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宋管家看着餘然的表情, 嘴唇嗫喏着，說不出話來。

剛才為自己兒子求情他已經豁出了老臉，這還是在他承諾自己兒子以後絕不會再犯的情況下, 可此時此刻, 餘然剛說了這種話，再問他還要不要求情, 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一個“是”來。

可是若真要他就這麽放任自己兒子不管, 他又到底是狠不下心。

餘然就眼睜睜看着眼前這位老人家的臉色一點點頹了下去。

說實話，若是以一個旁觀者的态度看，他對于這樣的宋管家也是有幾分同情的, 所以他也并沒有再說出更紮心的話, 只默默等着對方平息情緒。

這件事說到底和宋管家并沒有什麽關系，看他的樣子他事先也不知情。

宋管家一把年紀了，此時卻為了自己兒子憋紅了眼眶。

他是真的不知道還能如何開口, 可又不得不開口，“我……我會去勸他的, 你……你……”

宋管家說着就羞愧的低下頭，不敢和餘然對視。

到底，到底還是舍不得看自己兒子就此定下了後半生備受打壓的命運。

但眼前這個也幾乎是自己一手養大的, 他甚至怕自己擡起頭就看到對方失望受傷的表情。

餘然對宋管家這個答案确實恍惚了一下, 卻也并不覺得太過意外, 至于受傷就更說不上了。

殷晏卻在此時冷笑了一聲。

這笑聲讓整個會客室瞬間一靜。

“還站在那裏做什麽，你也想體會一下父子情深？”殷晏的聲音冷冷的, “你怕是找錯了對象，他情深的對象可不是你。”

餘然，“……”

雖然這話說得有點讓人控制不住打人的手，但餘然卻莫名感受到了一種被維護的感覺。

一個是照顧原身長大的人, 此時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在知道一切後仍是試圖讓自己退一步，一個卻是總是在狗自己的人，明明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卻會在關鍵時候維護自己。

餘然忍不住看了一眼殷晏。

他仍是坐在原地沒有動，表情看起來也不太好，但餘然卻莫名的多看了兩眼，覺得他這樣子看起來似乎也并不是那麽迫人，甚至有幾分……有幾分吸引人。

餘然定了定神，收回視線，平靜的對宋管家說道，“勸不勸他，這是你的事，不必和我說，至于我……”餘然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見宋管家始終不敢擡頭和他對視便繼續說道，“至于我，他悔改也好，不悔改也好，我不過是選擇不原諒而已。”

一句“不原諒”讓宋管家倏忽擡起了頭。

他來找餘然自然是出于私心的，但是他心裏其實也更傾向于餘然會答應這件事。

畢竟他這麽多年的性格都是軟和又良善的，甚至有時候看起來像是完全沒有脾氣。

剛才他也确實滿心愧疚，可是到底心裏還是抱着極大期望的，餘然這句“不原諒”算是徹底打碎了他的希望，也讓他今天第一次忍不住終于敢擡頭看餘然，認真的打量起這位離家許久的少爺來。

這不像是少爺會說出的話。

此時的少爺身上也沒有以前那種軟綿綿的感覺，他看起來鋒利了一些，也有主見的多。

少爺變了，真的變了。

這是宋管家見到這樣的餘然後心裏生出的唯一的想法。

“少爺變了許多。”宋管家神色有些複雜，他心裏大概明白這樣的少爺，自己的目的大概真的落空了，何況旁邊殷晏的态度也很明顯了。

宋管家滿心怆然，一時間竟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麽，還能想些什麽？

他滿頭思緒理不清楚，甚至那句變了，也不過是一時感慨，經歷這麽多事，有所改變也很正常，他并沒有心思去多想。

他覺得自己今天怕是傷了少爺的心，擡起手，想學着少爺小時候那樣摸一下他的頭，只是手剛一伸出去，旁邊的殷晏就看向了他。

宋管家的動作頓時就僵住了。

“少爺，不管你如何想，我今天确實是真心實意來跟您道歉的。”宋管家放下手，語氣仿佛一瞬間又蒼老了一截，“我也沒有顏面再在你那裏幹下去，今天過後我恐怕就不能在家裏等着您了，您若有空，回去看看王姨就好了。”

