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hp〔九〕

“終于甩掉他們了。”這一天一夜的逃亡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喬木放松地舒口氣。盡管腰杆依舊筆挺，不過明眼人都看出來他身上散發出的輕松氣息。

祖雄看了身邊的年輕人一眼,到底沒說什麽。對于這個年齡段的軍官來說，他的表現已經算是遠超他預期的優秀了。一向嚴厲的上将決定原諒年輕人的行為。

“我們要在愛琴海的荒島和運煤船會和,不然剩下的燃料不足以支撐。”

“是！”

“要和土耳其方面聯系嗎？”一位軍官問道。

“你的腦袋是擺設麽？”老上将毫不客氣,“發電報？哼！電磁波會像黑夜裏的燈塔一樣明顯。這和明晃晃地對英國人招手說‘我們在這裏’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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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花了足足兩天的時間加煤後,擺脫了燃料危機的海軍衆人安全駛向達達尼爾海峽入口。

“全體船員進入戰位。”擅自行動的海軍上将下令，“挂出信號旗，讓他們派個引水員來。”

“是,長官！”

“你跟我來。”祖雄吩咐喬木後走向瞭望臺。

喬木不敢耽擱，立刻跟随。

“長官。”

“年輕人，你很有膽色。但是戰場上光有膽色是不夠的。”将軍蒼老的聲音依舊铿锵有力,“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聰明人才能活得更久，當然不是自作聰明。”

喬木知道老将軍是在指導自己，遂垂首恭敬而立。

“德國海軍的未來是你們的，要學會保護自己。”

“但是，也要時刻準備着為這個美麗的國家犧牲。”

“我老人家活了這麽大歲數，很多和我一起入伍的戰友要麽戰死要麽退役，來來去去這麽多人，只有我留了下來。不僅因為我敢闖敢拼，更因為我看得清。”

“忠誠永遠是最可貴的品質。”

祖雄說完便瞭望遠方，不再發一言。

清晨的海風帶着涼意，吹亂喬木額前的碎發。他也将目光投向遠方的港口，沉默無言。他沒有想到僅僅是這麽短的時間相處，那位目光犀利的長者就看出了他的猶豫。他不是個堅定的德意志軍人，立場不堅定無論在哪裏都是致命的。若今天看穿他的不是這個老人而是個極端的民族份子，想來他就只能等着上絞架了。現在戰争才剛剛開始，他還有太長的路要走，再不下決心死亡只是遲早。

“長官，将說服土耳其人的任務交給我吧。”良久後喬木開口，“我可以坐小船過去，一定不會辜負所望。”

祖雄背對着喬木點頭，自始至終不曾看年輕的上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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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摩根索覺得自己倒黴透了，身為美國大使的他本可以輕輕松松地待在安全區享受生活，誰成想來探次親卻趕上了德國和英國的海戰？他和女兒一家五口人乘客船從威尼斯到伊斯坦布爾一路順利極了，天氣又晴朗，不冷不熱，正當他興致勃勃地在甲板上觀看海景的時候，那個意大利船長告訴他遠處英德正在海戰。亨利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人物，可這不代表他能淡定面對正在交鋒的軍艦，尤其是他乘坐的還是沒有任何攻擊力的客船！

好不容易安全抵岸，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些德國人便上門了。一番解釋後，不管那些德國佬相不相信，他也不想再糾纏了。

“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亨利喝了口女兒遞上來的熱奶，感覺好多了。

“先生，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戈本號’嗎？”德國軍事顧問再度确認。

“是的，我乘的那艘客船的船長也認出來了。我很确定。”

“那麽多謝你的配合，打擾了。”軍事顧問帶着使館的其他人離開了。

“……這世道要亂了。”見德國人離開，亨利一口悶下杯中的液體。明明是香甜的牛奶，口中卻泛起了點點苦澀。

“爸爸……”

“沒事。”給女兒一個安撫的微笑，亨利起身，“我要給美國那邊拍份電報，土耳其恐怕要和德國結盟。哎，這歐洲已經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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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摩根索覺得自己倒黴，土耳其國防大臣恩維爾帕夏也正在左右為難。他是個親德派不錯，可幾天前首相和其它內閣成員剛剛明确表示過土耳其必須保持中立，而現在兩艘德國戰艦正停在港口外等待入港，真是活生生愁死人了。

“大人，幾個德國人要見您。讓他們進來麽？”秘書長的聲音傳來。

“……讓他們進來吧。”恩維爾想了想決定聽聽那些德國人想要說什麽。

進來的是三個高挑的德國人，其中一人穿着嚴謹的海軍軍服，扣子一直扣到領子最上面，明明是線條冷硬的輪廓，卻從湖藍色的眼睛裏透出一點柔和。他似乎剛從充滿水汽的地方離開，連金色的發絲上都還帶着絲絲水霧。那個年輕人明顯是三人中的首領，事實上也的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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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木在國防大臣面前站定，兩個軍事顧問在他身後沉默，但神色間是全然的服從。

