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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落幕，林棟自前排站立，轉身對着偌大的放映廳微微鞠躬，然後起身開口道：“感謝今天來的同行，希望能夠聽到大家最中肯的建議和意見，拳手從策劃到拍攝歷時三年，劇本改了無數遍，大家可能也知道，選角上也經歷了一些波折。這部作品，整個劇組，從演員到幕後，都花費了精力和汗水，不是随随便便敷衍市場的作品。”

林棟兀自一笑：“我拍電影，也拍了三十多年了，從最早的電影廠的工作到現在，雖然現在好多規矩都變了，可還是希望能用作品說話，開拍之前，好多人都說題材不讨好，不新奇，但是這麽多年了，作為一個導演，起起落落，任性也就任性了，自己有進步，有突破，有學習就是好的。希望大家照實評論，在這裏先謝謝各位了！”

林棟資歷長但從來都能虛心聽取意見，不像有些同輩的個別導演，別人說戲不好，就說是觀衆看不懂。

林棟對于拳手寄予厚望，大家心裏透亮，點映前德嘉的人明裏暗裏也暗示了評論走向。

實話實說，拳手不差，雖然女主角演技平平，但看在整體效果上，在座的影評人也不介意誇張一二。

點映廳在林棟的話音落下後響起了一陣掌聲，間或夾雜幾聲口哨聲。

林棟如釋重負地坐下，側頭對肖陌道：“你演得很好！我覺得比平安如意的時候強多了。”

肖陌微笑道：“謝謝林導。”

工作人員拉着主創人員站到屏幕前合影留念，本來打算把德嘉的周然排在林棟身邊，卻看見走到一旁，匆忙接了一個電話，眉頭緊皺道：“我有事先走一趟，你們拍吧。”

他看向林棟：“實在不好意思，銀杉那邊出了點事，我得先走了。”

“怎麽了？”肖陌忽然問他道。

周然詫異地望着肖陌，看他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亮得吓人。

他方才只是電影放映前和自己禮貌地握了一個手，再無別話，态度并不熱切。

“銀杉的老大出車禍進醫院了，我得去看一眼。”

“哪家醫院？”肖陌竟然追問道。

周然頓了片刻，聽他解釋說：“我和張小生有些交情，想去看看他。”

周然“嗯”了一聲，飛快地報了地址。

從影院出來，媒體的鏡頭對準肖陌和林靜怡，長/槍短炮似得，閃光燈不停。

肖陌心裏煩躁，臉上挂着薄薄一點微笑，對林靜怡道：“這裏就麻煩你待會兒留下來采訪了，我有急事要走。”

“前輩，真的不留下來麽？”林靜怡慌忙擡頭，凝視他道。

肖陌一身剪裁偏貼身的黑色西裝，立在穿着紅色絲絨裙的林靜怡身邊，宛若一對璧人。

自打兩人并肩而立，鏡頭的聲響就未曾停歇過。

肖陌點頭道：“确實是急事，辛苦你了。”

他說得客氣，但林靜怡覺得他此刻的心情似乎并不太好。

他邀請的客人今天好像沒來。

助理小王把保姆車停在地下車庫，從點映廳下樓來只等了不到十分鐘，就看見肖陌下樓來。

他連忙拉開車門，驚訝道：“這麽早就結束了？”擡眼卻見肖陌臉色極差。

“去中西醫院。”他開口道。

助理小王剛才聽見了風聲，曉得他是要去找誰，吩咐了司機開車。

肖陌摸出褲帶裏的手機打蘇算子的電話，仍舊是關機狀态。

小王坐在前排，透過後視鏡，看他垂眼一直不停地撥電話，整個人焦躁得很，像是一個要爆炸的火/藥桶。

“哥，我聽說當時車上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司機是撞上了護欄，在城外高速上，車上沒別人。”

肖陌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

小王勸道：“人好像也沒事兒，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醫院門口，肖陌帶着口罩下車，可他顯眼得很，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好像是影帝……”

“媽呀，是真人，男神！”

“他為什麽來醫院，是不是病了……”

肖陌腳步不停地進了醫院，問了一圈，在七樓，碰到了德嘉的人。

“人沒事，就是傷得重了些，人還在病房裏，沒醒過來，這會兒不見客人。”

肖陌掃視了病房外的一圈人，沒看到蘇算子。

病房長廊的另一側正對醫院後的庭院，肖陌探身往下一望，仿佛看見了熟悉的人影。

“我改天再來探望。”

中西醫院的住院部都是紅磚牆的老樓，年代久了，爬滿了糾纏的綠色藤曼。

庭院裏來往的人不多，只有小小的牆角，設了一處狹仄的吸煙區。

肖陌走到樓下，繞過花壇，看見蘇算子躲在牆角的背風處站着。背脊貼着紅磚牆，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衛衣和淺藍色牛仔褲，頭發也是胡亂地綁了一個馬尾。

她在抽煙，手指夾着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煙。

他的心終于落回了實處，眉頭卻皺得更緊。

肖陌快步地走了過去，扯下她手上的香煙，就着一旁的垃圾桶，兩下戳滅，丢了進去。

他注意到了她手指上的血跡，立刻去抹，發現能抹掉。

蘇算子扭頭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剛剛認出他來。

“不是我的血，我去拿他外套的時候，沾上得。”

肖陌心裏不爽到了極點，實在憋悶得很，可只能勸她道：“這是意外，誰都想不到，人沒事就行。”

蘇算子只低低地“嗯”了一聲。

肖陌摸了摸衣兜，發現之前化妝師塞給他的紙巾還在，他捏着蘇算子的手替她擦手上的血跡。

她也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五指冰涼，臉色發白地像個木偶一樣，任他揉搓她手指上半幹的血跡。

他開口又強調了一遍：“人沒事就行。”

蘇算子點點頭，看他西裝革履，額前的碎發往後梳得一絲不茍，有心想要問一問點映的事情，可絲毫打不起精神來，低頭沉默地看他一遍又一遍固執地擦她的手。

可她覺得是時候把話說清楚了，她鼓足勇氣，剛開口道：“我……”卻被他飛快打斷。

“我知道，你其實一開始挺瞧不上我的吧……沒讀過什麽書，不懂什麽文藝，既不會唱歌又不會演戲，像個傻子一樣。”

他說着，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埋着頭，望着她的手。

“可是蘇算子，我學了啊，我按照你說得，全部去學了啊。”

他緩緩地呼出一口堆積的郁氣，擡頭看着她錯愕的臉：“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呢……”

蘇算子看他黑漆漆的眉毛蹙攏，埋怨地望向自己。

“你是啞巴啊……”他沒好氣道。

“我不是。”空白的大腦重新運作了起來，“錯過了點映，很抱歉。”

她吸了吸鼻子：“今天事發突然，忘了跟你提前說一聲。”

她苦笑了一聲：“我來醫院的路上，确實怕極了，我真怕他死了。”

肖陌伸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掌心，蘇算子又低笑了一聲：“我……确實喜歡了他很長時間……五六年吧……“

肖陌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心中憤憤地想，我也喜歡你很長時間啊，不比你的五六年短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