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夜色漸漸黑沉下去。

宮中發生亂事，其餘侍君早在兩方開始交鋒時躲了開來，但随着皇宮西門的攻破，源源不斷的敵人闖入宮中，禁衛軍死死守着養生殿，不肯讓他們靠近一分一毫。

自入了夜，整個宮中便亂作一團，以往燈火通明的煌煌殿宇皆漆黑一片，只有養生殿燃起了無數燭火，亮如白晝。

李缜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凝神死死盯着陳昭身上已下的針。

北周戰敗的消息從邊境傳來，世家心知錯失了最後的良機，幹脆破罐子破摔，把多年積累付與此炬，把世家中供奉多年的武術高手和玄門高手一同請了出來。

沈寂的劍，并不是擺設，而是他壓箱底的東西，是一支法器。

他幼年即瘸了條腿，自然是習不了武的，沈母為了給他治腿，請遍名醫，其中就有個道人，雖然治不好他的腿，卻能看面相，精研玄學，說他相貌極貴，相逢即有緣，便贈了他□□經，送了他一柄竹杖。

這本道經要求心性澄明淡泊，習之有安撫靜心之效，也多虧了這本道經，否則就算沈寂自幼聰慧，這多年來面對旁人異樣和同情的目光，不定會養成憤世嫉俗的性子。

他也因此習得幾分玄學易術之說，禁衛中不少裴英帶出的人，即使是面對這諸多高手也有一敵之力，只是那些玄門之人手段神鬼莫測，多虧了沈寂協助鎮守，一柄長劍、運機排布，将養生殿護得密不透風。

被禁衛統領請進了殿中，沈寂望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陳昭，道：“如何？”

“是蠱毒。”李缜沉沉吐出一口氣：“我對此并不了解，只能盡力嘗試了。”

他專注地盯着陳昭，因此并不曾發覺沈寂蒼白的臉色，還佯作玩笑道：“你可要守住啊，等到裴殊回來就好了。”

那個人似乎有種特殊的魅力，有她在，一切都可以不必多想。

聞言，沈寂轉過頭，握緊了劍柄，輕聲說：“好。”

這一場宮變相較于上一次三皇女謀逆，來的更迅速而猛烈，數個百年世家的聯手合作，在皇城甚至整個大雍掀起了巨浪，而急速趕回的裴英站在京外不遠處，聽着目前這具身體發出令人牙酸的撕裂聲。

就像把一個巨大的面團塞進一個小袋子裏一般，袋子承受不了開裂，撐開了一條條醜陋的裂縫。

裴英冷靜的看着手腳上撕裂的痕跡，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系統，你是故意的？”

故意沒有讓她發現這個世界的異常，故意沒有告知她世家暗中的計劃，故意沒有提醒她注意藍側君的異動，故意随她任性安排計劃，她之前還曾有一瞬想過，這個世界，沒有了精神力監控，系統也出乎意料的乖順。

大意了。

大雍世家好老莊、好玄言清談，故也重道重玄，有些大世家中同時豢養着有真正本事的玄士——但這些，對來自星際科技世界的裴英來說，是陌生的、難以想象的。

她知道有這個世界有高手，可那些高手在她眼裏，也無非是将身體淬煉到一定境界的人，卻不能飛檐走壁，所謂的輕功更是無稽之談，和他們的體術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這個不像體術，講究天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而玄士的力量，卻不一樣了——像是與同系統同出一源的力量，卻有着天塹般的強弱之分，可就是如此，裴英也是不能忽視的。

但在系統有意隐瞞下，她卻不知道。

V587：“宿主，歷史前進的腳步不能一蹴而就，單憑借自己一個人，就想讓這個時代向前發展兩三百年，存在太明顯了，世界規則自然會注意到你。”

就像游戲裏維護秩序的GM一樣，怎麽會注意不到裴英這個BUG。

上個世界裴英是真的作弊，她自己沒有插手，卻把世界規則的注意力轉嫁到她帶來的穿越女身上，要不是領導給掃尾，那個任務只能算勉強完成。

可是領導也不能一直給她掃尾，如果這個世界裴英還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那麽系統只能選擇放棄宿主了。

原本這個時代還要兩百年才能進入統一的科舉時代，可是裴英想要讓它一步到位——俗話說步子邁得太快了會扯到蛋的，目前裴英就是這個狀态。

V587道：“您太自負了，如果宿主能安分按照宅鬥路徑走的話，您的身體不會崩潰的這麽快。”

像之前那個世界，把練體術交給方意進行改良，才是正确的選擇，她在這個世界用的鍛體術，是有增強精神力的功效的，效果很快很出色，但弊端也很明顯，那些士兵們繼續練下去，也會出現身體問題的。

就如裴英，精神體和身體強度差別巨大，身體便容不下了。

“你先前催我離開，”裴英冷笑道：“怎麽，那個時候你就打算放棄我了？”

