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回

天空的顏色此刻像黃昏的晚霞，淺粉的花瓣變得殷紅如血，自枝頭打着旋紛然飄落。

可分明沒有風。

他們聽到了人群驚恐的尖叫。

“生得領域啊。”

“生得領域？”陌生的名詞。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用咒力在周圍構築起的的區域，施加咒術後就會成為真正的領域啦。可以大幅度提升自身的實力，類似于游戲裏的「Buff」——中也玩過游戲嗎？”

“那是當然啊。我說，你打算維持這個姿勢到什麽時候？”

“啊，抱歉抱歉……”嘴裏說着道歉的話，卻看不出一點歉意的直起身，白發青年随手接住一片花瓣，碾開在指尖留下一抹殷色。

“半成品……看樣子才剛誕生不久呢，如果放着不管的話，很快就能成長到特級了吧。”

沒有得到少年的回應，五條悟疑惑的眨了下眼——

“喂，還愣着幹什麽，再遲到的話我可不會替你向夜蛾老師求情的。”

“——悟。”

“時間不是還有很多嗎？傑你太緊張啦。”

五條悟無所謂的将雙臂枕在腦後，反光的墨鏡上倒影出面前人的身影。

那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半長的黑色發絲梳起在腦後紮了一個小揪，額前無法紮到的一縷随意垂落，他的耳垂寬厚而飽滿，面容悲憫，微笑的時候如同垂憐世間的佛陀。

那是五條悟的摯友——或許加上曾經的這個修飾更妥當一些——夏油傑。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一步了。”

黑發少年已經習慣了他的作風，聳了下肩，便轉身打算離開。

五條悟沉默了一瞬，在他走遠之前開口，“……等等。”

“嗯？”夏油傑疑惑的回頭看他。

少年模樣的五條悟咧開嘴笑了笑。

“我以為我應該會有問題想問你的，事到如今卻發現并沒有什麽好說。畢竟——”

“什麽？”夏油傑更疑惑了，“昨晚熬夜太久傻掉了嗎？說什麽莫名其——噗唔！？”

“抱歉了。不過比起在這裏跟假貨聊天，我還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的。”

漸漸變回青年的五條悟抽回手，望着手部幹淨的皮膚，指尖破開皮膚、洞穿肌肉、濕膩的液體留在手上的觸感猶在，他嘴角不正常揚起的弧度慢慢拉平，周遭熟悉的環境也如鏡花水月一般頃刻破碎掉了。

使人沉入幻境的術式……嗎？

有點意思了。

但是既然對人沒有實際的殺傷力，那也不必急着立刻解決。

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做一點有趣的事吧。

擡起的拇指與食指捏住墨鏡細細的鏡腿，輕輕用力摘下，那雙能看破一切的蒼天之瞳便沒有阻隔的看到了還未醒來的中原中也。

他一只腿半跪在中原中也身側，并起雙指點向少年的額頭。

靠着眼睛的能力，五條悟為咒靈幻境的形成加了一條限制。

——「十歲以前」。

沒有痕跡的十年，中原中也一直生活在哪裏？又有什麽事情曾在他身上發生？

駭人的殺氣，豐富的戰鬥經驗，卻有着善良的本性。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矛盾，五條悟好奇已久。

那麽，藉由咒靈的幻術引出，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究竟是——

短暫的失重感後，他的雙腳踏在了堅硬的地板上。

銀白色的金屬牆壁，簡潔而冰冷的設計。頭頂是散發着蒼白光線的燈群。

「研究所」。

這個名詞一瞬間浮現在五條悟腦中，讓他本還算不錯的心情立刻斷崖式滑落。

他順着走廊一步步向前，清脆的腳步聲在長條的空間回蕩。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與他擦肩而過，卻一個眼神都沒有分來。

因為他對于這裏只是一個幽靈一樣的看客而已。

“又失敗了啊？”明明是疑問的話，卻是确定的語氣。石田——五條悟從他胸前的名牌得知他的名字——接手池內托着的白布袋另一端，與他合力擡着向長廊另一端走去。“這次是哪幾個？”

“214號、229號和305號。”

“诶？真的假的啊，不是說305號最有希望成功嗎？”

“切，你聽他們胡吹，而且說到底這種實驗怎麽可能有成功的可能啊，那種東西——就算勉強塞進去了，以人類的身體強度也只會像氣球一樣爆炸吧。”池內不屑道，“這幾個家夥在沒撐到那一步至少能留個全屍。”

“啊……說的也是。”

聲音漸漸遠去，與他們擦肩而過的五條悟回頭，視線落到那個白色的袋子上。

以形狀看來，那裏面恐怕是三個小孩子，也就是他們口中的214、229和305號。

先前的猜想在此刻應證。果然是人體實驗，而且還是以小孩子作為實驗素材……

越往內部走，漸漸聽到了許多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他感應到了一股熟悉力量的存在。

