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壹

第二天,魏滄行就把酒壺還回來了。

“我要出一趟遠門,這幾日都不能來了。”

二丫頭哼哼道:“你說與我聽做甚,我又不會留你。”

“诶喲,魏道長要出遠門,是要去哪啊?”童掌櫃搖着扇子從樓上邊走邊問道。

“去拜會已經許久不得音信的故人,五年前他曾收留過我,我與他可謂忘年之交。”

燕嵘慢慢停下了手裏動作,走到簾子後面聽。

“嘻,說是去人家裏拜會,肯定啊,是去蹭吃蹭喝的!”二丫頭嬉笑道。

童掌櫃朝二丫頭甩了一下手帕,責怪道:“二丫頭!你怎麽說話呢!”

“童言無忌,無妨,掌櫃的……”魏滄行翻出一張紙,遞給童金金,“承蒙您多日照顧,這是我昨日算好的卦,按照上面說的做,可保你平安順遂!”

“哎喲,你真是,說的好像不回來了似的。”童掌櫃傷心接過這紙,又問道,“怎地,真的不回來了?”

“再說吧,我本就漂泊無定之人,嗯……”魏滄行背起麻袋,準備走了,“不過我還挺喜歡那芋頭觀的,在那也沒人趕我走,興許會回來吧……”

童掌櫃撩起袖子,做要打人狀。

“誰敢趕你走,你過來知會我一聲!我讓他全家從長康鎮消失!”

魏滄行吓得急忙與掌櫃道別:“哈哈……就此別過!”

“道長一路小心哪!”童掌櫃正甩着帕子呢,燕嵘從後廚沖了出去,追出門外。

“唉唉唉?燕嵘!你又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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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嵘只丢下一句:“我找那個道士去!”

他追上魏滄行,這人似乎在等他。

“我知道你會跟來。”

燕嵘跑得氣喘籲籲,問道:“你是不是去燕府?”

魏滄行答道:“……正是,你不肯告訴我那裏發生了什麽,我只有自己去了。”

“不用去了,那裏已是一片廢墟,都被燒沒了……”

魏滄行聽之大驚,直呼:“怎麽會?”

燕嵘将燕府遭劫之事說出,魏滄行聽着連連搖頭嘆氣。

“那我更要去一趟了,你父親仁厚,不該枉遭此劫!”

燕嵘沉默半晌,自傷起來。

“都已經發生了,你去又有何用?”

魏滄行垂眼思忖片刻,說道:“近年所謂劫富濟貧之風盛行,可多數被劫人家都從未做過錯事,那些人就是一群強盜,所以,此亂象當終結了……”

燕嵘毫不客氣地問:“就憑你?”

要知道,前世他屠了靈鶴山莊三遍,也未能屠盡,只因這山莊分舵衆多,成員更是數不勝數,坊間有傳言,你在街上走,每遇到十個人中,就有一個是靈鶴山莊的。

“就憑我!”

呵,魏滄行,你真是一點沒變啊,還是那麽自不量力。

“不過,做為燕家後人,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什麽?”

魏滄行走到燕嵘面前,說道:“你要知道,枉死之人的魂魄可能會在故地徘徊不散,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痛苦,所以此番前去,我将問靈,還有,超度他們……”

燕嵘心中生痛,但依然嘴硬:“誰要你做這些的!自作多情!”

魏滄行只淡淡道:“我與你父親交好,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他收留了我,給我吃住……所以,這不是為你,而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切,惺惺作态的家夥,若你真的念着他的好,前世為何那般與本座作對!

魏滄行挎起麻袋,慢慢走了,燕嵘在原地跌足長嘆一聲,追了上去。

要說不在意,怎麽可能,故人枉死,是燕嵘心頭刻得深刻的傷痕,即便入了魔也未曾抹去。

“等等!我與你同去!”

魏滄行卻道:“你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跟我走了,童掌櫃定會擔心,你看,她在門口看着呢!”

燕嵘回頭看了一眼,果真見掌櫃的在門口巴巴望着呢。

“切!真是事多!”燕嵘雖是這麽說,還是轉身回去,向童掌櫃說明,童掌櫃聽完,當下把腰間花花粉粉的錢袋子摘下,遞給燕嵘。

“這裏面有十兩銀子,一定要讓他回來!”她邊說着,邊用帕子抹着眼淚。

童金金的愛意已經表達得很明确了,可魏滄行這小子,卻不怎麽在意似的,不知是裝的,還是天生一副榆木腦袋。

“話說,我們沒什麽錢,燕家莊離這少說也有兩百裏地,怎麽去啊?”

魏滄行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各自腿腳,說道:“你怎麽來的我們就怎麽去!”

