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沒娘養的修
這種事兒老太太自然不可能管,擺擺手就讓他去了。
因為只是個看起來老實無比的中年男人,曹飛幾個也沒放在心裏,就曹玉文多嘴問了句,“媽,這人我咋沒見過呢?”
老太太逗着曹遠說,“你當然沒見過,你下鄉的時候,他還沒來咱們單位呢。叫張會亮,是你哥鍋爐房的臨時工,也幹了八九年了,平時裏老實吧唧的不咋說話,也不在家屬院裏逛游找人玩,所以你見他少。他長得老相,其實還沒你哥大呢。”
曹玉文本就是因為不認識問一嘴,聽了也就沒放在心上。一家人走到菜市場,因着曹飛想吃水餃,老太太就和黑妹去買肉了,等到了樓底下,曹飛推着曹遠的小車說,“叔,我帶着小遠在下面玩會兒,你們先上去吧。”
說完,他轉頭就跑了,連叫都沒叫許樂一聲。
曹玉文瞧着曹飛消失在樓頭的背影嘆了口氣,回頭摸了摸許樂的腦袋,“樂樂,上去幹爸跟你玩啊。”
許樂不在意的說,“幹爸你不用擔心我跟他玩不好,是我不想跟他玩就是了,”許樂撇撇嘴,一臉不屑,“太幼稚了。”
這副樣子倒是驅走了曹玉文那點傷感,在後面跟着笑,“呦,樂樂,你都知道幼稚這詞了,你懂什麽叫幼稚嗎?”許樂心道你現在就挺幼稚的,不過壓着沒說,轉回頭笑眯眯地道,“幹爸我累了,你背我吧。”曹玉文立刻就忘了剛才那話了,趕緊抱着兒子上了樓。
一進曹玉文懷抱,其實許樂還挺想念的。原先曹玉文雖然有工作有作坊,但好歹父子倆是睡在一張床上的,每天關了燈,曹玉文就會把單位的事兒,作坊的生意,嘀嘀咕咕給許樂說一遍,許樂就枕着他的聲音入睡。如今曹玉文結婚了,家裏又多了個小家夥,天天忙得雞飛狗跳的,父子倆好像許久都沒在一起了,許樂抱着曹玉文的脖子,開始不過為了轉移話題,後面就真心實意的纏上去了。
曹玉文自然感覺到了,心知這孩子怕是想他了,開了門就說,“樂樂,幹爸早上起得太早了,沒睡醒,你陪幹爸再睡一會兒吧。”許樂那眼睛就立刻亮了起來。
父子倆在床上又是翻跟頭又是說悄悄話的倒騰了半小時才入睡,醒的時候老太太和黑妹已經回來了,一個在摘韭菜,另一個在剁肉,瞧見許樂揉着眼出來,黑妹就說,“去洗把臉清醒清醒,我買了橘子,在桌子上,自己去吃點。”随後對老太太說,“也不知道飛飛把小遠帶哪裏去了,怎麽現在也沒回來?”
許樂邊洗臉邊擡頭看他家的大鐘,已經十一點了。那邊曹玉文也穿了衣服起來,一聽這事兒,連忙說,“我去找找去,這孩子八成玩瘋了。”說着向着許樂勾勾手,“走,兒子,跟幹爸一起去。”
許樂摸了兩個橘子揣兜裏,跟着出了門。
今天周日,加上飯點還沒到,院子裏的瘋玩的孩子倒是不少。這時候物資稀缺,孩子們玩的游戲也有限,男孩子是畫片、玻璃球還有滾鐵環,女孩子跳繩砸沙包跳房子,一般都在大院裏。曹飛比他們皮一點,喜歡跑去不遠的電焊廠撿粉筆玩,曹玉文就擔心,他沒輕沒重,把曹遠也帶了去。
一路沒見人,他就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步,準備去電焊廠看看。
誰知道這時候,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突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從他們身邊路過,等着過去三五步了,又來了個急剎車,回頭一把抓住了許樂,上氣不接下氣的問,“是許樂吧,快,曹飛跟大人打架了,現在正打着呢。在十六號樓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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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文一聽,就着急起來,吩咐許樂趕快回家,自己往那邊跑。許樂這時候哪會往家回?他倒是不擔心曹飛,那小子皮實着呢,他擔心曹遠,小破孩別吓壞了。
父子倆一前一後就趕到了十六號樓。
這裏其實是家屬院的一個邊角,後面的空地緊挨着家屬院的圍牆,一樓的人在這裏種了些花草,不少調皮搗蛋的孩子,喜歡到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偷偷抽煙,也有喝酒的。
父子倆到的時候,人已經分成了兩堆。曹飛被個老太太抱着,兩個腮完全青紫,兩個眼睛正撒麽着,許樂心想怕是在找曹遠。曹飛的目光掃過來,正好與曹玉文對上,臉上就出現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表情,老太太正跟他說着話,也跟着向這邊看過來,一瞧見曹玉文黑了的臉,連忙說,“你可不興打孩子啊,孩子今天可吃虧了,剛才還吐了口血沫子。”
這話唬了曹玉文一跳,他連忙看向曹飛身上,想瞧瞧有什麽傷。曹飛別別扭扭的低着頭說,“沒,掉了兩顆大牙,不是吐血。”
那邊怕是瞧着這邊有家長過來了,一個穿着土黃色半袖襯衫的女人就走了過來,問他,“你是曹玉文吧,你瞧瞧,你瞧瞧你家曹飛把我姐姐打成什麽樣了?這麽小的孩子,怎麽下手這麽狠?這是要殺人啊?”
