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呀麽小鳳凰

謝必安和溪城對視一眼,又各自不着痕跡的移開了視線。

溪城收拾了一下情緒,擡頭的時候便是一個笑臉,他正想說話的時候,卻看到溪山哭唧唧的嘟着嘴,卻一把擦幹了眼睛裏面快要冒出來的眼淚,撅着屁股從門邊吭哧吭哧的挪出來了一個大箱子。

他氣哼哼的抱着胳膊,腦袋仰的高高的,肉乎乎的雙下巴都收進去了一點,“我在正殿找不到長安哥哥,你們兩個躲到這裏說我的壞話呢!”

溪城跳下凳子,走到他的身邊,讨好的拉了拉他的手,笑道:“沒有,長安哥哥說胖一點的孩子才好看,冥界這麽多仙婢都愛抱着你呢。”

溪山朝他扮了一個鬼臉,蹲下身拍了拍自己拿過來的小箱子,說道:“你的生辰快到了呀,我不能去人間,也沒有什麽稀奇的東西可以送給你。你看看,這裏都是我的寶貝,你想要哪一個就拿去吧。”

一大兩小三個人蹲在門口挑選的不亦樂乎。

這個箱子是溪山最寶貝的東西,裏面放的都是他最喜歡的,從法器到零嘴,什麽都有。

溪城最後拿出的,是一個擦拭了很多遍,邊角處都被磨得有些圓滑了的更小的木盒。

“這個是什麽?”他邊說邊打開問了一句。

溪山一愣,“哎呀這個可不能給你,這個是婆婆親自給我捏的娃娃呢。”

謝必安看着那個小盒子笑了一下,“對,溪山之前被清涼之地的靈鶴仙子帶上九十九重天的瑤池去養了一段日子,婆婆怕他晚上會哭着想家,就在他走之前,把咱們幾個都捏了一個小娃娃。”

溪城打開盒子的動作不由得一頓,沉默了下來。

“真好啊……”

溪城走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多少人知道。

知道他是鳳凰的人很多,知道長歌來了冥府的人更多。

可誰都沒有把他們兩個人放在一起聯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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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到今天已經整整一千年,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會在兩界山的梧桐神樹上面變成一只并不是很漂亮的小雞——因為他并不是純血的鳳凰,他有四族的血脈,所以很不受正統鳳凰的喜歡。

他們表現的特別不明顯,但是凡是他呆過的梧桐神樹,從來都沒有別的鳳凰願意再落下。

所以這一次,就連離開的時候,溪城都覺得十分的冷清。

他穿的是孟婆特意給他做的衣裳,謝必安牽着他的手一路把他送到了兩界山門前,長歌正端正的坐在由四個凰衛架着的鳳辇內,并沒有誰下來接他。

他小小的身體站在顯得有些陰氣森森的路口,身邊有無數鬼魂被一個個鬼差帶着出入,卻沒有誰多看他一眼。

溪城的眼神一瞬間顯得有些迷茫。

“阿城,你不需要多想什麽。”謝必安蹲下身,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你若是覺得在道南天呆的不開心了,就可以回來住上一段時間。”

住上一段時間,可冥府從今以後,卻不再是他的家了。

溪城聽出了謝必安話裏的意思,忍不住一瞬間就紅了眼眶。

謝必安也覺得心裏有些難受,輕輕的摸着溪城由他親手梳起來的頭發,還戴着很貴重的紫金冠,“你若不是凰王,我哪怕是求也會求你留在冥府。”

凰王。

溪城頭一次對這個稱呼這麽的厭惡。

從前他還是一只小雞崽,躲在梧桐枝的葉片下面羨慕的看着鳳群的時候,對鳳王和凰王從來都是那麽的憧憬。

憧憬什麽,他也不知道。

鳳凰一族的美麗三界共睹,高傲華貴,又都很厲害。

可他只是一只混血的……小雜種而已。

他有些難過的看了看謝必安,“可是我被當作是雜種過了一千年,從來都沒有一只鳳凰喜歡過我,這千年間他們誰都沒有來問過我如何。千年時間一到,他們便要我去旅行作為凰王的義務,庇護道南天太平。”

憑什麽?

溪城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他畢竟只是一個剛剛滿了千歲的孩子,多少千歲的孩子此刻還都在父母懷中撒嬌讨着糖果和零用,可他卻要離開他居住了整整千年,好不容易才有一些融入感的家鄉,去一個對他而言全然陌生的地方,做着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喜歡的事情。

“怎麽會沒有人喜歡你呢。”謝必安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把這個看起來讓人覺得心疼的不得了的孩子擁入懷中,“婆婆,我,帝修,溪山……你看,就連所有見過你的小仙婢和仙侍,他們都很喜歡你。”

溪城直直的看着謝必安。

謝必安沉默了一瞬,從懷中拿出了一根泛着光的翎毛。

他将翎毛交給了溪城,“這是你父親生前留下的最後一件東西。”

