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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想起了海東麟。這個連續給他打了三天電話的男人今天還沒有任何動靜,潮生想了想,自己是否也應該主動問聲好,他幫了自己不少,問候一聲新年快樂也是應該的。
他已經有些困了,所以想速戰速決,拿起電話就撥了過去。不過嘟嘟的聲音響了十來聲都沒有反應,潮生以為對方抽不出時間接電話都準備挂上了,這時卻聽見了海東麟的聲音——
“潮生?”
他忙拿起電話,“嗯,海先生,沒打擾您吧?”
“沒有。”
海東麟的聲音和往常沒有區別,潮生卻覺得有一種難以察覺的疲憊和倦怠。
“我沒什麽事,這不快到12點了嗎,就想跟您說聲新年快樂。”
那頭的聲音終于有了點笑意,“新年快樂,潮生。”
原來打算道聲好久挂上的,可是海東麟這個樣子,倒是引起了潮生的好奇,話說回來,他們談天的時候話題好像一直是在圍着自己轉,他對海東麟幾乎一無所知。
“您……在家好嗎?”踯躅片刻,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海東麟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陣,潮生聽見了他輕微的鼻息,然後才是一個淡淡的“好”字。
可你聽上去一點都不好。
此時離12點只有5分鐘了,外面的鞭炮聲轟鳴震天,各種煙花禮炮把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晝,潮生幾乎是喊着說:“海先生,外面聲音太大了,我聽不見了,先挂了吧!”
通話被突然挂斷,可是立刻又響了起來——海東麟打過來的。
“別挂,就這樣吧。”
對方清冷的聲音傳過來,突破了這雷鳴般的煙花鞭炮聲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潮生耳中。他不太明白對方是什麽意思,他同樣能聽見海東麟那邊的喧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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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挂?就這樣?
他疑惑地把電話放在腦袋邊上,接近零點,鞭炮聲達到了最高潮,千家萬戶在同一時刻點燃了萬紫千紅形态各異的煙花,剎那間夜空中炸開了無數巨大的花朵,賽過春日百花的怒放。
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的那刻,潮生對着電話說了聲“新年快樂,海東麟”,他覺得對方應該是聽不見的,因為雜音實在是太大了。
對方似乎說了句什麽,可他只能勉強辨認出那是海東麟的獨特嗓音,至于內容,完全被擊散在了這歡慶的氣氛中。
鞭炮聲不知持續了多長的時間,直到潮生抵抗不住生物鐘的力量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的時候,外面還零星有爆竹聲傳來。
電話被他遺忘在一旁,卻依然保持着通話的狀态。
由于大年三十忙了整整一天,潮生相當疲憊,所以這一覺并沒有受零星傳來的禮炮聲影響,而是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他微微睜開眼睛,新年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照了進來,他打着哈欠伸了個懶腰。
“醒了?”
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聲音吓了潮生一跳,讓他一不小心就把頭撞在了床背上。
“哎喲——誰,誰?”
還沒完全清醒就受了大驚的他慌亂地看着四周,他的房間和昨晚沒有任何區別,那麽這個聲音——
這時從枕頭邊上的地方又傳出了一個笑聲,潮生這才循着那聲看過去,居然是他的手機!再看上面的屏幕,通話時間八小時二十四分零八秒!!
“撞疼了吧?我有這麽可怕?”
海東麟帶着笑意的聲音再次想起,潮生顫着聲問道:“海、海先生?您難道一晚上沒睡?”
“中間小憩了會,不是很累。”
這不正常!這太不正常了!
饒是潮生神經再粗也發現事情不對勁了,“那為什麽不挂電話?”
“想跟你道今年的第一聲早安。”
“……”
“早安,潮生。”
“早、早安……”房間的暖氣開的不是很大,潮生卻覺得熱得有點透不過氣來,尤其是在聽海東麟說話的時候,劇烈的心跳聲震得耳膜都在顫。
他的腦子裏有個聲音在轟鳴的,讓他連海東麟後來說了什麽都沒聽清,知道挂上電話,他也就光記住了對方的那一句早安。
他知道海東麟對自己是帶着點欲望的,但也僅僅是有點,畢竟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出色的不知有多少,不說別的,就是上次的顧曉也比自己要精致好看的多。除了偶爾的踩過界,基本上兩人的相處還算愉快。
——所以他以為海東麟只不過是逗他玩。
可是這個想法在此刻轟然崩塌,他想起了海東麟對他說話時的語氣,溫柔包容,甚至帶着不易察覺的寵……溺?
海東麟為什麽總是出手幫他?為什麽會對自己格外寬容?為什麽每晚給自己打電話?為什麽那天他會這麽生氣?
