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趙泰

趙泰策馬到了城門,門裏的兵丁們都來詢問,看了牌子見是長官,就放他進來。

趙泰卻忽然有點尿急,快馬行了這一路都沒顧上放水,到了城裏了就想放一放,誰知這馬不聽話,偏着腦袋,抽着鼻子東嗅西嗅地不走。罵了聲劣馬兩腿又夾它,還是不走,反而向東邊拽,趙泰心道:不是自己的馬就是不行,看着是匹好馬,誰知這麽不聽使喚,回頭看來還得馴一馴。

那馬越發鬧騰起來。趙泰被它一鬧騰,尿更急了,沒辦法,只好撥馬走遠些,看見那東牆跟剛好有棵榆樹,就撥轉馬頭走到榆樹旁邊,跳下馬就把馬栓在榆樹上,自己在樹後放水。誰知那馬兩蹄擡起扒着城牆“咴咴”大叫起來,聲音聽着滲人。趙泰無意中順着馬頭的視線向上一看,只見上方一個人搖搖晃晃快掉下來了,連忙大叫:“別動,小心掉下來!”

誰知一喊倒好像驚了那人,只見那人似風筝般飄下。

趙泰吓的一躍而起,倉促之間連褲子都忘了系上,接住那人向地上滾落。

就算再輕的人,那也是百十來斤啊,從三丈高的城牆落下,簡直是大殺器!饒是他武功好,也滾了十幾滾才停下來,手臂險些被砸斷了。

那邊城門洞裏的兵丁們聽見動靜都跑過來,叫道:“大人,出什麽事了?”

一看趙泰懷裏抱着個人,赤裸光着,都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時間呆在那裏都沒動。

趙泰喘了半天氣,才有力氣罵人:“混賬行子們,還不快來幫我一把。娘的,看笑話呢是吧?”

兵丁們這才反應過來,忍笑過來幫他把人接過去,扶起他系上褲子。

一個兵笑道:“這個馬場的小子說他大哥來看他,要在城門上張一張,誰知他會掉下來,要不是将軍,他就摔死了,可不冤枉?哎?将軍,是不是就等的是您哪?別是情哥哥吧?”

衆人起哄:“對對,一定是,參将大人都來不及提褲子了啊哈哈哈!”

趙泰揉了揉胳膊腿,剛想踹那兵一腳,忽然看見摔下來的那人躺在地上,面白如紙,好個相貌,仔細一看,竟然是在析州城見過的那個靈秀少年,心裏頓時狂喜萬分。本來就日思夜想,好不容易升調來了大同,找個空子來這裏尋找,誰知道從天而降!

回頭又一想,要不是自己恰好趕到救了他,豈不是香消玉殒了?不由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道真是老天見憐!可是他為何要尋死?

旁邊幾個兵還在起哄,趙泰也沒空再多想,當下不動聲色道:“胡說什麽?天幸這次趕得巧,不然我兄弟的命就沒了。我先帶他去,你們好生守城門。”說完抱起陶令華騎上馬向前走去,先在這城裏找個地方安置一下,看傷到哪裏沒有,再去辦調令給他調到自己身邊就好。

陶令華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下被褥柔軟,頂上是素帳。轉頭看,只見一個高大背影坐在床頭,不知手裏拿着什麽東西在動。閉眼往下跳的那一刻,已經昏了過去,所以發生了什麽他完全不知道。

趙泰回頭一看,醒了,笑道:“醒了?覺得身上怎麽樣?沒摔着你吧?”放下手中正擦着的刀來探他額頭,依舊滾燙。皺眉道:“病的這麽厲害,怎麽不看大夫?先在這客棧裏歇一歇,等我給你辦了調令,就跟我去大同城罷。對了,你叫什麽?那次問你不說,這回總得說了罷?”

陶令華勉強起身,看對面這人眉毛粗黑,眼大嘴闊,倒是很俊朗,只是臉上皮色也太黑了些,很明顯是被風吹日曬弄的,看樣子像個帶兵的将領。只是覺得他說話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似的,而且奇怪的是,微微有些面熟的感覺,聽這人的意思好像是兩人見過,想了一下卻想不起來,不知道怎麽稱呼,但是叫将軍總是沒錯的,就忍着渾身的痛在床上微微叩首道:“謝将軍救命,小的叫陶令華,在軍馬場效力,請放小的回去,晚了恐怕受責罰。”

趙泰摸摸了下巴上硬紮紮的胡茬子,笑道:“你病的這麽厲害,我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病,好了再去吧。你我能再見面,也是前緣,你病成這樣我也不能看着不管。”

陶令華驚訝擡頭,猛然想起,在析州城中被人扶了一把,那人說話就是這個聲音!

陶令華深感無奈,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該說是幸還是不幸?不過人家總是一片好心,也不能當面說自己想死,只得敷衍着,再找機會了。當下就恭敬地回道:“多謝将軍救命,小的出來時辰有限,這就得走了。”雖然頭腦昏沉,渾身都散了架,還是咬牙支撐起來想下床。

趙泰哪能讓他下來,微微一笑,一個手指頭輕輕一按,陶令華就又躺下了,掙紮不起,只好睡在床上,片刻間又覺得頭昏身沉,又陷入了昏迷之中,只是卻還有一線清明,并沒有睡實。

昏沉沉間覺得似乎有人來幫自己喂水、喂藥。陶令華一概喝下去,只想着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想死,等出去了再去自己找個地方尋死,應該很容易,活着難,死還不行麽?忽然又想到:烏金在哪裏?

又過了些時候,覺得有人把自己抱起來放在一個地方,然後搖搖晃晃似在一輛馬車上,迷糊間能聽到車輪辘辘的聲音,身下有些颠簸。不知這是要到哪裏去?沒有精力睜開眼,随他去吧。

不知何時車停了,又被抱出去,只是竟然有人來扯他褲子,陶令華昏睡中卻也有幾分清醒,死死拽着不放,那人也就沒硬拽。

不過後來就昏過去了,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再睜開眼的時候竟然在一個大炕上。

屋裏只有一張方桌,一把圈椅,十分簡陋。桌上茶壺茶碗俱備。

動了動身體,外傷是好點了,只是後穴仍舊疼痛難忍,摸摸,已經是指尖都難入了,這樣子已是必死無疑,活着也是多受些罪而已。

先前覺得爬起不來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掙紮着起來,反正是要死的人,怕什麽?先出去,找個地方吊死算了。找了找,身上的衣服褲子因為睡夢裏都死死拽着,還沒換,在炕腳找到一塊長條白布,想是給自己裹傷口用的,就袖在袖子裏,看哪裏方便找棵樹上吊算了。炕上還扔着一件袍子,有些大,湊合穿上,簡直拖地,顧不上了,且邁步出門,客廳裏也沒人,院子裏也沒人,只是大門卻鎖着。不能死在人家家裏,可是又出不去,怎麽辦?

陶令華猶豫轉圈的這一會,門外卻嘩啦一聲,鎖開了,推門進來一個兵士,手裏抱着一個包袱,後邊跟着一個人,這人雖然穿着一身素蘭布的對襟大袖袍子,像個讀書人的服飾,看樣貌卻是高大威猛的武将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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