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明飼把馬兒牽到馬棚拴好，雖然可以把它放進背包，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他可愛的小坐騎真正悠閑吃草的日子好像一天都沒有，平時除了到處駝他去各大城市小鎮外，就是待在背包裏安安靜靜的睡覺，嘛，反正他也沒打算現在就去天子峰，就讓它好好在這邊休息休息，跟同類培養培養感情吧。

摸了摸馬兒的鬓毛，明飼轉身就往驿站中部走了去，一上臺階，他就看到了許久不見的李複和秋葉青。看秋葉青面色蒼白的睡在草席上，明飼不自覺皺起了眉頭，李複緊緊挨着秋葉青，手緊緊握住她的，看到現在面色那麽焦慮不安的李複，明飼有種走過來方式不對的錯覺，這李複難不成開竅了？

明飼就一直看着李複和秋葉青，沒有要開口打擾他們的意思，但他的目光也太灼熱了，李複除非是二愣子才不會注意到，他擡起頭往前一看，就見明飼站在臺階上，靜靜地看着他和秋葉青不語。“閣下是……？”李複覺得明飼很面善，卻又想不起他是誰，畢竟小時候和長大還是有所區別的。

“李複哥哥，他是明飼哥哥。”毛毛抱着一被子從後接了李複的疑問，把手中的薄被蓋在全身冰冷的秋葉青身上，毛毛道：“已經好些年不見了，難怪李複哥哥不認識明飼哥哥了。”

聽了毛毛的話，李複眼眸微睜，眼底快速地掠過一絲驚訝。他是那個叫明飼的少年？當年稻香村被屠村前，他就先行離開了村子，那時候自己就一直在想，他是不是與大俠唐簡以及《空冥決》有關，可到後來在聽了劉洋和王婆之間的對話後，他才消除了心中的疑慮。原以為此生不會再有見面之日，哪知道他竟會在此遇上他。“你……入了少林？”光光的頭，樸素的佛衣，無一不昭示着明飼入了少林這一事實。

“嗯。”點點頭，明飼把目光放在了秋葉青的身上。“秋姑娘怎麽了？看似病的不輕啊。”

“……”李複沒有回話，只是握着秋葉青的手更緊了，他原以為自己能夠做到心如止水，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水之所以靜，只是因為缺少一塊能夠激起層層漣漪的小石子而已。

見李複不願意回答，明飼也就識趣地不問了，他別過頭看着毛毛道：“你怎麽會在這裏？可人姑娘他們呢？沒陪在你身邊？”毛毛一人出現在南屏山實在是古怪極了，就他的身手，若沒有一人看着，出了事就真慘了，而且……突然間想到了莫雨那熊孩子，明飼的頭隐隐疼了起來，莫雨對毛毛的執着，實在是令人堪憂……啊，不對啊，應該是引人遐思。

“我來這邊是祭拜父親的，楊大叔他們陪着我。”毛毛輕聲回道。

“父親？你爹葬在這裏？”明飼原以為毛毛的父親就算去世了，墓碑什麽的也該在稻香村，哪知道他老爹的墓竟然是在這個地方，話說南屏山離稻香村也是蠻有距離的，怎麽毛毛他爹被葬在這地方呢？真是奇也怪也。

“嗯，我爹叫穆天磊，是南屏山望北村的一名劍師，平時教導村中年輕人劍術，也做一些鍛造買賣，後來……”後面沒有說下去，但毛毛的面色卻很黯然，想來後面的事情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是誰告訴你身世的？”明飼決定轉移話題。

“……是謝淵謝盟主。”毛毛記得自己醒來的時候，第一眼見着的就是浩氣盟的謝淵盟主，聽謝淵說，那個時候救自己的是浩氣七星之一的司空仲平，若非他不顧自身性命，取來三樣寶物以及求得少林方丈大師玄正親授的易筋經，他早就上天跟他爹娘團聚了。

“哦。”明飼對謝淵的了解也就那麽一大概，跟王遺風的認知差不多，所以他的反應也就相當的平淡。

“……明飼哥哥，能請你幫個忙嗎？”毛毛低着頭，自然沒瞧見明飼臉上淡定的表情，他一直在猶豫着一件事，想讓明飼幫忙，但就是找不準機會開口，現在終于開口了，心情卻特別忐忑不安。

