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師尊

大雪的天,窗外寒風瑟瑟，吹得院中枝丫沙沙作響。

葉瀾笙于冥想中緩緩睜眼，擡手看了眼手心，微皺了眉頭。

自那日從樂清樓回來,他總不能靜下心來,咋一閉眼,腦中都會浮現出那個白團子紅撲撲的小臉來。

明明自己和她無半分關系,卻總會思起，為何？

葉瀾笙不解,一陣無由來的心燥。

恰巧這會兒有一束白光自窗外飛了進來。

他微微擡眼,順手将那束白光繞于指尖，只見那束白光幻化成了一行字。

速來血鸾殿議事。

——月鸾依

葉瀾笙揮手将其驅散,低垂眉宇間已化做了一縷青煙消失在床上。

血鸾殿內，月鸾依和其他三位長老已然就緒，葉瀾笙姍姍來遲,随意的和其他是人打了個招呼,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剛剛本座接到一則清通鑒的消息，不知做何決定，還請各位長老給予良策。”月鸾依揮了揮手，那封來自清通鑒的玉書便出現在了四人面前。

清通鑒乃修真界結盟名號，每每修真界臨大敵之時,便會用此名號來掃退敵軍。據說當年血洗明月仙樓之時,用的正是此名號。

但龍血之月與其他九大門派不同，它不曾參與過任何結盟，亦不與任何門派交好、敵對。

葉瀾笙勾唇笑的有些諷刺，輕瞥了一眼那封玉書，卻見玉書上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西北地區魔軍壓境,各大門派死傷無數，百姓苦不堪言，還望龍血之月能伸以援手，共度此難。”

他垂眸看向了手中茶水，輕飲了一口，若有所思。

一旁的靈境輕笑出了聲，道:“堂堂修真界九大門派，卻連一批小小的魔物都除不了，這修真界當真是太平了太久了，個個怕不是都忘了什麽是除魔衛道了吧？”

明月仙樓一事，怕是哪個後輩聽言，都會十分不恥那所謂的十大門派，他靈境亦是如此。

靈境擡眸，看向了月鸾依，笑意淡淡，繼續道:“龍血之月立派本意便是除魔衛道，靈境認為，既然西北有魔物作祟，我們理應出手相助。只是……”他頓了頓，“靈境認為，我們無需與他們結盟，就單以龍血之月門派之名，出戰西北，掃平魔物。”

月鸾依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目光在臺下四人臉上游離，想聽聽他們是否有不同的意見。

臺下安靜了片刻後，坐在葉瀾笙對門的莫衡才放下手中的茶水，緩緩起身，看向了月鸾依，拱手道:“莫衡認為，此乃為與他門結好的良機，我們可借此機，與他門結好，今後若是遇到些意外之事，也可求助有門。”

他年長，看事看得深遠，明月仙樓一事固然惋惜，但他覺得做人總不能一直計于過去，人終其一生總會犯錯，知錯能改才善莫大焉。更何況他龍血之月孤立無門，今後若是真遇到什麽事，沒個幫手是不行的。

“若是我們龍血之月都覺得棘手的事情，那其他門派又有何能耐能助我們度過難關？莫衡長老怕不是太高看他們了？”靈境并不贊同莫衡的意見，冷笑一聲，語氣帶有幾分嘲諷之意。

“萬事不怕個一萬，就怕萬一，今後這事，誰都說不準，與他門交好，百利而無一害。若是……”

莫衡耐着性子同靈境講道理，卻是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

“你還能指望這一群卑鄙之徒能有什麽大作為？你……”

“好了，是讓你們商量對策，不是讓你們來吵架的，都少說幾句吧！”月鸾依眉頭微皺，看向了傾羽和葉瀾笙，繼續問道:“你們可曾還有高見？”

“傾羽認為，靈境說得對，以龍血之月個人名義出戰，甚好。”傾羽無所謂的攤攤手，看向了葉瀾笙。

月鸾依點了點頭，将目光放到了最後沒表态的葉瀾笙身上，“師兄認為如何？”

葉瀾笙默默的閉上了眼，雙手捧茶飲了一口，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看向了月鸾依，眼中無一絲波瀾，淡淡道:“我願親自前往西北，與之一戰。”

片刻間，一片寂靜。

瀾澤仙君從不涉足門內之事，每次議事要麽不來，要麽來了也不言語，這次怎還未商議出結果，就一人包攬？實在不像他的所作所為。

此刻衆人想法極為一致，一時間都愣住了。

葉瀾笙無視他們的反應，将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緩緩起身你看了座位向外走去，“告辭。”

“師兄！”月鸾依展臂飛來，落在葉瀾笙身前，皺眉問道:“師兄何故突然如此？”

月鸾依不解的看着他，等待他的答複。

“無需多問，本座明日便啓程。”葉瀾笙直接繞過她，剛踏出血鸾殿，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衆人面前。

