吧?蘇子安胡思亂想了一會,慢慢打定了主意。

略躺了一會,他又起身從書桌上拿了個空白的演草本,用鋼筆在上面開始一遍遍的描畫,把基本功再從頭打紮實了一遍。他已經想過了,趁着放假的時候去飯館當雜工賺上些錢,等開學的時候再去輔導繪畫,總還是能有收入的。

他模糊記得學校為了提高升學率,高二的時候就會跟不少成績不太好的同學勸說,讓他們轉去學了美術。美術生考試分專業和文化課,專業就是素描和水粉,他這雙手當年可是帶出了不少美院的學生,去畫室代課應該不會被拒之門外。

蘇子安一個石膏還未畫好,門就被人小心推開了,進來的是雙胞胎,瞧見他在床上就一前一後的圍過來,挨着他蹭了蹭。

蘇辰擔心他病了,蘇童到底是女孩,心比較細,從自己衣兜裏掏出個豆沙包往大哥嘴裏塞,小聲道:“哥,你吃這個吧,我偷偷在廚房裏拿的,給你吃。”

蘇子安心情好了不少,叼着那個豆沙包慢慢的吃着,又練習了幾個石膏素描,還給雙胞胎也畫了兩張速寫,都是憨态可掬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黑的漂亮”篇:

蘇子安:呃,這是什麽?

天天:史上最會撒嬌的攻。

蘇子安:不是簡宇桓嗎?

天天:一個意思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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