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番外二：重生（下）

20xx年4月2日，他永遠地離開了那個世界，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白弼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

在這一天，他去清曜的演唱會，帶着自己的花朵和所有的勇氣。但是他的票丢了，于是清曜帶他上了後臺，讓他在那樣一個貴賓的地方看着他的演出。他抱着手裏的花，他想喊他，問他你還記不記得我，但是，來不及了。

身上的疼痛仿佛還在昨天，那一腳又一腳無情的踐踏，把他的花和他都一起踩在了腳下。他不知道後續怎麽報道的，是報道現場場面激烈呢？還是報道演唱會完美落幕呢？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一定不會有他。

他是這塵世間最弱小的蜉蝣，他的死就像是一只蝼蟻的死去，沉默在人來人往中。但是上天他擁有了一個機會，他來到了十年前。十年前，清曜還是那個小孤兒，十年前，他還有健康的身體，十年前，他還可以重來。

于是他重來了，盡管這十年中他做過許多錯事，盡管他懊悔過遺憾過，但是他還是邁着步伐，正确地走到了今天。和前世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他有愛人，他有公司，他有錢有權，有信任的人，所以他忘記了，忘記了當這個十年過去的時候，就是他改寫歷史的那一天。而這一天……

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麽。

但是看到昏迷不醒的清曜，白弼哭不出聲來。他用力地握緊自己的拳頭——這不是他的事情嗎？為什麽不能讓他全部承受！為什麽要讓清曜去承受這些……求求上天，讓一切都讓他來承受吧，不要讓清曜受到傷害。

白弼咬着自己的嘴唇，趴在了清曜的身上哭成了淚人。

***

清曜做了一個夢。

但是說是夢，又很真實。說很真實，但是他不記得自己曾經有做過這些事情。

他走在一個濱海中，濱海的風吹拂在他的身上，他覺得自己和風一樣是随遇而安的，然而這種随遇而安不是他所需要的，而是他不得不這麽做，因為這個世界上，有人看中了他的臉，有人看中他的錢，有人看中他的前途，但是，沒有人關心他。

清曜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想，他只覺得一種很淡的悲傷籠罩着他。但是一個風聲吹過他耳畔的時候，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你、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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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曜轉了過去，他震驚地看到了白弼！白弼不像他記憶中的那樣自信，而是低垂着頭，咬着自己的嘴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想要沖過去擁抱他，但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腳步。

他聽到自己問，“你是誰？”

“我……我叫白弼！”膽小的青年驚慌地答道，又很快低下了頭。他說什麽，清曜聽不清楚，清曜只知道，自己的心情變得好了很多，當他看到青年和煦而溫柔的微笑的時候，他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融化。

但是夢裏的景色變得很不真切，他覺得自己每一日都會來到濱海，然後看那像兔子一樣膽小而害怕的青年為了靠近他而鼓起勇氣。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白弼一樣，以至于他快要融入這個身體裏，去感受那樣的生活了。

當他再次走在濱海的公路上，下起了雨。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有些冷意，他左顧右盼，然後跑到了樹下的椅子上，想要稍微躲避一下豆大的雨點。

“下雨了……”突然，白弼悄悄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遞給他一把傘，小心翼翼地說道，“你……你沒有傘吧，這把給你。”

“你為什麽有兩把傘？”

“我……我路上撿到了一把。”青年小聲嘟囔着，“正好碰上了……碰上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話，請拿去用吧。”

他噗嗤地笑了出來，接過了傘，“那麽謝謝你了。‘恰巧’撿到了一把嶄新的雨傘。”

青年羞紅了臉，緊緊握着自己的衣角。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于是他對青年說道，“明天這個時候我也會來這裏散步，到時候把雨傘還給你吧。你，會來吧？”

“我會！”青年的臉紅了起來，激動地語無倫次。

他笑了，他還想看到這樣的笑容。

于是他每日都來到這裏，和青年一起攀談，當他覺得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的時候，當他要跟青年坦白自己的身份的時候，青年不再來了。掃地的阿姨說他去了其他城市，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他在這裏等了很久，一天，兩天，一周，兩周……

