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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沒有虧待未雙這一番辛苦練習。把孩子操練了這麽久，這個暫時當爸的終于想起應該放放風了。未雙隔日就在飯桌上聽到莫離雙休日要帶他出去逛逛的話時，還以為自己一瞬間聽錯了。

“帶你出去逛逛，要不然整天學校家裏兩頭跑，還是自閉。”莫離眼皮一翻，把一塊雞柳塞進了嘴裏，咕哝着說：“外頭的世界畢竟是你生活的，萬一哪天我又跑哪兒去幾天不回來，你難不成要靠家裏的存糧過日子？明天聽說xx廣場要舉行個什麽大會，帶你去轉悠轉悠……”其實莫離自己也不願出門，在對待熱鬧的場合的心态，他和未雙簡直像是一胎生的。但是考慮到孩子将來的性格問題，在看過好多篇教育孩子的“文獻”後，莫離還是決定邁出他嘗試“奶爸”的重要一步。

未雙聽到這話，有一會兒瞪大了眼睛，飯團哽在喉嚨裏說不出話來。莫離不訓練時，的确像個沒大沒小的朋友一般，但是要聽他說出類似“咱們一起出去玩吧”這樣的話來，葉未雙還是覺得自己好像遭了雷劈一樣。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埋頭扒飯的莫離，看那一頭沒有梳理過顯得有些邋遢的頭發和一臉三天沒刮就青青黑黑的胡子茬，遲疑地說：“紹爾38式手槍的口徑還是7.65mm嗎？”

莫離擡起頭說：“什麽時候改過？”

“……難道容彈量增到十發了？”

莫離這才聽出未雙究竟在說什麽，他“啪”得拍了未雙一腦勺說：“我沒開玩笑！今晚快把作業寫完了，別到時候半夜趕作業。”

未雙趕緊應了一聲。他的心底裏開始小小地雀躍起來。就好像要去郊游一樣。葉未雙想。

第二天一大早，莫離就被鬧鈴催醒了。他一拳頭砸在了鬧鈴上，揉了揉因為睡在電腦椅上而酸痛的脖子，看了一眼日程表。他茫然了一會兒。究竟是什麽該死的事讓他設定的鬧鐘？他想了很久，發了一顆鐘的呆，這才聽到書房外面傳來了敲門聲：“莫叔叔？”這個聲音莫離已經太熟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已經自動應了一聲“哎”。莫離忽然想到，他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适應這個孩子的存在的呢？不知不覺地，就像水一樣滲入了自己的生命裏面。

葉未雙的聲音帶着一絲興奮和猶豫。“莫叔叔，來吃早飯了。”莫離這才隐約想起昨晚說過的話。他拍了拍腦袋，似乎現在才開始後悔。接着他站起來，到衛生間去洗漱了一把，慢吞吞地走出來坐到桌子邊上。未雙已經吃好了他的那一份在開始刷碗了。莫離撓了撓頭發開始喝粥時忽然覺得怎麽他和葉未雙的身份像是倒置了似的。這種感覺在葉未雙開始豎着眉毛呵斥他去刮胡子的時候突然間鮮明了起來。他看看未雙一點胡子的影子都沒有的嘴唇，皺了皺鼻子，默然地乖乖走進了衛生間。

等到兩人離開公寓大樓時，已經将近十點了，未雙帶着埋怨的目光看着莫離，但是莫離刻意忽略了他的眼神。他看着未雙身後的冥，面無表情地低頭展開了地圖。

兩人到達了那所謂的和平公園時，才發現舉行的大型活動根本已經過了時間，一旁的鐘樓顯示着十二點整。莫離的肚子開始叫起來，他只好随手一指沿街的食鋪和未雙一起鑽了進去。莫離恨自己挑的地理位置實在不好，哪怕那什麽大型活動已經結束，這個街區的中心區還是熱鬧得什麽一樣。他們好歹算是找到了一間看上去較為清靜的食鋪，正打算步入，巷口突然蹿出的一個人猛然撞上了未雙，将未雙撲得一個趔趄。莫離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只見那個驀然蹿出的男人忽地擡起頭，一雙突出的眼睛露出可怖的神情。“鬼……有鬼！救命啊！！”那個男人猛地又向前蹿了幾步，但是身上的背包挂住了未雙的紐扣，未雙被扯得“哎喲”一聲，抓着莫離也險些一個踉跄。