“恩維爾先生，如您所見我國的兩艘軍艦正在海口等待入港，我們需要你的批準。”喬木開門見山。

“先生，雖然現在海峽防務由他掌管，但此事必須和首相商量。”

“我們的戰艦正在等待，海峽要塞也正在等待，準入還是開火，請您立即回答。”喬木毫不理會他的“太極”，态度強硬而直接。

這回恩維爾沉吟了幾分鐘，突然說“讓要塞準許他們進來吧”。

喬木立刻追問，“如果英國戰艦尾随進入海峽，要塞是否對英國人開火？”

“這點必須和內閣商量，我不能做主。”

喬木可不吃這套，當過君主的他對這套彎彎繞門兒清着呢，立刻說，“您要知道，英國人還在追擊我們，若是不給要塞炮兵明确指示，那是很危險的。”

見到恩維爾的臉色有些猶豫，喬木知道機會來了，加把勁說：“要不要對英國人開火？您知道，我們昨天收到柏林的電報還說‘土耳其和德意志正式結盟’。幫助盟友擺脫危險應該有利無害吧。”

一段更長時間的靜默之後，恩維爾帕夏終于下定決心，“要！”

“您的選擇是正确和英明的。”喬木對恩維爾行了個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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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知‘戈本號’準備入港。”離開恩維爾的府邸，喬木對等候多時的信號員說。

“是！”

當晚，兩艘德艦在土耳其驅逐艦引導下駛入海峽，直接開到伊斯坦布爾城邊金角灣下錨停泊。喬木在要塞碉堡上遠遠看着這一幕，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土耳其的政府、王宮、首都、內閣成員及其家人，以及奧斯曼蘇丹兼全體穆斯林的哈裏發陛下本人，都處在“戈本”號上11英寸巨炮的“監護”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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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自從那晚過後就沒有再有過交談的韋伯攔在喬木去往食堂的路上。

“韋伯。”喬木點點頭，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神情。

“你是不是要離開‘戈本號’了？”

“是的。”喬木不奇怪韋伯知道這件事。雖然調令還沒有下來，但是以韋伯的家室打聽一個上尉的調職還是沒問題的。“蒙祖雄上将厚愛，我榮升準校，不日即将調往U-68號潛艇，出任艇長一職。”

“……”喬木要離開韋伯是知道的，但是知道歸知道，真正聽他親口說就是另一回事了。“恭喜。”

喬木也不介意他的話裏沒有任何恭喜的成分，聳聳肩權當聽見了。畢竟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

英俊高挑的青年皺眉看着昔日的密友，被對方淡漠的眼神掃過，突覺心如刀絞。自己為他擔心，怕他鋒芒過盛而得罪人不惜動用家族力量為他護航，把他的哥哥安插進安全的後方部隊，暗中為他的父親安排工作，為此一度和家族鬧僵。他不求這人能感激他，也不需要他因為任何事而勉強自己，他只是有點委屈。他日日心心念念的人，卻懶得給他一個眼神。如果不是他主動詢問，他是不是就打算這麽招呼也不打地走掉？深呼吸壓下滿腔痛楚，韋伯狠狠心，拉住喬木的手腕，肩部用力傾身将他壓在走廊一邊的牆壁上。喬木對于韋伯沒有防備，結果被撲個正着，身後是冰冷的牆，身前與對方滿滿當當的契合，四肢交纏，呼吸相聞。

“你幹什……唔……”嘴巴被堵住，柔軟的舌深入口腔。在敏感的上颚打圈，然後卷住對方躲閃的舌頭，抵死纏綿。

“嗚嗚……”對方的舌一直探入他的咽喉，喬木仰着頭，修長的脖子形成優美的弧度，來不及吞咽的口水順着嘴角劃過。

“呼……該死的！”喬木腰上用力掙脫開來，一拳砸向身前人的腹部，用了十成力道。

“我……我愛你啊。”因為疼痛而弓起背，卻沒有絲毫躲避的動作，語氣更是分毫不讓，“我愛你，想要吻你，想要進入你，想要狠狠疼愛你，想要……”和你在一起。

“閉嘴！”喬木又給了他一拳，趁對方晃神的瞬間迅速離開，“別讓我再見到你，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呵……”擦擦嘴角的血，海軍軍官用手肘支撐着身體，靠在走廊的角落。緩緩阖上眼睑，遮住其中濃烈的可怕的情感。內心深處的欲望翻滾着叫嚣着，像是一頭被鎖住的野獸在奮力掙紮，不知何時便會掙脫鎖鏈将自己和那個人一起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