曹玉文轉頭一瞧,果不其然,院子裏有名的碎嘴子張瓊還坐在地上呢。頭發亂騰騰的,衣服上滿是土,一副戾氣,讓他放心的是,臉上沒瞧出來任何傷。曹玉文沒過去,直接問這個女人,“我們家曹飛就算是個男的,今年也才九歲,你姐姐看着有小四十了吧,我問問你,她怎麽好意思對着這麽小的孩子動手?還質問我們要殺人?”
一問這個,那女人就有些磕巴,她支支吾吾半天說道,“為什麽?你家小子調皮呗,你沒瞧見我剛才過來那地,他摁着我姐姐坐在她身上拿拳頭砸人,要不是我找人把他分開了,我姐姐還不定傷成什麽樣呢?!”
張瓊一聽這話,騰的就坐直了,然後瞪着一雙大眼說,“打掉牙,他那是要換牙了,自己掉的,管我什麽事,少賴在我身上。”
這一瞧就不講理,曹玉文心裏也帶着氣,不過他肯定不能跟他們鬧騰起來,那就說不清了,“我不問別的,就問你為什麽和個九歲的孩子打架?你能說就說,不能說那曹飛你說。”
張瓊一聽更理直氣壯,“還不是那個沒娘……”她話沒說完,就瞧着旁邊人看她不善,就閉了嘴,換了個說辭,“還不是這個臭小子幹的事。我那天收衣服結果淋了一頭尿,結果擡頭一看就瞧見樹上綁着半個破避孕套,拿下來的時候還一股子尿騷味呢。我尋思着是哪家皮小子幹的,今天一過來就瞧着他拿着玩,一模一樣的,還不承認?”
曹玉文也不評價,回頭看曹飛,“你說呢?”
曹飛青紫着臉看不出表情,只是說,“我不知道,我陪着弟弟在這塊玩氣球呢,這女人就撲了過來,拽着我衣領子說我潑她一身尿,我都不認識她,誰潑她啊。我說我沒有,她就不依不饒的,還去搶小遠的氣球,把小遠吓哭了,我去攔她,她就給了我兩巴掌,還說我沒娘養的,我才動的手。”
話一說完,曹玉文就看向張瓊,“也就是說,你憑着一個小孩子手中的東西,就斷定是孩子淋了你一身尿,對個九歲的孩子辱罵和動手?”
這事兒原本沒那麽明晰,可兩個人的說法放在一塊,再加上曹玉文的總結,一下子就明了了。摟着曹飛的老太太說,“你這不是瞎胡鬧嗎?”連張瓊都有些張不開口,她舔着臉結巴說,“這……你這是瞎說,我有證據。”
她揮了揮手中那個已經破了的氣球,曹玉文看了一眼就說,“這東西都是公會發的,誰家都一樣,你怎麽能認定是我家孩子幹的?”
這下,張瓊說不出口了,她啊啊半天,終于一拍腿,瞪着眼睛道,“我說是就是,就是這破小子幹的。”
曹玉文眼睛盯着她滿臉不悅,“證據呢?你要沒證據還亂賴人,那咱就去治安室,咱們好好問問清楚,怎麽全大院兩千多人,出了事兒就盯着我們家的孩兒。”
剛剛報信的小孩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上來,突然喊了句,“有啥子證據,不就是她在背後說了黑妹的壞話心虛了嗎?”
一句話出來,旁邊的人都了然了。張瓊還想說啥,可黑妹在曹玉文和周潔分手前有一腿的話的确是她傳出來的,她張張嘴,支吾了半天,不說話了。旁邊她妹妹一瞧風向不對,立刻就想走,曹飛見狀就想去攔着,可被曹玉文拽住了。
等着人都散了,曹玉文就帶着三個小的往家走。曹遠還不知道出了啥事,剛剛瞧着人多挺熱鬧,一直樂得呵呵的。許樂則推着曹遠,拿了橘子逗他玩,也沒多話。曹飛想了想不甘心的跟上去問,“叔,幹嗎放了她們,找到治安室去,她們得不了好。”
他話沒說完,就瞧見曹玉文在打量他,曹飛就閉了嘴。曹玉文這才沖他說,“是不是你幹的,你自己不清楚?我枕頭下面少的東西你以為我不知道?”曹飛還想辯解,曹玉文又說,“不揭穿替你出頭不代表你正确,只是她更過分,你有錯在先,我看這打挨得好,你回去站着好好想想吧。”
曹玉文長得個文人樣,但嚴肅的時候其實挺吓人。曹飛抖抖有些汗毛乍起的脊梁,終究沒再說點啥。許樂還有些怕曹飛把自己供出來,一路上就有點皮緊,上次他幹爸質問他的厲害他還記得呢。誰知道直到進了家門,這小子也沒提一句,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進廁所把搓板拿出來,就舉着沖牆站着了。
老太太、黑妹、曹玉武一人問了一遍,聽了一遍後各個都說曹玉文罰的好。老太太點着他腦袋說,“敢幹就別讓人抓着,狗還知道藏食呢,你自己往外送把柄。”黑妹偷偷跟他說,“你這孩子,情嬸子記下了。”
唯有曹玉武嘆了口氣,摸着他的腦袋說,“飛飛想不想要個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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