“什麽忙？”耳邊響起系統提示，明飼接了毛毛的話。

“那個……我也不想懷疑那個楊十六的，但……就覺得哪裏不對勁。起初我還以為他真是好心派人來救我，想不到當年我爹就是因他而死，他現在的假仁假義不過是為了替自己贖罪而已。他可算得上是我的“害父仇人”了，可是我的命終究是他手下救的，這一路上也是他在照顧我。如果我真的按他自己說的殺了他，那豈不是恩将仇報？唉，何況他說到我爹的死因時言辭閃爍，老是不能自圓其說，我怕其中另有內情。吶，明飼哥哥，這裏倌塘驿站北部有一部分村民就是從我老家所在的那個村子遷徙過來的，你……你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看誰知道當年的那些事情，特別是跟我爹有關的。我不會原諒害死我爹的人，但我也不想錯怪任何一個人，因為我知道被錯怪的滋味……”越說到後面，聲音就越輕，他把頭低的很低，深怕一擡頭看到明飼冷冰冰的表情，那個時候……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劉大海師父的死給他帶來太大的沖擊了，所以才會……有些責怪明飼，不理他的。一想到這裏，毛毛的眼神漸漸黯淡無光，他咬咬牙，又開口道：“若明飼哥哥覺得哪裏不方便，沒關系的，我……我可以找別人幫忙。”

“你自己為什麽不問？”明飼淡淡地看着毛毛，語氣平靜。在稻香村發生的事情，他已經不想去提了，很多事不能被重複想起，因為想得太多，心就會很累，而且親自殺了劉大海這事，他也沒覺得後悔，反正下手都下手了，還能怎樣呢？就算別人不理解，認為他是一殺人狂，也無所謂，他身上又不會少塊肉什麽的。

“我……我……”毛毛擡頭看着明飼，眼裏有些局促不安。

看到毛毛現在這個樣子，明飼心裏越發覺得這小子礙眼了，這貨難不成一輩子就這樣下去了？坑爹是吧？擡起手狠狠拍在了毛毛的背上，明飼一副恨鐵不成鋼，道：“你是準備打算一直這樣下去？膽小如鼠，縮頭縮腦的躲在別人身後？男子漢大丈夫最忌諱的就是你這種人，做任何事只想靠着別人幫忙善後。毛毛，你說說看，你還能幹什麽？我承認，你救莫雨的時候，很勇敢。可現在呢？你現在又在做什麽？穆天磊是你爹，不是我爹，你連你爹去世的真相都要找別人去問，你覺得自己像話嗎？”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一絲責怪之意，但毛毛卻覺得很愧疚，他咬咬牙，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大聲說道：“爹的事我自己會去問，不勞煩明飼哥哥你了！”聲音裏明明帶了一絲委屈，但卻偏偏特別逞強的把這委屈壓了下去，明飼沒有說錯，他到底在幹什麽呢？

說完那話，毛毛就轉身跑掉了，看着少年離開的背影，明飼面色冷然。這時，一直關注着秋葉青的李複卻突然開口了。“沒想到你的心腸這麽硬，真看不出你們小時候那麽要好。”

“要好？”李複的話讓明飼感到有些可笑，他勾起唇角，淡淡地看着李複，道：“你又是從哪裏看出我們兩要好了？”

“難道不是嗎？小時候你總是跟他們待在一塊兒。”

“待在一塊兒就算要好？那跟我好的多了去。”明飼抑制不住地笑了起來。“那麽多年過去，我以為你會一輩子都那樣對待秋姑娘呢。”把話題轉到他身上，明飼只見李複面色微微出現了變化。

“我和葉青的事情，旁人怎會懂？”李複淡漠地看着明飼。

“旁人自然不會懂了，更何況貧僧只是一出家人，如何懂得男女之間的愛恨情仇？李複，你……後悔過嗎？”秋葉青面色憔悴，這病估計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沒想到明飼會那麽問，李複一怔，良久，才輕輕回道：“不曾，但卻少許有些遺憾……”

這樣的答案并不令人吃驚，明飼面色淡然，他背過身，道：“與其在此處拖着，不如送她去萬花谷，或許還有一線希望。”秋葉青戀李複戀的相當苦逼，李複浪跡天涯，秋葉青便一路追随。在稻香村，她是樹下的青衣女子，只言片語中看得出她的嬌俏和隐隐的幽怨，她對他早情根深種，然李複卻……之後，兩人便在分分合合這四個字中徘徊着，直到現在，這一刻，看着面色憔悴的李複，明飼才知道，李複對秋葉青的感情，估計不會輸于秋葉青對李複的。

“萬花谷離南屏山也有一段路程，只怕還沒到，葉青便……”後面的話，李複不敢說出來，他怕了，他真的怕了。低頭，緊緊摟住秋葉青，他在她耳邊輕聲低喃，将心中壓抑已久的愛情告訴了她，并許下了對她的承諾。“紅顏易凋零，相知得常青，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葉青，我不負你，此生都不會負你……”

明飼聽見了，卻不覺有些可笑，唇角微勾一瞬，又恢複了平直。人，就是這樣，奇奇怪怪的，直到要失去了，才會想要珍惜，無怪乎世間有那麽多人都活在悔恨之中，都是自己作的孽哦。

離開驿站中部，明飼把這小小的空間留給了李複和秋葉青，他這三千萬瓦的大燈泡也該去別處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