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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姜顏被阿玄帶回了府裏, 起先她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一副沒了生念, 等死的模樣。

阿玄雖然想讓這個女人給将軍陪葬, 可想到宗束臨死前的那句話, 他只能讓眼前這個逐漸消瘦的姑娘留有一絲念想。

眼前的姜顏一張小臉上滿是淚痕,頭發枯燥燥的并未打理,身上穿着的仍是那日的衣服, 指甲和衣裙上沾染着泥土, 還有幾處破爛的地方,額頭也一片紅腫, 這是回府後, 她撞柱尋死留下的,嘴唇也幹裂泛白, 她整個人都陷在狼狽中,不似往日的明豔。

他盯着她看了半響, 道?:“将軍極有可能沒死。”

窩在牆邊的姜顏猛然擡頭看向他,灰寂的眼裏亮了一瞬, 她上前抓着他的衣袖,眼神裏滿是祈求,祈求他在說一遍。

她開口時,聲音嘶啞, 嗓子疼的要命, 說話很是費勁。

阿玄卻閉了口,他轉身就走,卻在走到門口時頓住了腳步,他又冷聲道?:“将軍讓你活着, 你就好好活着,不要枉費将軍救了你。”

他也不管姜顏有沒有聽進去,依舊讓人給她送了飯。

姜顏看見婢子送來的膳食,沒了之前的抗拒,她顧不上手上還沾染着泥土,拿起饅頭就往嘴裏塞。

嘴角被扯破,嗓子幹澀的發?疼,她卻渾然不覺,硬往嘴裏塞饅頭。

待咽下一個饅頭後,姜顏拿上了那柄短刀,又往懷裏放了一個饅頭,趁着夜黑之時出了府,仍是走的那個沒有封上的狗洞。

日頭起了又落下,不知過了多少日,姜顏尋到了山崖底。

太陽照在姜顏身上,她身上的那一身衣裙已經破爛的不能看了,身上滿是被撕咬過的痕跡,那柄短刀上是幹枯的血跡。

姜顏順着河流往懸崖深處去,沒了嬌怯,如行屍走肉般在懸崖裏尋找。

即便遇到野物,姜顏也能豁出命去與之搏殺。

傍晚,頭頂一片豔霞,姜顏一整日都未吃東西,先前從府裏帶出來的饅頭早就吃完了,這些日子一直在挖野菜果腹。

眼見天又要黑了,姜顏卻絲毫感受不到饑餓,可她知道,自己必須吃點東西。

她尋了幾顆野草,在旁邊的溪水裏洗淨,徑直的往嘴裏塞。

苦澀伴着酸意在口中頓起,姜顏卻失了味覺般,面無表情的吞咽着。

天色降臨,又一個夜晚到了,姜顏尋了顆樹,掙紮着往上爬,起初還爬不上去,常常爬一半便摔在地上,摔得次數多了,姜顏現下不用摔便能爬上去。

夏夜裏蚊蟲甚多,姜顏身上被咬的滿是紅疹,即便如此,她也不去驅趕蚊蟲,安安靜靜的躺在樹枝上任它們咬。

姜顏睜着眼睛仰頭看着天,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清,眼睛裏的淚不受控制般留下。

沒有抽泣聲,只是無聲的流着淚。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過久,姜顏一直順着那條小溪往前走着。

這日,姜顏照例去挖野菜,她看着峭壁間的那處野菜要過去挖,卻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

姜顏摔在地上,看向自己方才腳底之物。

是一條血淋淋的手臂。

那只手腕上拴着一條紅繩,與她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姜顏順着手臂瞧過去,看見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首,那具屍首的腰間,是一枚對佩,與宗束身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姜顏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屍首,從白天看到了晚上,整個人都恍惚着。