王姨是照顧餘然長大的保姆，也是餘然上次回去對餘然釋放善意最多的人。

餘然聞言把唇抿得更緊，他沒有說什麽挽留的話，兒子和主家之間，他選擇了兒子，自然不适合再在那裏幹下去。

何況餘然如今也并不住在那裏了，他們在那兒也不過是相當于養老而已，在不在的其實影響都不大了。

“我會按時給你發退休金的，你今後若是有什麽困難，也可以找我。”這算是他對對方照顧原身多年的報答。

只是這話說出來，雙方都知道這關系也算是斷了一截了，至于那句幫忙的話，肯定也僅限于宋管家自身的事，絕對和宋言川沒有半分關系。

餘然做到這種程度，宋管家知道事情沒有再商量的餘地了，他看了從頭到尾都沒說過幾句話的殷晏一眼。

他這趟來便是怕自己兒子得罪了殷晏，可現在看來，不僅是自己兒子得罪了他，自己似乎也得罪了他。

宋管家原本的想法和外面其他人無異，都是覺得殷晏對餘然是一時起了興致才養着，他也因擔心餘然的處境打過電話委婉關心詢問，雖然得到的都是好消息，但心中仍不是很相信，可這一趟他卻發現殷晏對自家少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重視，而這也意味着自己兒子的事情在殷晏眼中怕是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宋管家的臉迅速灰敗了下去。

他臨走時苦笑着捏了一把餘然的手說道，“殷總看起來對你很好，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說完他又對殷晏道，“今天打擾您了。”

宋管家來時一臉忐忑擔憂，走時臉上的神情卻像是釋然了，只是他的背影越走彎的越厲害，像是一個老人在逐漸走向衰敗。

他并不是釋然，而是明白事情無可挽回了。

罷了，總歸人都還在，宋管家臉上像是立時就添多了幾條溝壑。

……

餘然一直看着這位老人家走進電梯才轉過身。

只是一回頭就發現殷晏竟好像一直都在看着他。

餘然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他左右看看，發現殷晏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這才和殷晏的目光對視上，問道，“怎麽了？”

殷晏笑了一下，“我的然然小寶貝兒真善良，對不熟的人都能這麽有耐心。”

我什麽時候成了然然小寶貝兒？

餘然成功被這個稱呼震驚到，他甚至想伸出手摸一摸殷晏是不是燒壞了腦子，還是剛才被宋管家氣壞了腦子，可是就算要氣也該是我氣啊，殷晏從頭到尾和他又沒多少交流。

忍着對這個稱呼的嫌棄，餘然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我對誰都這麽有耐心。”

要說有耐心，難道我不是對你最有耐心？

要是沒耐心我能在你手下成功待這麽久還這麽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嗎？

殷晏對餘然這話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道，“哦，是嗎？原來然然竟然真的和這位管家不熟？”

餘然，“……”

他剛才光震驚了，完全沒注意到殷晏話中的這個陷阱。

照顧自己長大的人怎麽可能不熟呢，餘然不知道殷晏為什麽會問自己這種話，他心裏覺得有點慌，只說道，“怎麽會不熟，我小時候他就在我身邊了，剛才只是沒注意到你說了這個而已。”

殷晏似笑非笑的看着餘然，他一步一步的走向餘然，餘然情不自禁的後退，他倒着走沒發現後面有沙發，被絆得往後一倒，殷晏及時伸手拉住了餘然。

殷晏雖然像個厭食青年，但力氣卻很大，餘然被拉的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下巴重重磕在他的胸口，腳也踩在了他的腳上。

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嘶”的痛呼。

餘然是下巴疼，還磕得咬到了舌頭，生理性的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

殷晏則是被餘然又撞又踩的哪哪都疼，關鍵還被氣得胸口疼。

他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維持不住了，臉色一片漆黑的看向懷裏。

但在看到餘然擡頭時眼眶中滾動的淚水時，又情不自禁的想難道是我剛才太用力了？

他皺着眉，手指重重的在餘然眼角拭了拭他的淚，拭得餘然覺得自己被擦破了一層皮似的，才說道，“嬌氣。”

餘然，“？？？”

你試試？這是我嬌氣嗎？

餘然覺得自己不能忍受如此不爺們的污蔑，他伸出舌頭給殷晏看自己被磕破了一塊的舌頭，有點大舌頭似的說道，“理憨憨（你看看）。”

舌頭上的傷口其實很難被看見，殷晏只看見餘然粉粉的舌頭動了動，說話還像是故意在賣萌。

他誇了一句，“挺好看。”

餘然，“……”

簡直無法溝通！

殷晏見餘然似乎有點氣呼呼的，彎下腰，臉湊近了像是打算仔細觀察。

餘然瞬間身子往後仰了仰，這一仰後面就是沙發，殷晏立即扣住了他的腰。

怎麽這麽細？

殷晏腦中瞬間閃過這個想法。

不過看着餘然他還是皺着眉說道，“幾秒鐘前才差點摔了，現在又想再來一次？”

餘然，“……我錯了。”

可是這難道怪我一個人嗎？

餘然偷偷瞥了殷晏一眼，他突然發現殷晏好像忘了他剛才提起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殷晏：我剛才在幹啥來着？不重要，這腰可真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