燕嵘:“…………”

很快,燕嵘就知道,魏滄行是如何四處游歷的了。

他們每到一個鎮上或城裏,魏滄行便從他那破麻袋裏翻出一張黃旗子,上面寫着:魏半仙算卦,往市井裏一立,半天也能掙個把銅子兒。

他還有另一面旗,上面寫的是:魏半仙風水,拿着這面旗的時候,他專挑大戶人家,魏半仙敲響主人家的門,待裏面人出來,他總是有那一套說辭:

“路過寶地,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一般人看看他的打扮,又看看那面旗子,大都恭敬地把他請進去,那這一晚就算過去了,第二天二人還能在主人家吃個早飯,臨走時,魏滄行便說些高深莫測的話,主人家不管聽不聽得懂,都會笑臉把二人送到門口。

不過,這人不怎麽收錢銀,燕嵘問他為啥不收,魏滄行這樣說:“拎不動,一般夠用後我便不收錢兩了,不過這次得多收些,回去把欠掌櫃的酒錢還上……”

燕嵘:“…………”

跟了那麽多日,燕嵘覺得魏滄行就一江湖騙子!他越來越好奇,一點本事也沒有的魏滄行,前世到底是如何屢次算中自己行軍動向的!

燕嵘心道:莫非這人真有本事,只是暫匿鋒芒?

這一日,二人行到一離燕家莊不過幾十裏地的小鎮上,最多再行兩日,便能到燕家莊了,燕嵘找到鎮上驿站,這驿站是南極閣開的,他們專門負責收郵信件,在各個城鎮都有分部,生意做得很大。

燕嵘挑了最貴的信紙和郵标,花了三錢,認認真真在上面寫下要說與元清的話:

見信如晤:

阿清,多日不見,甚是想念,你在蒼巒山還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近來天氣漸熱,你是最怕熱的,可有輕薄衣服?若有需要的,一定要在回信中告訴我!

我最近要出趟遠門,回故土看看,若你要回信,寄到昌州便可,我擇日便回!

言不盡思,再祈珍重。

寫得再情深意切,元清也看不懂……

燕嵘先是笑了一聲,看着看着,便紅了眼眶,沉浸到相思裏去了。可這時,破壞氣氛的人便湊了過來。

魏滄行看了一眼信,問道:“寫給誰的?這般甜膩?”

“本座媳婦……”不好!說漏了嘴,“咳咳,媳婦。”

魏滄行似是不信,驚道:“什麽?你這麽小,就?童養媳?”

“對啊。”

“燕府都……人家還跟你啊?”

燕嵘很想把沾上墨的筆塞這人嘴裏去,狠狠瞟了他一眼,便寄信去了。

魏滄行也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讪讪道歉:“剛剛的事對不起啊……我是實在驚訝,才脫口而出的……”

“哦……”

魏滄行輕輕嘆氣一身,自顧自道:“那……我們繼續走吧!今晚要趕到前面村子的石娘娘廟,不然就要睡外面了!”

“石娘娘廟?”

石娘娘,是民間拜的一位福神,她的廟宇衆多,香火比那些仙門大家裏的神仙們還旺呢,這位石娘娘是近百年才飛升的,飛升前名聲就很大,是大福大善之人。

魏滄行以為燕嵘不知道,十分驚訝。

“石娘娘廟你都不知道?我那芋頭觀裏供的,除了我師父,便是石娘娘了!像我們這種游行道人,出去的時候沒地方住,便經常去她廟裏睡。”

是夜,吳鈎高懸,月光因烏雲遮蔽時有時無,道路兩側樹木漸退,只露出開闊田野。

田間光禿禿的,借着淡淡光線,二人瞧見一頭大青牛獨自在地裏慢慢踱步,見有來人,它竟慢慢走近。

“哞~”水牛走到魏滄行身邊,沉沉喊了一聲。

“哎呀?灰灰?這麽晚了,你怎麽在外面?你主人呢?”

燕嵘覺得好笑,忙問:“你認識這大青牛?”

“對啊,這是前面村裏王伯家的牛,大晚上的,它應該在圈裏啊!怎麽跑這來了?”

魏滄行說完便加快了步伐,二人又行片刻,來到一座小廟門前,他先上前叩了幾下門,無人應答後,便推門而入。

一開門,便掀起一陣灰塵,燕嵘只覺得鼻子發癢,急忙揮手趕灰,魏滄行卻不以為意,只踏進院子裏。

廟庭雜亂,物件都東倒西斜的,走進屋內,供桌上空空如也,魏滄行急忙點起一盞油燈,油枯火微,堪堪照亮挂滿羅羅網的石娘娘像。

魏滄行看了一圈,呆立在了原地。

“這……平日是有人專門打理石娘娘廟的,再不濟,也會在供桌上放點吃食啊。”

燕嵘随口道:“哦,可能這個村子的人不拜石娘娘了吧!”

“……短時間內,有可能嗎?”魏滄行把麻袋放下,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你去哪?不收拾,今晚這裏怎麽睡啊?”趕了一天的路,燕嵘已經很累了。

“我要去村上看看,你自己收拾吧!”

燕嵘當然不會乖乖聽他話,只跟上這人步伐,一同往村裏去了。

小村寂靜無聲,連家畜的聲音都聽不見,農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月光下,屋內一片漆黑,沒有一家點上燈火。

魏滄行:“…………”

他走到一處農屋前,叩門問道:“王伯?王大伯,你在家嗎?你家灰灰跑出去了!”

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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