那個男人滿頭冷汗，眼神不住地回視，顫抖的雙手慌張地試圖解開纏繞，但是弄得一團糟。未雙氣急，忍不住狠狠給了他一腳叫道：“你放手！我來！”

“有……有鬼阿！你……你們看不到嗎？救命……救命啊！”男人絲毫不顧及周圍的眼神，驚恐的神色不斷大叫。未雙忍不住想要捂住他的嘴巴。莫離皺着眉，牢牢抓住他的肩，方便未雙解開纏繞。巷子口那個男人瞪着的地方走出了一個女人，未雙和莫離不約而同地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女人穿着很時尚，是個職業女性的模樣，只是臉色有些白，在一片花紅酒綠的色彩中顯得有些褪色的灰白。未雙不舒服地皺了皺眉，低頭問那幾乎癱軟在地的男子：“你說什麽鬼？”

“她……她……”男人語無倫次地指着那個女子，眼中也露出了些許的疑惑之色。那個女子轉了過來，疑惑地看着這個男人。“發什麽神經。”她冷哼了一聲，提着包轉身就要走，不遠處傳來了灑水車的音樂，在一片喧鬧中這似乎只是一個極小的插曲。但是那個男人眼看着女人離開，忽然間安靜了下來，接着他向前跑了兩步沖着那女人伸出手：“喂，你——”未雙給他拉得又一個趔趄，本來就要解開的扣子又纏得更緊了。他氣得險些要罵娘，但是莫離已經先一步抓住了那個男人。男人頓時大叫了起來。未雙的眼神穿過莫離的肩，看到不遠處的女人忽然轉過了頭來，一張還算整齊秀氣的臉上忽然裂開了一個詭谲的笑容，接着未雙猛地大叫了一聲：“鬼蜮！”莫離在看到未雙臉色變化的瞬間，幾乎沒有等到他開口便猛地抓起了未雙，那輛灑水車終于到達了面前，遮掩了對過的視線，陰影之下細細的水柱忽然之間在經過那個女人的片刻猛然變得粗大，猶如閘門壞了一半，粗大的水柱噴向了兩旁的店面，行人頓時一陣尖叫。那個未雙踩着的男人叫得更驚恐了，未雙同他看到了一樣的情形——那個女人的頭漸漸歪向了一邊，張開了嘴，全然黑色的舌頭伸了出來，接着一道黑影閃過，未雙來不及大叫，便已被莫離抱起，胸前的扣子猛地扯離那個男人了，在那粗大的水柱沖來之前，莫離已經背對着灑水車跳進了店面的玻璃門後，那道黑影猛地沒入了那個渾身濕透的男子的眉心。

“莫……莫叔叔……”莫離感到懷中的未雙全身都在發抖，他低頭看了一眼未雙，他驚恐地指着自己的腳，瞪大了眼睛。莫離順着他的手指看去，在那濕透的褲子貼住的細腿上，似乎隆起了什麽，未雙驚恐地要去掀開褲子，卻被莫離一把按住了。“別動。”他皺起了眉。莫離的心裏萬分後悔。鬼知道鬼蜮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還恰巧來輛灑水車，葉未雙不能碰水，這下……

莫離小心地掀開了未雙的褲子，未雙驚恐地看到那塊原本光潔的皮膚凹凸不平，簡直像是染濕的石灰牆面，似乎一碰便能掉下來似的。“沒事，不是鬼蜮留下的。”莫離将手放在了未雙的腿上，握着他的小腿。那裏傳來了熱量。未雙微微松了一口氣，但又立刻皺起了眉。他沒有被鬼蜮傷到，難道是因為水的緣故？他想到了莫離對他的約法三章，其中有一條就是不能碰水。他最初并不明白，現在稍稍有一些醒悟，難道碰了水之後，他就會變成這般模樣？未雙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來了。