五條悟自一列列整齊排開的插滿各種膠管的透明玻璃器皿穿過。

這個房間的燈光昏暗，像是不願意打擾安眠一般。

他擡起頭，憑借良好的視力可以看到器皿上方刻着的編碼。

大部分已經空掉了，只有玻璃壁上留下的一點幹涸的液體痕跡，在無聲的訴說着什麽。

214……229……

這兩個器皿中還殘留着淺淺的透明液體。

五條悟一眼掃過，便繼續向前。

230……250……300……

他走得很快，然後在某個時刻突然停住。

轉身，微微低頭看去。

透過厚厚的玻璃壁，他能看到裏面浸泡在液體中的幼小孩子。

比現在短的多的橘色發絲在液體中懸浮，漂亮的钴藍色眼眸緊閉，小小的臉被上方延伸下的呼吸面罩遮擋大半。

他安靜的沉睡着。

身上過大的白色短袖一直遮住了膝蓋，卻露出了半個肩膀。

毫無疑問的，這就是幼年時期的中原中也。

五條悟煩躁的咂了下嘴，接着門口便進了人。

白大褂們将這裏剩下的所有孩子從營養液中打撈出來，帶去了某個地方。

小中原中也當然也被帶走了。

五條悟落後一步綴在後面，跟着這群家夥來到一個空曠的房間。

複雜的儀器擺了一排又一排，将最中心的巨大球形團團圍住，五條悟在那個球形中再次強烈地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存在于現在中原中也體內的力量。

實驗人員将球形儀器打開，然後記憶的片段在此刻結束。

畫面一晃，視線範圍被一片黑暗籠罩。

接着黑暗的空間破碎開一個角落，有光漏進來，一直沉睡的孩子慢慢睜開了——

“喂，你怎麽在這？”

白發青年慢慢回過身，中原中也奇怪的發現他竟然沒有戴墨鏡。

話說這裏應該是自己的潛意識裏吧？

難不成他的潛意識不想讓五條悟戴墨鏡？

不對啊、關鍵是為什麽這個家夥會出現在他的潛意識裏？！

“啊……”眼中的遺憾一閃而過，五條悟勾起笑容，“因為中也中了敵人的術式，所以我來救你啦。”

“哈？術式？”

“嗯嗯，不用太感謝我哦，畢竟老師照顧學生是應該的嘛。”

主人的意識已經清醒，藉由幻術構成的空間自然很快就會破碎，五條悟沒聽到少年的回應，他被彈出去了。

現實中還是一副詭異而豔糜的場景。

中原中也與五條悟幾乎在同時醒來，然後就發現五條悟竟然斜着壓在了自己身上。

“……”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覺，中原中也很平靜的等着五條悟起身。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他幾乎已經習慣了。

五條悟起來後重新戴好眼鏡，中原中也也站了起來。

飽食鮮血一般的櫻花瓣翩然漂落，在落到中原中也身上之前染上了污濁的色彩，止步于此。沖着五條悟去的更是相當于做了無用功。

“诶……這麽快就升到特級了，進步很快嘛。對領域的運用也很得心應手。”

咒靈的領域已經完整，落不盡的花瓣聚集、組合，形成了外皮赤紅的怪物。

它似乎取消了對人施展的幻術，卻不知道為什麽只有男性醒來。

完成體丶領域展開——奪去性命的利刃終于展露！

“通常這種情況，形成咒靈的詛咒絕對是很強烈的。在這種地方……中也覺得會是什麽呢？”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五條悟竟還有閑心詢問。

“這種問題有什麽意義嗎？”

五條悟卻自顧自的說着，“「桜の樹の下には屍體が埋まっている（櫻花樹下埋着屍體）」，這句話中也有聽過嗎？”

“櫻花本應是雪白的，它吸收了埋藏在下面的屍體的血液，所以櫻花的花瓣呈淡紅色。也就是說——吸收的血液越多，花瓣的顏色就會越鮮豔。”

“這個「領域」的範圍只有半徑五十米，咒靈就在這裏面。”他們正處在領域的邊界附近。

“倒是好好聽我說啊。”

“解決了詛咒你有一整天的時間去說。現在倒是給我好好拾起身為咒術師的責任心——”

“小心！”

戴着圓框眼鏡的男孩剛從外面進入領域，還未來得及震驚場面的詭異，便驚恐的發現有一個血乎乎的赤色怪物正要從後面襲擊那個赭發少年，而站在少年對面的白發男人像是吓傻了一樣沒有反應。

他情急之下猛地撲向中原中也。

至于會不會把人撞翻，那個少年疑似受傷的手臂和腿會不會受到二次創傷……比起這些，還是命更要緊吧？

五條悟此時才有了動作，伸手拎住男孩的後領，運用巧勁緩解了向前飛撲的慣力，讓江戶川柯南不至于被卡住脖子。

此時赤色的怪物也擊中了不遠處的少年，然後……穿了過去。

江戶川柯南震驚臉：“诶？？！”

“這其實只是一種全息投影對嗎？”他的科學觀找到了希望，眼睛頓時綻放出光芒，“現在的科技竟然已經達到這種地步了啊！哈，哈哈……”

中原中也無視掉不停對他攻擊的小怪，随口回了一句，“這麽認為也可以。”

“啊啊啊——！！”

江戶川柯南猛然回頭，看到了一個人被怪物打中胳膊血液飛濺的場面，“！！？？”

中原中也也看到了，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相信是真的，這些家夥就是真的。不相信就是假的。”

江戶川柯南：！？？？

這是什麽道理？唯心主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