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2/2【修整】

莫離一離開家門，葉未雙就覺得一整幢挺大的屋子空曠了起來，沒有多久那絲人氣就消耗盡了。他坐在餐桌上看着那幾盆殘羹冷炙，頓時沒有了食欲。葉未雙草草扒了兩口飯，然後收拾飯菜到房間裏做作業去了。他沒有上過學，雖然已經自學過不少，但是跟正式的上課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等到和那些習題糾纏完了，時間已經将近午夜了。葉未雙揉揉眼睛擡頭看了看黑漆漆的窗外，驀然間一道黑影從外頭閃過。葉未雙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再仔細看看，卻沒有任何東西，映在窗上的只是他有些發白的臉頰。

葉未雙獨自一人生活慣了，雖然莫離的離開使他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但是屋子裏好歹還有脈脈的小兒子陪伴，還有冥，只要一個拐角就能看見他。葉未雙剛起身打開了房門，那只被葉未雙取名為末末的小家夥就撲了進來，在他的拖鞋面上蹭來蹭去。葉未雙俯身将它抱了起來放在肩膀上，就去洗漱。剛開了浴室的門，他突然想到明早出行的問題。莫離給了他很多錢，但若是天天上下學都打車也實在太奢侈了點，他最好能弄清出行的公交路線，要不莫離還沒回來他就因為找不到回家的路到派出所蹲着了。

葉未雙環顧了四周，發覺莫離的書房門沒有關，裏面透出微微的光亮。葉未雙無奈地撓了撓後腦勺。他的這個叔叔怎麽總是這麽粗心，出門連燈都不關。

葉未雙朝莫離的書房走去，走到門口時他停住了。葉未雙不是個沒禮貌的孩子，就算沒有父母的教養，他的怯懦也教會了他禮貌，因此在面對幾乎是莫離的私人領地的時候，他在門口猶豫了半天，然後才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擡起腳踏進去了一步。然而這一步之後他又退了回來，想了想還是不妥。莫叔叔不是個喜歡別人随便侵犯自己領地的人，這一點沒有誰比葉未雙了解得更清楚。他看了看屋子裏面。裏面黑漆漆的，亮光明明從一盞臺燈上冒出來，卻看不出其它的事物。裏面似乎沒有窗戶，除了那盞詭異的燈外什麽光線也透不進來。葉未雙突然感到自己的雞皮疙瘩在打了個寒顫後都冒出來了，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葉未雙猛然吓了一跳，靠在門邊問：“誰……？”

肩上的末末突然叫了一聲，從葉未雙的肩膀上跳下去跑得不見影兒了。葉未雙看了看貓眼，發覺外面站着一個少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手插在褲兜裏，正從貓眼裏對他看。葉未雙吓了一跳，連忙打開門，門外的人舉起手朝他搖了搖：“哈羅，我來送作業本的。”葉未雙看到他手裏抓着一本作業本，上面的名字是他的。葉未雙愣了愣，再看了看那個男生，突然想起來他似乎就坐在教室最後一排。是那個睡覺的學生的同桌。他的心裏升起了一股別扭的感覺。“謝謝。”他局促地接過本子，突然迷惑地撓了撓頭。奇怪，他記得剛剛自己做完作業了呀？

“請進。”葉未雙打開門，那個男生只是向裏面張望了一下，很快眼神就落在了莫離的書房門前。葉未雙似乎感到他的眼神變了一下。他搖了搖頭說：“算了，你既然不想讓我進去我就不進去了。”葉未雙愣了一下，看了看莫離的書房，尴尬地想：他怎麽會知道自己想什麽？

看到那個男孩要走，葉未雙連忙撲了上去問：“今天謝謝你了，那個……你叫什麽？”

黑發的少年頭也不回地說：“周瑜。”

“啊？”

