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二十二回

籠罩着整座學校的「帳」悄然消失, 随着透亮陽光一同落下的，還有某個白發教師。

他笑眯眯拍了下手，用稱贊的語氣說道：“不錯, 合格啦~”

即使知道能夠用疼痛抵擋咒靈的術式，但是要幹脆地對自己下狠手這種事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還有那份生死關頭不懼不退的冷靜态度, 以及對同伴的信任。

禪院真希雖然剛開始中了招, 心态卻沒有受到影響, 狗卷棘也體現出了一個咒術師該有的素養，他們兩個毫無疑問已經具有了獨當一面的能力。

至于熊貓。

五條悟歪頭看他, “嘛，就先這樣吧。”

熊貓：“诶？！！”

——

兩個傷員簡單包紮後，由還活蹦亂跳的熊貓帶着回去高專, 找家入硝子治療。中原中也則要去咖啡廳赴約。

剛出校門，中原中也腳步頓住，轉過頭去看跟在旁邊的五條悟。

“跟着我做什麽？”

“嘛……畢竟我可是個關心學生的nice guy啊。”五條悟側跨一步湊近他，“了解學生的交際狀況當然也是分內之事了。”

“我可沒聽過老師有這種分內之事。”已經平靜的上了四年學, 中原中也對校園的事還是很了解的。

況且就算不了解, 憑着五條悟往日的作風，他也不可能相信這家夥的滿口胡言。

“這是五條老師專供哦！”

“……哈。”

被少年刀鋒一樣的目光盯着，五條悟斂起笑容, 換了個辦法。他輕咬下唇, 露出一副可憐的樣子, 然後軟着嗓音開口，“其實是因為那個啦……”

“剛才的那個是中也的朋友吧，身為中也的另一個朋友, 想要認識一下他是個怎樣的人也很正常啊~”

明明是個二十七歲的成年人, 撒起嬌來竟然比小孩子還熟練。

“不用了。”

“诶？”意料之外的回答令他有一種超出掌控的驚訝, 五條悟深深看向中原中也，正想開口。

“他不是我的朋友，你也不需要認識。”

中原中也說，他的眉眼間有着近乎漠然的冷靜，“我只是去拿回自己的東西而已。”

五條悟的心情為此上升了幾個百分點，勾起笑容：“那晚上六點之前要回學校哦，你沒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吧？”

“我知道了。”中原中也皺了下眉，一想到又要被這家夥在身上寫寫畫畫，就覺得……“麻煩。”

“嗨嗨~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中也趕快學會控制力量的辦法，我就可以清閑了。”

“……啊。”

五條悟轉眼間不見了蹤影，中原中也看着那邊，半晌不帶感彩的扯了下嘴角，“騙人。”

‘控制力量’這種事，也許在不了解咒術界的時候他還會相信，但現在的他知道，這只是個無聊的謊言罷了。

他體內的力量的确與咒力有着相似之處，但從本質上講總歸是不同的，高專根本無法教導給他所謂的‘方法’。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他在開學前就已經明白了。

那麽，為什麽還會留在高專呢？

……是啊，為什麽呢？

就像籠中的鳥第一次飛上天空，井底之蛙來到廣遼的地面，他接觸到了與和平相悖的另一個世界，就再也無法回到之前的平淡日常。他懷念游走于生死邊沿的每個瞬間，渴望酣暢淋漓的戰鬥。這是已經刻在他骨血中的本能了。

況且，就算抛去這些，單只是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也應當留下。沒有了身體中的這道封印和高專的結界，那些個不知道恐懼的咒靈前仆後繼的來煩他，人遲早會垮掉的。

最重要的是——他沒有非離開不可的理由。

中原中也擡眼向上望了下，接着便擡腳走向前方。

少年纖細的背影很快隐沒在拐角處。

靜寂的空氣中忽然漾開一聲輕笑，不遠處樓頂倚着牆壁的白發青年收回向下看去的目光，嘴角笑意愈深，高挑的身影轉瞬消失。

有些事心照不宣，反而不必挑破。

……

“抱歉，久等了嗎？”

心不在焉的松下晴愣了一下，眼睛下一秒亮晶晶的，“沒有沒有！中也我們走吧！”

松下晴站起來的同時将手中已經溫掉的一杯咖啡遞給中原中也，後者猶豫了一下，最終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接下。

“……謝了。”

就像之前三年裏那樣，中原中也同他并肩走在街上，兩個人卻都沒有說話，彼此皆心知肚明，今日過後，他們兩個就徹底是陌路人了。

“……謝謝你，中也。”最終是松下晴先開了口，說出一句令中原中也摸不着頭腦的話。

“謝什麽？”

“從國小五年級開始，美山他們就一直找我麻煩，得知自己和他們要在一所中學讀書的時候，我真的有點絕望了，甚至想過要不要退學，可媽媽一定不會同意的……”

他輕輕說着，中原中也也漸漸想起來這件事。

那是他升上青藤中學不久發生的。彼時他與松下晴剛成為了同桌。接着就目睹了不良少年團體霸淩學生之後揚長而去的場景。

“在開學之後的第三天，他們不出所料的在放學後堵住我，盡管早就預想到了，真正發生的時候也還是會覺得害怕。但是就在我以為只有考到大學之後才能解脫，不停安慰自己再忍耐一下就好的時候，美山鼻青臉腫的來找我道歉了。”