屍體散發着腐爛的味道,這味道招引來了一只禿鹫。

它落在不遠處的石頭上,虎視眈眈的盯着散發着味道的屍體,好似下一秒便要沖過來,叼走一塊腐肉。

姜顏試圖驅趕,可沒一會它便又落在了那塊石頭上。

不能這樣了,姜顏心想。

她将短刀別在腰間,用手開始在旁邊挖坑。

也不知挖了多少日,姜顏的指甲全無,手上滿是劈裂的傷痕,姜顏看着挖出的坑,對着屍體看了半響,才将屍首埋了進去。

姜顏坐在堆出的小土包旁,低聲道?;“我會陪着你的。”

一個一個的字緩慢的從她口中說出,分外艱難。

許久不說話,姜顏的嗓子裏仿佛堵了一顆石子,說出的話喑啞又不清晰。

他不讓她死,那她便活着,在這裏陪他。

白日裏,姜顏便在小土包旁安靜的坐着,到了晚上便挖些野菜吃,吃完後便爬到樹上。

一到夜裏,姜顏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流淚,眼睛哭的又紅又腫。

日子一天天的過着,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喻瞻找了來。

晚霞撒進懸崖裏,到處都染着紅色的光,喻瞻便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他看到那抹小小的身影蜷縮的一個小土包旁,心裏似被針紮般的抽痛。

他闊步過去,她似乎在睡着,并未聽到他的腳步聲。

小姑娘先前便纖瘦,現下更是瘦的快沒人形了,身上的露出的皮肉沒一塊好的,昔日嫩白的小臉一片蠟黃,一襲長發更是因礙事被小姑娘削掉了。

整個人變了一個樣,就連路邊的乞丐都要比小姑娘體面。

喻瞻擡手将小姑娘抱起,姜顏被驚醒,她驀的睜開眸子,看到喻瞻時,眼底劃過一抹愣怔,随後掀起一陣狠意,最?後又歸于漠然。

姜顏掙紮着,喻瞻緊緊箍着她。

喻瞻張開口道:“顏兒,跟我走。”喉嚨有些緊澀。

姜顏的手中始終攥着那柄短刀,喻瞻不放開她,她擡起短刀猛地朝他的手刺了過去。

喻瞻措不及防的被傷到了,看向小姑娘的眸子有一瞬間的陰沉,卻在看到她枯槁般的面龐時轉了神色。

他輕聲哄着;“顏兒,哥哥帶你回家。”

說罷,便不顧姜顏的意願将姜顏砍暈,抱着她往外走。

斜陽拉長了影子,一道?抱着女子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懸崖底。

……

姜顏醒來時,入目是一段粗圓的橫梁,身上蓋着陳舊的粗布被子。

姜顏坐起身,發?覺自己身上的衣服變了,被人換了粗布麻衫。

她往屋裏張望了兩眼,屋內的擺設極為簡單,甚至是寒酸。

一個仆婦端着水盆從門外進來,看見她頗為驚喜道?:“姑娘醒了。”

她将水盆放在木頭桌子上,拿白帕子擦了擦手,道?:“姑娘昏睡了兩日了,終于醒了,姑娘可覺得哪裏不舒服?”

姜顏緩慢的轉動脖子,整個人都極為僵硬,她看着仆婦,想要問這是哪裏,可許久未說話,嗓子竟然發不出聲來了。

仆婦看着她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緊張的問道:“姑娘想問什麽?”

姜顏說不出話來,只能用手比劃,可仆婦看不懂。

正當此時,喻瞻從屋子外面進來了。

經過揚州太守死了一事,他的面色有些憔悴,不似往日的神采。

喻瞻看出了姜顏的意思,他沖仆婦擺了擺手,是以她出去,待門關上後,喻瞻坐下,對她道?:“這是個小村子,以後你便同我在這裏生活吧。”

他擡眸,看着姜顏認真道?:“顏兒,我會對你好的,你好好同我過日子,你給我生兩個孩子,我們便在這裏安穩的過下去好不好?”