只是他剛落入月仙樓中的別院中，月鸾依的傳話符便飛了過來。

“此處兇險，我讓靈境陪你一同去，師兄記得帶些弟子一同前去。”

葉瀾笙微微垂眸，兀自進了屋，躺回了床上。

倒不是他突然如此積極，只因這段時間他實在心煩，這會又聽魔族作祟，讓他不禁想起那個面目猙獰的青年。

他……也是魔族。

心下一直惦記此事，這會兒剛好有個機會，他不去不可。

晚間，葉淩風難得來到葉瀾笙院中找他，竟也是為了西北一事。

“弟子給師尊挑選了一批修為尚可的師兄弟，還請師尊過目。”葉淩風将自己書寫出來的人物名單遞上，随後安靜的站在了一旁。

葉瀾笙只瞥了一眼，目光無意識下的竟被林落羽三字吸引住了。他眼睫輕顫了下，淡淡道:“他……不是要照顧孩子嗎？”

“誰？”葉淩風不解，看向了桌上的名單。

只見葉瀾笙的指尖，正指在林落羽三字上，不禁愣了愣，好一會才猶豫道:“師尊要是覺得不合适的話，就把他劃掉吧！”

林落羽是他帶的弟子中進步最快的那一個，他還是有些想讓師尊帶着他的，畢竟實力在那裏，修為好一點就能幫助師尊多一點。

“嗯。”葉瀾笙點了點頭，随後将名單收起，“就他們吧！”

“是。”葉淩風得了他的批準，正打算離去之時，卻又被葉瀾笙叫住了。

“那個孩子……”葉瀾笙欲言又止，稍思過後，繼續道:“沒什麽，你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葉淩風有些迷惑的看着他，轉身欲走之時，又突然思及什麽，面向了葉瀾笙，躊躇道:“師尊即是不要林落羽跟着，那……弟子願意跟随師尊出戰。”

他雙膝跪地，十分堅定的看着葉瀾笙，“林師弟有教人之資，把師弟們交給他弟子也放心，倒是師尊，弟子聽言，那西北之地，是魔君親臨壓境，師尊前去，弟子實在放心不下，還望師尊成全。”

“依你。”葉瀾笙知他秉性，沒拒絕。

夜深人靜，葉瀾笙怎麽也睡不着，幹脆起身禦風而去。

這是一座冰雪千年不化的冰山，山頂風雪凜冽，吹得人看不清前方道路。

葉瀾笙開了個結界緩步在雪地之上，直到來到一扇巨大的冰門前才止住了腳步，拂起衣擺屈膝跪于雪地之上，将一直安放在随身空間的紅蓮劍拿出，撫摸着劍身輕喃道:“師尊讓我找的劍，我已經找到了。”他握住劍柄，用力向外抽了抽，劍卻紋絲不動，“可這把劍它認主，弟子抽不出來。”

“弟子用不了它，它也不屬于弟子，師尊為何讓我去尋它？”

“世人皆說紅蓮劍當年一劍破萬法，可一把無法抽出的劍，即便它能一劍破蒼穹，弟子拿着也發揮不了它半點作用。”

“師尊是最強的劍修，懂天下之靈器，師尊可願告之弟子，如何才能讓紅蓮劍認弟子為主。”

他垂眼看着手中的劍，眸色微暗。

身為劍修，最愛不過天下神劍，可現在，那世上最好的一把劍就在他手中，他卻被劍給拒絕了，實屬不幸。

他在雪地中跪了許久，久到天蒙蒙亮，他面前才漸漸顯出了幾個字來。

“稍安勿躁。”

葉瀾笙心中一緊，忙朝着蒼茫的雪山大喊道:“師尊是您麽？您醒過來了麽？”

緊接着，他面前又顯示出幾個字來。

“我回來了。”

數百年來，葉瀾笙的心跳第一次跳得這麽快，他看着那扇巨大的冰門緩緩開啓，從裏面緩步走出一個氣度不凡的青年來。

他白衣勝雪，如瀑的青絲間夾雜了幾縷白發，眉眼柔和，如同春日裏最燦爛的那抹陽光一般。

青年漫步到他身前，傾聲将他從雪地上扶起，笑意淡淡:“瀾笙，我回來了。”

“師尊。”葉瀾笙努力克制想要撲進他懷中的沖動，微微紅了眼眶。

二百年了，足足二百年，他的師尊沉睡了二百年，今日終于醒來了。

“哭什麽，本尊這不是醒了麽？”青年噗呲笑出了聲，指尖撫向他的眼角，将他那并不存在的眼淚抹去。

這若是旁人，葉瀾笙定然一掌襲去，但只因這人是自己的師尊，他毫無反應，甚至破涕為笑，“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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