說到這裏，松下晴回憶起美山太一那時的臉，忍不住笑了出來，“真的被揍的很慘，然後不停的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再也不敢了’這樣的話。就像在做夢一樣。”

“其實我早就猜到是中也做的啦，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道謝。現在再不說的話，就真的沒有機會了吧？”

中原中也低低‘嗯’了一聲，“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可對我來說是天大的事哦，真的把我從一眼看不到光的黑暗裏拯救了。”松下晴用雙手比了個‘很大’的手勢，眉眼彎彎，“中也真的超~好的，人很帥氣，又溫柔又正直，做什麽都很認真，做什麽也都很厲害，是我的suer偶像！”

中原中也耳尖微燙，“嘛，也就那樣吧……”

松下晴握緊拳頭，“我會努力的，以中也為目标，我想成為中也一樣的人！”

“不，這就有點……”太誇張了吧？

話未說完，松下晴激動的走到前面轉身面向他，雙手捧住中原中也的一只手，握緊放在胸前，眼眶濕潤，“我一定、一定不會忘記中也的！”

中原中也：“……”

他有點困惑，但還是體貼的沒有說什麽打擊少年的話，只是點點頭，“加油。”

松下晴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玉律金科一樣，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鬥志昂揚的應道：“是！”

松下晴的家距離并不遠，即使他再放慢腳步，最終還是到達了，少年期期艾艾的站在門前，問中原中也，“中也要進來休息一會嗎？”

“不了，還有人在等我回去。”中原中也搖搖頭，不想給他過多的希望。

“哦……那我去拿書包。”

少年垂頭喪氣進了家門，很快出來，手中多了一個書包，遲疑的遞了出去。

“中也……”

赭發少年單手拎着自己的書包，聞言擡頭望向他，眉眼間是他未曾見過的清冷，松下晴怔住，接着便聽到了少年清朗的聲線，他說：“我走了，保重。”

不應該說再見，本就不必再見。

——

高專處在郊區的山上，無法乘坐快速的交通工具前去，中原中也便一步一步拎着剛拿回來的書包走了回去。

到學校的時候，天色已經染上了橘紅的胭脂。

他徑直往宿舍走，推開門時不出意料的看到了躺在自己床上的五條悟，鞋子整齊的放在下面。

白發青年眼罩沒有摘下，但是呼吸平穩，肌肉放松，很難判斷是否睡着。

中原中也眉梢一挑，不覺得這家夥能在他靠這麽近的情況下還安然熟睡，他拎着書包的手揚起，那裝着厚厚習題冊的書包便劃過标準的抛物線，砸向了床上的人。

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在睡覺時都可以自動觸發，更不必說他還醒着。

于是書包無聲停滞在距離青年腹部緊隔咫尺的位置，被白發青年擡高的手提起。他坐起身，将臉面向中原中也的方向。

“終于回來了。老師都等睡着啦~”

中原中也淡淡‘嗯’了一下，合上門走到床邊，雙手交叉捏住針織馬甲的底側邊緣向上用力，将其脫下。接着一顆顆的解開襯衫的扣子。

五條悟換成盤腿坐着的姿勢，托着腮仰頭看他。中原中也的身材當然是不錯的，臉雖然現在偏向可愛，但是也能看出未來的帥氣，嘛，恐怕是那種會有一大堆女生暗戀的那種吧。

不過現在談戀愛的話還是太早了。早戀禁止。

上半身脫光的中原中也坐到床邊，正要解開choker的手指觸碰到了不屬于自己的溫暖皮膚。

他的手被五條悟攔住，後者的手指接替了工作，摸上少年精巧的喉結，輕輕将黑色皮帶上的金屬扣解開，露出底下遮蓋的黑色符文來。

早已經習慣了他碰觸脖頸的動作，中原中也只是樂得清閑，放下手随他去了。

“我開始了，不要動哦。”五條悟将食指咬破，混着咒力落到少年後頸上時才開口提醒。

赭發少年身體很穩，只是呼吸亂了一瞬，沒有得到預期效果，五條悟無趣的撇了下嘴，接着往下書寫咒文。

已經是第三次了，熟能生巧，五條悟幾乎閉着眼睛都能知道哪個字寫在中原中也身體的哪個位置，也就不需要像第一次那樣全神貫注了。

“今天的那個家夥是中也的中學同學嗎？”他開始搭話。

“嗯。”

“應該和中也關系很好吧？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算是吧。”

“那為什麽沒有見過中也和他聯系呢？同學突然離開，不擔心嗎？”

“……你很閑嗎？”

“我很忙哦，忙着為中也維持封印。說起來，我似乎該多準備一些補血的食材了啊……”

中原中也：“……”

“他沒有我的聯系方式。”

“是這樣啊~那為什麽中也不主動聯系他呢？”

“既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也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

“诶？中也好無情哦……”

“……”無情的中原中也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