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紅飛
趙泰忙了一整天,帶着趙興和劉虎子把租來的宅子打掃幹淨,布置好了,到第二天下午才忙完,就雇了輛馬車一起搬過去。因為陶令華不能下地,只好穿了兩件裏衣,抱上馬車一起過去。
到了新居,但見小巷幽深,磚牆高聳,道路顯得尤為狹窄,這巷子是個死胡同,只有他一家,馬車雖然能進去,卻沒法回身,所以到了巷口就只能是下了車讓趙泰抱着進去。
新居的大門不算高大,門樓整齊,門前有塊上馬石,門楣上挂着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寫:有恒居。這是這裏富庶人家居所的特色,喜歡帶個居字,很有點文雅派頭。進大門穿過一個巷道方看見照壁,白底黑字端正畫着一個大大的福字。再往裏走,只見四梁八柱、畫棟雕窗,很雅致,都是四合院的格局,各個院內前槐後榆栽着些樹木,高大蔭涼。
頭一進是門房、下人房兼客廳,二進是客房,三進方是主人居所,還帶一個小花園,花園的東南角辟出一塊地方搭了個馬棚,烏金在那裏吃草,看見主人都來了,興奮地轉圈。
趙泰抱了陶令華進去,放在大炕上,笑道:“這裏還不錯吧?很清靜,咱們大概要在這裏住上一陣子了。”
陶令華早上和中午都喝了藥和米湯,精神好些,這時候就半靠在炕上打量四周。炕都很寬大,炕邊的三面牆上都畫着炕圍畫,是“太白醉酒”和“蘇武牧羊”的彩畫。炕西邊挨着牆有抽屜板箱,用來放被褥和衣裳雜物等。屋裏連三櫃、八仙桌、太師椅、案頭條幾俱全,窗明幾淨,很是清涼。牆角高幾上還擺着幾盆蘭花,枝葉茂盛。牆上挂着幾幅字畫。
吃過午飯,睡了一晌午,天色又是傍晚了,趙華帶着趙興和劉虎子去竈房做飯,趙泰陪着陶令華坐着,拉着他靠在自己身上。陶令華縮了一下,趙泰說:“你在炕上躺了幾天了,骨頭疼了吧?我給你揉揉。”陶令華不好意思道:“不用了趙大哥,我沒事,躺躺就好了。這些天真是讓你和二哥辛苦了。”趙泰好不容易一個人和陶令華在一起,哪能放過這機會?趕忙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幫你揉揉,看你瘦的,躺在炕上肯定骨頭疼。你趴下。”
陶令華盛情難卻,只好趴下,趙泰輕柔地用自己的大手在他背上腿上按揉。邊揉邊嘆道:“你受苦了。小小年紀吃了這麽多苦,真是老天不長眼。”
陶令華心裏酸苦,只是人家已經救了自己的命,又跑前跑後地伺候,自己再叫苦說不過去,只得笑了笑說道:“多虧了你和二哥,我才得了一條命,你們的恩情我這輩子都還不完。”
趙泰趕忙道:“哪裏,是咱們有緣分,再說也是舉手之勞。你只管養着,我找方便人給你家裏捎信回去,也好讓他們放心。如今開脫罪名卻是不易,只好先把你的名字記在我帳下,占個親兵的名額,卻是不用去報到,自管好好在家呆着就行。等将來我得了高官,再想辦法找找人幫你開脫了軍籍,就能回家了。就算不能脫籍,我也不讓你受委屈,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如何?”
陶令華感激莫名,點頭答應。開脫軍籍非同小可,向來充軍的軍犯少有脫籍的,就算自己這種不牽連後代的,也除非死了才能脫籍,所以就算趙泰不能給自己脫了軍籍,也不怪他。
趙泰一邊揉着,一邊湊到他耳邊道:“我先前給你說的事情,你怎麽想?”
陶令華回頭看着他,有些疑惑道:“何事?”
“就是咱倆的事啊,你看,我對你可是真心的,你怎麽想?”