她這次任務完成的漏洞這麽多，肯定不能算成功，甚至十分失敗，系統那個時候就催促她離開，想必是找好了替代品，決定放棄她了。

V587：“我不否認，但沈寂阻止了這次任務的即刻失敗，所以宿主您還有一線希望，我也願意再給予您一次機會。”

“宅鬥之所以為宅鬥，範圍自然不會超脫一個宅字，宿主放眼天下的氣魄雖好，卻不是我們需要的。”

裴英冷笑：“是嗎？”

V587一個是字尚未說出來，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般，眼睜睜看着裴英身體上的傷口不斷開裂又愈合，最終固定在了一個穩定的狀态。

它只聽得一個冰冷至極的聲音道：“你們需不需要，關我屁事？你管這破地兒叫天下——”

浩浩宇宙，無數星辰，這個破地方不過是諸多星球中的一顆，放在那些星際貴族眼中，不過是一個度假的農場。

天下？

V587卻沒有揣摩裴英這話的心思了，它如果有眼睛，此刻恐怕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精神力？！

——正是在系統印象中，已經被封存的、屬于裴英的3S級精神力。

裴英說：“我說過，我不喜歡被人威脅。”

系統在失去意識以前，哭唧唧地想：完了，作大死了。

裴英直奔宮中。

原本被秩序井然、威嚴恢弘的宮殿被燒的光禿禿的，持續了整整三日的厮殺，禁軍一退再退，只剩陳昭所在的主殿還幸存着。

四周彌漫着火的餘燼氣息和血腥的味道，一路上但凡阻攔者，皆被裴英3S級的精神力撕成了碎片。

渾身是傷的禁軍統領眼見黑衣黑布遮住全身的人如殺神一般掠過殿前，連忙撐起了身體，喝問：“什麽人？”

“裴殊。”

裴什……他回來了！

她放心地昏迷過去。

養生殿裏一片死寂，李缜熬了三天，終于在良久的思索後，落下最後一針，伴随着這一針下去，隐在陳昭手臂皮膚下的蠱蟲終于被逼出了指尖，落在火堆中，燃成了灰燼。

他大喜之下，踉跄了一步，連忙回頭去看沈寂：“好了好了，我——”

沈寂撐着劍站在那裏，看着渾身包裹地嚴嚴實實不露一絲痕跡的人走進來，笑了：“你回來了。”

李缜心裏一咯噔，壞了。

裴英沒說話，只聽着沈寂道：“我知道，你不是他吧？”

不是裴殊，不是那個為了陳昭要死要活的男人。

其實最初他真的信了裴英的話，無論是拿劍試探，或是話語試探，裴英的掩飾都很成功，直到裴英去往南越，去領兵作戰，沈寂才開始懷疑。

裴英回來以後，他終于确定了這一點，他是玄士，山醫命相蔔，那本道經講的就是相與蔔，裴殊的面相出了差錯，他并不是學藝不精，也不是為了自己的心思找一個借口，而是真的如此。

沈寂問她：“你原本打算和北周一戰之後就離開的，是嗎？”

“是。”裴英說：“你其實可以避開的。”

憑借她留下的權利和財富，又有鄭雲在，他也和陳昭沒了幹系，即使陳昭倒臺，也牽連不到沈寂身上。

她看着沈寂，這張臉雖然臉色不好，但無損風姿，依舊绮麗動人。

沈寂道：“是，不過……我有點不想看到你失望，”他頓了頓，似乎想要征求她的肯定：“如果陳昭死了，你會很失望吧。”

是啊，裴英向來做事就要做到最好，這一回的教訓有點刺眼了，她當然失望，并且……憤怒。

“好，”他笑了笑：“那我，沒讓你失望。”

裴英閉了閉眼，接住他倒下的冰冷身軀。

晚了。

陳昭吐出一口血，終于睜開眼睛，而這頭李缜哪還管的上她醒了沒，顫抖着撲上來給沈寂診脈，然後哆哆嗦嗦說：“沈寂沒、沒氣了。”

良久，裴英應了一聲。

“……我知道，所以，我生氣了。”

大雍天成二年，雍帝陳昭一統天下。

後世的史學家曾經研究過這段歷史，卻怎麽也弄不明白陳昭是怎麽在登基短短兩年之內肅清世家，統一南北的。

這簡直就是歷史的一個BUG，如此變态的速度，好像被人按了加速鍵一般，且竟也沒造成什麽不好後果，一統的南北在陳昭手中走向了盛世，陳昭也被後世稱為千古明君。

但史學家們深信，大雍在天成二年的時候，或許存在過什麽奇跡——只是這段奇跡，被什麽人抹去了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簡單修了修這個世界，細節，就是想讓看起來更連貫一點……不過沒有重看的必要惹。

之前她陪系統玩游戲玩輸了，幹脆不玩了。裴裴姐姐認真起來，這個世界撐不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