翎毛比起溪城的手要大上許多許多,溪城寶貝一樣的抓着,心裏升起的是無法自抑的親近。

“可是他們都死了。”他喃喃自語的垂下了頭,把翎毛小心翼翼的收到懷裏。

“他們雖然死了,但是你也要記得,你有一雙哪怕是豁出性命也想讓你活下去的父親。”謝必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溪城的腳下湧起了一片非常飽滿的雲朵,正托着他徐徐的升起來,“你的父親們在三界交際地方生活了上萬年,為了你的出生才去道南天舉行第一次‘歸巢’儀式,哪怕他們被鳳族叛逆追殺致死,可道南天最終都是他們曾經生活過千年的家。”

鳳凰一族生子需要懷孕千年,才能在道南天九只金烏會落足的地方産下孩子。

否則沒有火氣庇佑,生下的孩子便會體虛。

謝必安看着溪城有些松動了的神色,“你就當作這一次去道南天,是為了了解你父君的家鄉,你可以從他們生活的地方一點一滴的尋找他們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溪城再不說什麽,兩只小手沉默的放在胸前翎毛在的地方,轉身背對着謝必安。

謝必安沉默了一聲,輕嘆一口氣,指揮着雲梯一點點上升。

這個時候,在一邊負責看守的侍衛忍不住上前一步,單膝跪在地上行了一禮,“敢問神君,溪城小仙這是要去哪裏修行?”

謝必安一頓,有意讓雲層停了一下,随後笑道:“他只是該回家了。”

回家?

身穿着黑甲的侍衛一頓,皺眉道:“他的家,不該是在冥府嗎?”

随後侍衛擡頭看了一眼,大門上空停着的那輛鳳辇實在是紮眼,聯想到溪城的身份,他一咬牙,跪着往前走了兩步,雙手抱拳道,“六千年前遠方鳳君于小将有恩,若是溪城小仙在道南天不順心,小将願随時上天陪伴在側!”

謝必安讓溪城聽到這裏,便徹底讓雲層升到了鳳辇內。

随後他轉身對着侍衛一笑,說道:“溪城自有他的職責所在,冥府的人對他如何,他自然心裏都清楚。”

侍衛一笑,垂頭道:“溪城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

“這件事情……”謝必安輕聲一嘆,看着天邊已經飛速前往了道南天方向,拖出了一條長長火痕的鳳辇,“先不要告訴……”

侍衛和他同時靜聲,已經看到了正氣喘籲籲,擦着眼淚,想要說話卻又忍住了的溪山。

他的手裏還抱着昨日溪城看到的那個盒子,見謝必安發現了他,溪山一邊擦着眼淚,一邊小步子的走到了他的身邊,有一種即将失去一個好朋友的惶恐。

侍衛低聲一嘆,站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面。

謝必安将身邊跟着的嬷嬷差回去禀告孟婆,一個人抱着溪山走上了兩界山。

溪山的情緒更加的不好了,他一手緊緊地抓着那個盒子,一手胡亂的擦着眼淚,“長安哥哥,阿城去哪了?”

他在兩界山上面,只看到了溪城哭着被謝必安送走,那麽的難過。

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飛快的就回了房間把他最寶貝的東西拿了出來,撒丫子就往山下跑,由于速度太快,他還摔了幾跤。

可他還是沒能趕上。

“阿城回家了。”謝必安把溪山放在凳子上,找出了他房間內的藥箱給他清理,“他是小鳳凰,現在他要回自己的家。”

“那、那他還能回來嗎?”溪山瞪着大大的眼睛,忍着腿上的疼,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推出去了一點,退而求其次的問道,“阿城要是不可以回來的話,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不可以離開冥府,溪城又不能回家。

溪山這麽想着,眼淚就撲簌簌的往下一直掉,怎麽都停不了。

“他會回來的。”謝必安看着溪山平日裏很寶貝的箱子,裏面的東西此刻散落一地,還有些已經碎了,“等阿城這一次千歲小劫過去之後,他就會回來報平安。到時候,他就要比你高上一些了。”

溪山只知道溪城還會再回來,他還可以看到自己最重要的小夥伴,于是就心安了下來。

“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就在山下等他。”溪山瞪着大大的眼睛,懷中緊緊地抓着那個因為自己喜歡就沒有送給溪城的小盒子,情緒又低落了下來,“我要是知道阿城因為這個才要走,我、我把整個兩界山都送給他。”

“你若是知道阿城要走。”謝必安心裏的失落也漸漸的消去了一點,他看着房間內四散的東西,哭笑不得的道:“你怕是要抱着阿城哭號着不讓他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時候的溪山還不懂阿城長高一點到底是個什麽概念。

所以阿城回來的時候,就可以拿一根指頭壓着溪山的腦門兒跟他說:來啊來啊你打我啊。

然後溪山夠不着他,就開始哭啊哭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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