陶令華耳根通紅,沉默不語。
趙泰悄聲道:“好,你慢慢想,我不急的,不過你千萬別忘了啊。”
正說話間,趙華帶着趙興劉虎子搬着飯菜進來,那兩個排好飯菜碗筷就出去了。剩下三個人吃飯。陶令華只喝點湯水,趙泰吃了五碗飯,趙華吃了兩碗。收拾了漱口洗手。
趙華道:“小華,你明日就能吃飯了。我讓趙興買了一只雞,明日收拾了用人參炖上。”
趙泰也說:“是該吃飯了,我看他肚子都餓癟了,時常有腸鳴。”
這些天相處,陶令華也熟悉了這哥倆,知道他們都是溫和體貼的人,感激之外更生出一種親人般的感情,在這千裏他鄉,苦難之地,得他們救拔出苦海,難道真的是前緣?可是想想和穆啓的那一段牽纏,暗暗打了個寒噤,自己遭天譴不怕,連累這兩位恩人就不好了。男人娶妻生子方是正道,要是因為自己讓他們斷了香煙,罪過就大了。若是他們實在是舍不了自己,粉身碎骨也報答他們罷了,若是他們日後想娶妻了,自己再遠走天涯就是。這一世反正也算是白費了。
想着就有點悶悶的,連湯也沒喝幾口就放下碗躺下了。
趙華心細,見他不喝湯了,必是心裏不舒服,現在也只能是先治好傷再想辦法勸解了,一個十七歲的孩子而已,經歷了這麽多苦難,難免會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天熱,夜裏就睡的晚,陶令華下面上了藥,每日買的牛肉不少,一天要換好幾次,效果真是不錯,疼痛和血污都減少了一點。陶令華身體稍稍好受一些了,也不想睡,雖然體內塞着那東西有點羞赧,但是為了治病,少不得把臉皮練厚一些,而且這哥兩個臉色如常,從沒顯出一絲一毫的嘲笑來,陶令華察言觀色,心裏才放下了一塊石頭。
三人說閑話打發時間,趙華為了給他開解心情,拿出自己帶的蕭來,坐在炕上靠着牆嗚嗚咽咽吹奏起來,這時候已經過了六月十五,快七月了,窗子打開,外面沒有月光,卻是星空如海,夜色深沉,窗下有蟲聲唧唧,很是寧靜安詳的夜晚。簫聲也如水一樣在墨色的夜裏淌了開來,流過人的心裏,如一雙溫柔的手柔柔撫慰着。陶令華聽着聽着勾起思鄉之情,半躺在枕上,單手手托着腮,默默沉思起來。
第二天,趙泰帶了劉虎子依舊去營裏點卯,說晚些回來,因為想去再買些日用的東西,家裏只趙華守着。
趙興在門房看門。正在合藥,趙興來報,說是紅飛相公來了。趙華就接出去到前廳。叫紅飛來不為別的,那日匆匆而去,只是撿要緊的問了問,陶令華這傷要想好,大概至少得半年,就好了也短時間內行動不便,需得細心保養才行。那日在南館聽這紅飛講的在行,就想跟他多學學保養之道,畢竟人家是“專攻此道”。趙華覺得心裏有點那個別扭,可是扭捏也不是他的風格,幹脆大方說出來,反正是為了自己的人好,日後也有用到這“學問”的地方。
這紅飛本想前兩天就來,無奈被人包了出去好幾天才回來,顧不得休息就趕來見趙華。趙華出的錢也就剛夠,一點富裕都沒有,但是紅飛志不在此,還是匆匆來見。鸨兒雖然不高興,但是也算一注小財,總不能推出去,就打發紅飛來了,但是派了一個身高馬大的打手和一個小厮跟着,說是不準過夜的。
紅飛在客廳等了一會,見趙華進來趕忙跪下見禮,客人就是大爺,禮是不能廢的。趙華見他按自己的吩咐穿的顏色淺淡的平常布衣,一絲脂粉未施,眉眼幹淨,倒是個十分清秀的少年,還帶着點書卷氣,比起那日南館見到的風騷豔媚簡直是判若兩人,也有些驚訝。
趙華命趙興上茶,廳裏只剩兩人之時,趙華才問了該問的事情,無非是如何治療和保養那個地方的事情,先前問的太匆忙,這次就細細問來。
紅飛耐心地一一作答。
趙華作為一個醫者,就算心裏有點別扭但是掩飾的很好,大大方方地和紅飛談論這個話題。
紅飛倒是有點驚奇了。那日見這俊美無俦的公子,看穿着和氣質絕非常人,就下力氣拉到了自己房中,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是來嫖的,花了十幾兩銀子來卻是來問了自己幾句話而已。
紅飛頭一回遇到這樣的客人,一邊心裏好笑,一邊驚奇,就繞着彎子盤問了幾句,片言只字間,心思玲珑的紅飛就明白了,這人是來學怎麽治那地方的傷的,想是心上人得了那種病。話語攀談間,絲毫不見趙華輕亵自己,反而是和平常人說話一樣十分尊重,紅飛心裏甚至有些感激。哪有人這樣和自己說過話,哪個來嫖的大爺不是既想從婊|子身上得到快樂又萬分鄙視的?像這趙公子這樣的人倒是頭一回見到,不由心裏就記住了。所以見他傳了信,拖着疲累的身子立刻就來了。其實心裏未必沒存着點小小的心思,只是身份是天壤之別,不知道人家是不是會幫自己一個下|賤的之人的忙。
話說完了,眼看沒什麽話題,趙華也并沒有留人的意思,紅飛就起身告辭。還只見了第二面而已,彼此只是陌生人,那件事還得從長計議。紅飛一邊帶着笑容辭了主人,一邊跟着趙興出門口,剛剛走到門口卻撞見一個人,巷道狹窄,紅飛只好微微一揖,帶着人走了。
趙興這裏卻笑道:“高大爺,我家大公子不在家,你又白跑一趟了。”
老高撓撓頭:“他大爺可真是忙啊!找幾次都找不着人,他回來你告訴他去找我,就說我家人捎來了好酒,不喝可就沒了。”
趙興笑着答應。
老高又道:“剛才那個年輕人是誰?”
趙興道:“咳咳,是我家二公子的朋友吧。”趙華囑咐過不能說出紅飛的身份,一方面給紅飛留點臉面,一方面也不至于讓人議論自己。
“姓啥叫啥?”
“叫紅飛。哎呀高大爺,您問這個幹什麽?要不您到裏邊坐坐,二公子在呢。”
“我找老二幹什麽?他又不愛喝酒!走了!老大回來你別忘了啊!”說完就大步走出巷口去了,出去了還四處張望,心想,不知道剛才那人去哪裏了?哎呀,要不回去問問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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