周瑜踏在昏暗的路燈照射下的小巷之中，來到巷口時停頓了一下，別過頭看向一半身體掩藏在陰影裏的人。那個人的身量不高，穿着一條牛仔褲，在他的注視下走到了燈光底下。“怎麽樣？”如果葉未雙在這裏，他就能驚訝地發現，這個人正是周瑜的同桌。

“的确是。”周瑜點了點頭，擡頭看看月亮，“雖然很容易吸引東西，但是似乎有高手在旁邊。大概……很快就要上界了。”

另一個少年點了點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阿瑜，我好困，你背我回家吧？”周瑜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毫不留情地說：“不好。”

那個少年耷拉下臉，看看周瑜，再看看自己，然後直接賴倒在了地上：“那你走吧，我就睡在這裏了。”周瑜的臉色沉了下去：“張飛，別鬧了。”但是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對方已經完全睡着了，甚至發出了細微的鼾聲，周瑜用腳踹了踹他，低吼道：“你可有一米八啊！我怎麽背你！”但是對方确實已經睡死的模樣。周瑜咬了咬牙，将他的一只手拉了起來，狠狠踢了他兩腳，這才一用力，把人背上了身。“不就拿了人一個本子麽，用得着誇張到這個地步……”周瑜的抱怨聲隐沒在黑夜裏，半分也傳不到人的耳中去。

葉未雙舉起那本練習本，困惑地看了看，然後翻開本子來，驚愕地發現上面的內容滿滿的，正是他不久之前寫完的作業。

葉未雙打了個寒顫，連忙跑進卧室躲進了被子裏。鬼他不怕，但是當這件事發生在人的身上他就感到恐怖了。就像他的認識觀裏完全将人鬼颠倒了，如果他發現站在門口的是一個難以描述形狀的鬼，他會毫不猶豫的地打開門神态自若地将作業本接過來，但是現在是那個叫周瑜的人——葉未雙感到自己的心情非常微妙。

好在，這種心情消失在了他的夢裏，第二天一早起來時，一切都美好無比。葉未雙下意識地看了看莫離的書房，燈依舊亮着。他匆匆塞了兩片面包進嘴裏，然後飛快跑下樓，在小區門前打了的士。D校在這一帶誰都知道，司機開得飛快，很快到達了目的地，葉未雙本來想順便問問的士司機這附近的公交路線，但是話到了嘴邊他又說不出口了。與人交談似乎總有一種屏障，将他的話封在嘴裏吐不出來。

葉未雙看了看司機，默不作聲地付了錢，逃也似的下了車。

他的校服還沒有拿到手，其他的學生因為訂得早已經在開學的那一天拿到校服了，但是葉未雙的還需要補訂，因此他一身便裝走在學校裏時，足足熬受了十幾分鐘的視線煎熬。他覺得自己穿得實在不對勁，太不對勁了，他恨不得自己的頭發能重新變到原來可以遮住眼睛的長度，最好身上穿的是莫離的那套舊襯衫，能蓋住他的長手長腳。他走到教室時背上全濕了。落座時他突然想到，為什麽來送作業的是周瑜，而不是別的人，比如說他的同桌？

“你好，我叫林玉華。”他的同桌笑着對他說。葉未雙看了看自己，不自然地憋出一個笑臉：“你、你好。”

“你要不要參加圍棋社？我是新成員，師姐叫我來拉人的。”林玉華開口說。葉未雙怔住了。“這個……”

“你聽過柳子翼嗎？就是高一那個當初以滿分考進來的家夥，現在是學生會會長，他就是圍棋社的，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加入吧？啊？”林玉華一臉希冀之色，“現在女生太多了，師姐說要拉男生！你同意了？那好，我去幫你填表！”葉未雙連半句話都沒說，林玉華已經趁他沒回過神來的時候抽出一張表刷刷刷填上了。“等一下……”葉未雙還沒說完，又有人插嘴進來了：“等一下，我也要報名。”葉未雙擡起頭時，看到的是一幅黑框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