“莫叔叔，那個人怎麽辦？”灑水車已一路澆了過去，漸漸的水流又小了起來，兩個趴在車窗上為這起事故迷惑不已的駕駛員互相對視了一眼又鑽回車裏去了。那個方才完全被水柱覆蓋的女人已經失去了蹤影，地上躺着那個濕漉漉的男人。周圍有人正在撥打120。但是那個男人漸漸地坐了起來。灑水車徹底停了下來，兩個駕駛員下車來看了看那個男人。“我沒事。”男人微微朝駕駛員笑了笑。未雙忽然感到有些冷，就像看到那個女人一樣的冷。他和莫離對視了一眼。莫離沒有放下葉未雙，依舊抱着他，打門走了出去。未雙已經長高了許多，頂着衆人的視線覺得越來越無法忍耐。他扭動着想要從莫離的身上下去。但是莫離并沒有放下他。“莫叔叔！”他惱怒地叫了一聲。莫離低頭看了他一眼說：“我現在沒空給你買衣服。”未雙一愣，這才驚愕地發覺身上襯衫的扣子已經在方才的一扯中被扯裂了好幾顆，如果讓他頂着這樣一身走在大街上，還不如把臉埋在莫離胸口。

莫離和那個坐在地上打發了兩名駕駛員的男人冷冷地對視，半晌，他一挑眉，說道：“短狐，出去。”

那男人的眉峰也微微一跳，露出了一絲竟顯出魅意的笑來道：“這靈體合我的胃口，如何能讓了你？”微微帶着些古意的口吻讓未雙感到有幾分面對古樹的親切。他忍不住回過了頭，卻見到那個男人的眼睛猛然一亮，上半身仿佛野獸般弓了起來。“要不……你把你的寶物給我吧！”

莫離的眼神一閃，一動不動。那個男人的動作卻沒有下一步只是沉默地看着莫離。莫離微微一聲冷哼，仿佛料定了他不會輕舉妄動。“你也算在人世中煉過幾遭了，識得些大體。我就問你一句，那女人在哪裏？”

男人的眼神一分猶豫，随後仔細打量了莫離一遍，在皺着眉仔仔細細看了未雙一遍，最後直起了身，帶着一種輕松的口吻道：“原來是上界鼎鼎有名的莫離天人。聽說你攜了寶物，難怪一眼便識出了我的真身。”

未雙這會兒倒有些疑惑了，他看看莫離再好奇地看看那男人。他曉得那男人此刻恐怕是被一只鬼蜮控制着。鬼蜮又名短狐、水狐，先不說這水狐怎麽會在這裏，沾染上了它，那個男人恐怕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帶個狐字兒，自然可以曉得這短狐事的是魅惑人的營生，依水為生，見得目标了便從口中射出沙礫來害人。只是沒想到這鬼蜮居然以能讓自個兒把自個兒射出去依附在人身上了。

莫離卻也不懂。一般的妖怪總是見到了未雙便撲上來，他帶未雙到這種人氣高鬼氣微弱來的地方便是因此，只是沒想到在這地方居然還能見到一只鬼蜮，且這鬼蜮還不觊觎葉未雙。

男人轉了轉眼珠，仿佛猜出了莫離在想什麽。“我在這人世也處了久了，自然沾了點兒人性。這明知不可為的事，我是不會去發蠢的。”他随手指了指方才那條巷子，歪着腦袋說：“那女人在裏頭。”

莫離緊抿的唇微微有些松了。要能聽到一個妖怪不害人，他倒是真樂于所見。随即，他抱着未雙鑽進了巷子。巷子的深處果真躺着那個女人，提包甩在一邊，只是方才那種褪色感已然消失。

莫離彎下身去探了探她的呼吸。“活着。”他對未雙說道。未雙從他身上掙紮着跳了下來，扶起了那個女人靠在牆邊。“拿她怎麽辦？”

莫離漠然的說道：“她醒過來自己會回去的。”

未雙有些不放心，再次看了看巷口，那個男人已經不見了。不，那個鬼蜮已經不見了。

“走吧，我餓扁了。”莫離抓起未雙，從頭到腳将他看了一遍，然後還是嘆了口氣，蹲下來，說：“上來吧。”

未雙別了別嘴，趴到了莫離背上。小聲嘟哝了一句“對不起”

“吃東西前還得給你先買衣服……”

“這裏有Soul的專賣店嗎？”

“……大概有。”莫離覺得自己把這個小子養刁了。

“我自己挑？”

“……你自己挑。”

至于那個男人，未雙并沒有想到自己會再見到他，尤其是沒有多長時間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