青年還是沒有來。于是他離開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不得不離開。

他重回了舞臺，重回了萬人矚目的世界裏。他偶爾會在車子經過的路上看到佝偻着自己腰的青年，看到他膽怯的眼神和常常握緊的衣角，但是他來不及停下就離開了。他們再也沒有任何交集，就好像當初的那一段日子，都是一場化不開的夢。

清曜覺得，自己心中的悲傷更加濃厚了。

但是那一日，他又看到了青年。他在自己的演唱會上，找不到自己的座位。他很開心，很激動，因為青年還記得他！他把青年帶到了後臺，他想等演唱會結束後，對他說到——

好久不見，白弼。

但是他沒有說出這句話，他感受到了人海向他湧來！保镖緊緊護着他，他推聳着保镖大聲喊道，“快去救他啊！快去啊！”

但是來不及了，他被強行拉出了人群，他看到了血跡從人群中湧了出來，他聽到了尖叫與警報，他也聽到了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

“他……他呢……？”

“踐踏事故死了一個人，傷了幾個，不過傷的不礙事。那個死的我調查過了，沒親人也沒人認得他，”經紀人在他旁邊輕聲道，“這件事就壓下去，演唱會推遲到明天，好好表現啊。”

他睜大了眼睛，無力地攤坐在沙發上，無神地看着花花綠綠的霓虹燈，顫抖地說道，“……給他，立一塊墓。”

外面的風很大，清曜什麽都聽不到了。他從那個人身體中出來，然後瘋狂地哭泣。白弼死了，他死了——他們一起走過了那麽久，但是他卻死了。他那麽年輕，他們的故事還沒有開始，他怎麽會先離開他！

清曜看到那個男人在白弼的墓前放上了一束花，長春花和千日草在他的墓前迎風飄揚——那意味着不朽的回憶。男人摸了摸冰冷的墓碑，輕聲道，“再見了。”

他轉過了身，清曜看到了他的臉。他的臉——跟自己一模一樣！而且他的臉上，和自己是一樣的帶着死灰色的悲傷！清曜怔怔地流下了一滴淚，“我……”

“再見了，白弼。”

“不要——！”清曜鋪上了墓碑，但是一束白光籠罩着他，他什麽都看不見。他坐在地上無聲地流着淚，但是他已經慢慢哭不出來了。他的臉上沒有正常人一樣的光澤，像是人偶一樣散發着死寂，在他倒下的瞬間，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他。

清曜擡起頭，他看到了少年和煦的微笑，像是陽光一樣包容着他。少年伸出手，帶着笑意地說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

清曜醒了！

白弼在怔忡中突然感到他一直握着的手突然回握住了他！他連忙拉響了鈴，醫生很快就跑了過來。

“他醒了！”白弼剛要起身，清曜的雙手卻牢牢握住他不放！白弼連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清曜，你、你醒了嗎？”

“恩……”清曜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對着白弼道，“我……我想……”

“醫生，您看看他有什麽問題嗎？”白弼焦急道，“沒有的話，他好像想單獨和我說話。”

“沒事，醒了就好。你們先聊一聊吧。”醫生們很快退出了病房。

“我……我做了一個夢。”

白弼一驚，“……夢？”

“恩，夢很長很長。我夢到了你，夢到我，還夢到了許多人，但是我好像，什麽都記不起來了。”清曜疲憊地說道，“但是，我記得一句話……”

“……什麽……話？”

“好久不見。白弼。”清曜虛弱地笑了笑，握住了他的手，“我想，跟你回家了。”

白弼的眼淚，不争氣地落了下來。

清曜很快就出院了，關于那個夢他只字不提，不知道是真的忘記了，還是不想說出口。但是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那個書房中。

書房還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這幾天白弼都在醫院陪他，沒有回來過。清曜走到了書房面前，打開了門，發現地上空空如也。

“你在找什麽啊？”白弼探出頭問他。

“……一本日記本。”

“日記本？”白弼疑惑地問他，“在我書房找日記本嗎？可是……我沒有寫日記。”

“是……嗎？”清曜靜靜地關上了門，笑着看着白弼，“看來，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已經注定了呢。”

“這句話我很贊同啦，但是你在說什麽？”白弼不明所以。

“沒什麽。我在說……”清曜擁住了他，“我愛你，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