所有的疑問似乎都有了答案,潮生雖然不能确定,但這個想法只是微微露了個頭,就已經吓得他魂不附體。
海東麟……也許……是來真的……
他完全沒了主意,如果是開始那陣,他也許會立刻與他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可現在他已經把對方當成了朋友,這讓他以後怎麽面對海東麟?
而另一頭,挂上電話的海東麟閉上了眼睛,一夜未眠的他并不感到疲憊,整個晚上他都聆聽着青年均勻的呼吸聲,想象着他酣睡的祥和摸樣。這讓他感到平靜,在這個家裏,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敲門聲傳來,傭人在門口對他說:“大少爺,老爺喊您下去吃飯。”
海東麟沒有回應,直接站起身來走下了樓,一到飯廳,就看見了那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父親海泰安坐在主座上招呼他,“東麟,過來吃飯。”
他的旁邊是他第二個兒子,海智傑。而他的續弦王瑩正賢惠地為他們父子倆布着菜。
海東麟只是望了一眼,便冷冷地說道:“不了,我約了人,先走了。”
“大年初一的你約了什麽人!連陪我老頭子吃個早飯的時間都沒有嗎?”大兒子的翅膀長得太硬了,整個海家已經沒人能鎮得住他了,自從他出了國,他們父子的關系就日漸淡漠,現在除了逢年過節,他基本都見不到自己的長子了。
“父親,”海東麟勾起嘴角,“您身邊從來都不缺人,何必拘着我呢。”
說完,便直接走向了門口。
“你、你……哎……”海泰安惱怒地拍了拍桌子,可是知道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走出了這棟房子,也沒說出半句話來。
“泰安,你別生氣了,東麟也許是真有事。”王瑩在一旁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
海智傑卻火上澆油,“他一年能回來幾次?爸,你管他幹嘛。”
“乓!”
桌子又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海泰安指着鼻子怒罵自己的小兒子,“你那是什麽口氣!他再不好,也是你哥!”
王瑩忙打圓場,訓斥了兒子幾句,海智傑嘴上道了歉,心裏卻極為不屑,這大他十歲的哥哥對父親再無禮也沒人敢說他半句,在這個家裏就像影子一樣壓得他和他媽透不過起來,憑什麽!
————————————————
大年初一的早上,潮生就處在這種矛盾複雜的情緒中恍恍惚惚的,吃早飯的時候還把包子當油條泡進了豆漿裏。
之後他坐在房間的書桌前看着書,眼睛明明是盯着的,那些字卻一個都沒能跳進他腦子裏去。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海東麟,他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動作,現在想來竟都是別有深意!
我這麽這麽蠢!
潮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在上面留下了一個淡淡的紅印,卻怎麽也拍不去這些煩惱。
剛剛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潮生知道是大哥大嫂回來了,他應該像平時那樣出去跟他們打個招呼,問聲新年好的,可他卻把書蓋在臉上,懶懶地耷拉在椅子上一動都不想動。
他到底該怎麽辦……
過了一會,他聽見從屋外傳來了嘈雜聲,起初那聲音并不是很大,可漸漸的,那好像是争執的聲音越來越大,透過門縫清楚地傳到了他耳中。
潮生坐不住了,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聲音好像是從客廳的方向傳來的。
他沒有走進客廳,而是依在門邊往裏看去,從這個角度,他看見了背對着自己的江萬彤,江媽正對着自己,正在訓斥女兒,“你個死丫頭,發生這麽大個事都不跟我們說!還有沒有當我們是你爹媽?”
江父一臉無奈,想要勸老伴卻被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只好心疼地說:“彤彤,這事你的确不該瞞着我們,你輔導員說這幾天你一直不肯接她電話,這才打到我們這來的。”
一旁是看好戲似的崔琳琳和一臉淡漠的大哥。
“爸、媽,不是我不想說,可告訴你們有什麽用呢?公費的名額沒了,難道你們會出錢讓我用自費名額去米國嗎?”
江萬彤一反平時的乖巧形象,握緊了拳頭反駁了回去,但聲音中的哽咽卻騙不了人。
“你還有理了?不去就不去,你一女孩跑那麽遠讀書幹嘛?我們供你讀完大學還不夠啊,女人最要緊的是找個好婆家,讀那麽多書沒用。”
江父不太認同老伴的說法,“你沒聽她輔導員說嘛,彤彤是好苗子,不去米國深造就可惜了。”
江母白了他一眼說:“她倒是會說話,好苗子怎麽不給公派去,還得我們自己拿錢?這什麽學校,一會讓去一會不讓去的,”想了想又瞪了眼女兒,“你自己說,幹了什麽事讓學校把你公費的名額給撤了?”
這時壓抑了許久的江萬彤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恸,大聲哭了出來,“因為有人給我們系主任送了禮搶了我的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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