姜顏看着他,待他說完,沉默了許久,她許久未與人交流,這句話她想了好久才明白是什麽意思。

她搖了搖頭,表現出抗拒的模樣。

喻瞻的神色暗了一瞬,随後神色柔和的道?:“我知道你還在怪我,可那件事是父親逼我的,我也沒有辦法,你知道的,宗束他不是什麽好人,我們殺了他只是為民除害。”

姜顏不想看他這幅虛僞的嘴臉,她轉身就走。

可方才喻瞻在門上落了鎖,她轉眸看向喻瞻。

喻瞻意識到她是真的喜歡上了宗束,這個認知讓他頗為氣惱,他眯了迷眼,沉聲道:“在你沒想明白之前,你就先在這裏吧,正好養養傷。”

姜顏頓了半響,才明白他這是要軟禁她。

她瘋了般砸門,卻被喻瞻從身後抱起摔在了榻上。

他曲起腿壓着她,聲音陰郁道?:“我不想傷了你,顏兒,你乖乖的。”

姜顏不聽,他便綁了她的手。

到了夜裏,他端着飯進來,将飯喂到姜顏嘴邊,姜顏別開臉,不吃。

喻瞻的面色愈發?陰郁,他猛地摔了碗,攥住姜顏的下巴,道?:“顏兒,我沒那麽多耐心,別惹怒我。”

說罷,他甩袖離去,在門外落了鎖。

姜顏抱着自己的腿,縮在榻上,眼睛空洞又無神。

之後,喻瞻又來了兩次,無一例外都是甩袖而去。

距離他上一次來已經過了好幾日,這些天都是院子裏的那位仆婦給她送飯,勸着她吃下。

姜顏安生了幾日,心裏卻愈發?低沉。

這裏沒有豺狼虎豹,亦沒有毒蛇蟲蟻,可是這裏都不如懸崖底。

宗束在那裏,她想他了。

到了深夜,門外傳來了開鎖的聲音,姜顏聽到動靜,往牆角靠了靠。

喻瞻一身酒氣的從門外進來,他站在門口定定的看了姜顏一瞬,順着銀白的月光看清了小姑娘臉上的防備。

他嗤笑一聲,神色變的陰暗,他緩慢的轉身,将門插上,一步一步的朝着姜顏走過去。

他将小姑娘從牆角拉到自己身前,俯下身子直視着她道:“被宗束上了幾次啊,對他這麽死心塌地?”

他那抹溫潤的面孔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滿是低劣。

他将自己的衣服脫下,慢慢逼近姜顏,他的聲音在姜顏耳畔響起:“同我生孩子過日子不好嗎,惦記一個死人幹什麽?”

他上手扯姜顏的衣服,姜顏抵死不從,看向他的眼神滿是嫌惡。

這抹神色激怒了喻瞻,他忽然變得暴戾,低頭咬傷了姜顏的脖子。

姜顏只覺得惡心,她擡手拔了自己發?間的木簪子,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還未來的及用力,手腕便被喻瞻握住了,他聲音陰惡道:“想殺了我?”

他醉了酒,又失了理智,姜顏自知敵不過他,那只簪子便抵在了自己的臉上。

宗束說過,要她好好活着,是以她不能自殺。

喻瞻看着她拿簪子抵着自己臉的倔強模樣,反倒是笑了,道?:“顏兒,你不會動手的對不對,你最?愛美了。”

“我不動你了,你把簪子放下。”他退了一步道。

話落,姜顏便毫不猶豫的劃下。

喻瞻沒想到她會真的動手,瞬間有些慌神,酒也醒了不少。

看着那張小臉上滿是血跡,他慌忙道?:“我去給你那藥,你別亂動。”

他慌裏慌張的出門那藥,他一走,姜顏便從榻上跑了出去,連鞋也沒來得及穿。

身後傳來喻瞻憤怒的聲音,他咆哮着:“你還要人不人鬼不鬼的在那呆多久,待了大半年,還沒待夠,你是想死在那嗎?”

他知道,姜顏定是又要往懸崖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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