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喜與悲
事實上,許樂壓根沒法整曹飛。不上學的時候,許樂總覺得這家夥這麽調皮搗蛋難纏,這破孩子在學校裏肯定沒人喜歡?可上了學才知道,人家不但玩得好——天天帶着一幫小子做孩子王,但态度好——他媽是教師,對他抓得很。那aoe寫得呦,反正他這老胳膊老腿是寫不出來這麽整齊的。
所以,許樂能欺負人家的,也就是多拿着奶奶做的東西往他面前不出聲的顯擺罷了。這點倒是歪打正着,曹飛面上不顯,許樂後來瞅見好幾次,曹飛跑回家裏跟老太太撒嬌,要了個小書包——老太太連夜做的,已經換上了。要了老太太腌的鹹菜,做的饅頭,還有炒的肉醬,抱着就走了,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還冷哼了一聲。
許樂心想,小屁孩一個,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其實他自己都沒想着,他那反應就不小屁孩了?
仿佛進了1981年,一切都順了起來。到了三月底,辣白菜的作坊終于開張,他們将院子就租在了旁邊的城中村裏,離着家中不過二十分鐘的路,因為許樂上學了,老太太平時還要看着院子,所以,零賣就不再進行了,只是往家裏放了一缸,誰願意過來稱點,不靠他掙錢。
杜小偉的确是一把銷售的好手,他壓根不拘泥于函城了,整個河北省已經被他跑了個遍,要不是因為白菜實在供應不上,他還想去相鄰的河南和山東去瞧瞧。這辣白菜瞧着不過是個小菜,但正因為它是個小菜,所以賣得快也受歡迎。
杜小偉還根據銷售那邊提了個建議。他們不再密封袋子了,而是買了食用級別的塑料桶,一桶一桶的批發給城鄉用戶,讓那些人開桶零賣,生意則又上了一層。直至四月底,兩個人東跑西跑,将春白菜收了回來,這才按下了心。
同時,在五月底,曹玉文談了四個月的女朋友,周潔終于提出要讓他上門了。這四個月來,兩個人相處得有模有樣,平日裏下了班就到作坊那兒幹活,周末有空就出去逛逛,曹玉文給周潔買了衣服和皮鞋,周潔給曹玉文做了件襯衫,那線走得橫平豎直,曹玉文穿上立刻顯得文氣起來,連老太太都誇這丫頭手巧。
當然,同時送來的,還有老太太和許樂的衣服,曹玉文對這挺滿意,他實在是瞧着李桂香不爽,他娘就兩兒,大兒媳婦已經鬧成這樣了,要是二兒媳婦再不省心,日後日子多難。更何況,還有許樂,這是他的底線,這就是他兒子,他不可能放棄。
因此,辦了這件漂亮事兒的周潔在他眼裏就上升到了女神的地步。平日裏三句得有兩句提到你周阿姨,沒事兒的時候還拿着人家照片偷偷看,許樂用後腦勺想,也是熱戀的架勢了。
他還不解的問他的新朋友,那個廁所裏的光頭徐鵬鵬,“幹爸好傻啊,他也不怕人家笑話他。”徐鵬鵬才二年級,已經一副老成的口氣了,“老房子着火,哪裏撲得滅。”
等着周潔示意他周末有空,去家裏坐坐的時候,他已經樂得找不到北了。一路暈暈轉轉好容易繃着臉回了家,那張嘴巴怎麽也合不上了,一會兒沖着他媽說,“媽,我要給你娶兒媳婦了。”一會兒摟着許樂唠叨,“咱樂樂以後有人管了,你周阿姨說了,老喜歡你了。”
許樂認命地點點頭,他怎麽不記得自己上輩子談戀愛的時候這麽高興過了?可要讓他潑點冷水吧,他又舍不得,憑神馬啊,他幹爸那麽好的人,好容易高興了,怎麽就不能樂呵樂呵啊,所以只能自己忍了大半夜,到了淩晨才睡着,頂了個黑眼圈起床。
穿衣服的時候,老太太一瞧吓了一跳,連忙煮了個雞蛋讓他滾滾,旁邊曹玉文挺不好意思,“都是我昨天話多,吵着孩子了。”老太太剛想教育教育他穩重點,這家夥又樂不颠颠的問,“可媽,咱買點啥提過去?”
許樂徹底服了,這才周二呢,這事兒還早着呢。他也不指望他幹爸能多沉着了,幹脆摸了饅頭起身上學去了。老太太在後面又拿了個布兜給他,“裏面兩個肉包子,兩個雞蛋,你和飛飛一人一半哈。課間都吃了,別剩。”
許樂點點頭,拎着布兜就去了學校。李桂香已經七個多月了,這孩子不知道為啥特別大,她的肚子如今就已經瞧着吓人了。但這時候不時興早早歇産假,她一直忍着上着班。曹玉武是個不管不顧的人,李老太太平日裏又得照顧着家,所以家務事還得她幹,吃飯上就有些湊活。
曹飛常常吃不好。老太太知道了,一面自己炖了湯肉讓曹玉武端過去,一面就讓許樂捎東西,肚子裏的和外頭的,都是她老曹家的,老太太可舍不得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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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樂進屋就将布兜放在了桌子上,曹飛此時已經在讀書了。瞧見了也不客氣——他是覺得他媽辦錯事了,但在他是主人許樂是客人這點上,還沒有清醒的認識。這讓他先将自己的肉包子吃完後,又摸出了許樂那個,幾口咬下了肚。
許樂瞪了他一眼,曹飛只當沒看見,然後許樂就把那倆雞蛋都踹在自己兜裏了——反正不能吃虧吧,雞蛋還是他前天買的呢。
等着早自習鈴聲一響,語文課代表張夏就站了起來,帶着大家早讀。今天讀的是第一課,《春天》,他起了個頭後,許樂就跟着念了下去,“冰雪融化,種子發芽,果樹開花,我們來到小河邊,來到田野裏,來到……”
還沒讀完,就聽見外面啊的一聲,随後就亂糟糟起來。剛剛走到門口的語文老師顧曉琳命令了一聲都不準動後,立刻折了出去,往出事的那邊去了。班裏的同學還算聽話,都沒動,可也沒人讀書了,只是抻着脖子往外面看,曹飛這時候就站了起來,那個方向是三二班,這個班今天早上第一節課也是語文,她媽是任課老師。
然後,就聽見有人在喊,“快點找把三輪車騎過來,再過來兩個男老師,幫忙把人擡下去,她走不了了。”又有一個女生在喊,“好多血。”
曹飛立刻就坐不住了,騰地站起來往外跑。張夏叫他,“老師不讓動。”可她沒喊完,許樂也跟着跑了出去。
出事兒的的确是三二班。許樂跟着曹飛擠進去的時候,人已經被擡到三輪車上,被護着去單位醫院了,整個班裏亂糟糟的,地上有塊踩爛了的香蕉皮,旁邊不遠處是一灘血,然後滴滴答答一直到樓下。曹飛跟瘋了似地,往外跑,被旁邊認識他的教導主任一把抓住,“你鬧騰什麽,你媽沒事兒,趕快回去上課。”
曹飛扭着身子踢打着那個男人,“你放開我,那麽多血,媽,媽,我要去找我媽。”教導主任摟着他不肯放,“有大人在,去找你爸爸和奶奶了,那地你不能去,回去吧,別讓你媽擔心。”他說着,就嘶了一聲,手就松開了,曹飛跟箭一般飛出去,許樂只瞧見教導主任手腕上有個咬出血印的口子。
許樂沒說話,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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