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屋子裏傳出來柳芳嗚嗚的哭聲,還有金成雁的辯解聲,“不是這樣的,我們也是有些事耽擱了,但真沒想到孩子爸爸去世了,所以來晚了。謝謝你照顧樂樂,我們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疏忽了。”

這句話一出,連站在門口的曹飛都能感覺到房間裏的氣氛一窒,随後就聽見老太太也哭了起來,拍着腿說,“這是造的什麽孽啊,當初為了好嫁人不要孩子自己跑了,我兒子一個未婚的大小夥子拉扯了這多年,好容易養大了,這就來找啊。天底下怎麽有這麽不要臉的娘啊!”

老太太這一哭,徹底扭轉了老曹家的弱勢。對,你是親娘,你是女的,你是長得很好看的女的,瞧着就梨花帶雨弱不禁風,讓人憐惜。可這種唧唧歪歪的扭捏哭法,對着老太太拍着大腿的震耳欲聾的哭聲,就跟蜻蜓點水似得,壓根起不了任何波瀾。

裏屋裏頓時熱鬧了起來,梅校長也開始勸慰老太太。因為太傷心,害怕她身體出問題,最後連柳芳和金成雁也不得不向着老太太解釋,“不是您說的那樣,我那時候真帶不走樂樂,我跟他爸說過的,等我安頓好了,就來接樂樂。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麽能不疼他?再說,孩子他爸也是想讓他過好日子,也答應了的。”

聽了這話,老太太嘎嘣一下停了,然後呸了一聲,“不要臉。許新民都去世了,你以為沒人知道你幹的那事兒了,就在這兒瞎咧咧。”她怕是不想把許樂推到前面,直接隐去了許樂的名字,“當年許新民離世的時候,就拉着我兒子手把孩子交給他了,我兒子還問他要不要帶孩子找親媽,許新民說的啥,說是你為了不耽誤找新對象,說孩子拖累你了,才不要孩子的。我兒子這才将孩子帶回來。要不然,有親媽用得着我兒子養孩子?”

說完,許樂就聽見老太太拍着腿說,“我告訴你,想要孩子,沒門。我們絕對不會同意的,也跟你沒什麽好聊的。以後別找我們。”

曹飛一聽,老太太這是結束語,立刻拉着許樂又回了旁邊的辦公室。關上門的時候,他偷偷對着許樂說,“奶奶好厲害,樂樂你放心吧,那女的哭哭啼啼的,弄不過奶奶的。”

正說着,辦公室門就被敲響了,老太太在外面用特別溫柔的聲音說,“樂樂,飛飛,跟奶奶回家吃飯去。”曹飛立刻高高的應了一聲,就拉着許樂開了門。黑妹直接上前,将許樂領在手裏,走在一家人中間,就往下樓梯處走。

後面柳芳突然喊了聲,“樂樂,我是媽媽!”許樂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想看那張虛僞的臉,究竟演戲能到什麽程度,他于是回過了頭,卻瞧見女人的頭發已經亂了,因為哭泣妝容變得格外吓人,她瞧見許樂回頭了,臉上立刻露出帶有希望的神情,又叫了聲,“樂樂。”

許樂淡漠的回了頭,理都沒理她,跟着黑妹下樓了。他聽着金成雁在後面跟他幹爸講,“許樂還沒成年,柳芳是他的親媽媽,我們是有監護權的。你不放人,就等着打官司吧。”他幹爸說,“那就打吧,我等着。”

曹飛的自行車被門衛保管着,他一出來,就交給他了。因為怕柳芳他們追上來,曹玉文直接讓許樂和奶奶上了摩托車,然後沖着曹飛說,“帶你嬸子回去。”瞧見曹飛應了,一腳油門就走了出去。

老太太身體弱,坐在許樂和曹玉文的中間。一路上她就抓着許樂的手,安撫着他,“樂樂,你放心,咱家不會把你給她的。那種女的,為了自己過得好連孩子都能不要,心太狠,誰知道她來要你是為了啥呢。樂樂,咱不能跟着她。”

老太太因為幹了一輩子的家務,手心非常糙,就像是塊砂紙,因為用力,磨得許樂的手疼。可許樂卻沒有拽開的想法,在飛快的摩托車上,在已經開始變熱的春風裏,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他剛來這個家的時候,跟着老太太第一次去賣辣白菜,老太太沖着他說,“你說玉文怎麽把你……”那時候老太太多嫌棄他啊,可如今多護着他。

但即便老曹家如此強硬,但這事兒真不是說不行就不行的。當天晚上,老曹家就聚在一起開了個會,但一家人都沒個學問大的,也不懂監護權的事兒,自然也說不出什麽來。只是有一點,為了怕柳芳搶孩子,曹玉文決定把搬家和生意的事兒都放放,以後都由他騎摩托車接送許樂和曹飛兩個。

第二天一早,曹玉文送完他們,就去找了公安局的熟人,問他這事兒。人家也不懂這個,但公檢法是一家,在這塊熟人多,就介紹了個這方面的專家給曹玉文,讓他去咨詢咨詢。

那個人叫徐磊,多年的老法官了。對曹玉文挺客氣,還給他倒了杯茶水,專門聽曹玉文講中間的事兒。聽完後就頗為難地說,“未成年的監護權這事兒,咱們國家的民法通則規定,一是父母擔任監護人,二是如果未成年人的父母已經死亡或者沒有監護能力的,其祖父母、外祖父母或兄、姐或者關系密切的其他親屬、朋友擔任監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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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喝了口茶說,“認定監護人的監護能力,要根據身體狀況,經濟條件,和被監護人在生活上的聯系狀況來确定。但咱們國家的監護制度現在還不完善,父母即便監護不當,也沒有相關法律條文來剝奪他的監護權。所以,你看,即便按你說的,柳芳有抛棄行為,但她還是許樂如今唯一的監護人。”

曹玉文聽了顯然有些意外,他有些激動地說,“那柳芳為了自己過好日子,把孩子扔了不管不顧七年,她想要就能要回來?那可是個孩子啊,又不是東西。她走的時候孩子都懂事了,對她說的話一清二楚,這樣的娘,怎麽跟她?”

徐磊嘆了口氣說,“法律就是這麽規定的。”

“那孩子的意見呢?孩子現在一點都不想跟着她過,不能聽從孩子的意見嗎?”

“肯定是要考慮的。但你要知道,一是柳芳是媽媽,一般撫養的話,都會比較偏重母親。二是你和許樂之間不構成收養關系,說白了,就是沒有法律認可的撫養關系,三是聽你說,柳芳條件不錯,這是個重要原因。”

曹玉文挺受打擊,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兩腿打開,使勁揉了兩下臉,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他沉默了許久,才擡起頭,又問徐磊,“我要是找人把樂樂的收養手續辦下來呢。當時我沒結婚,人家不讓辦,我現在辦下來呢?她是不是就不能要走了?”

“恐怕……還是不行。”徐磊給他解釋道,“《收養法》有嚴格的規定,只有在生父母有特殊困難無力撫養子女的條件下才能送養小孩,并且必須經過雙方的同意。即便你現在辦了收養手續,她也可以去法院要求變更撫養權。”

“那就沒法子了?”曹玉文瞪大了眼睛,哀求似得看着徐磊。

徐磊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個頭大約有一米七五左右,體型偏瘦,臉上的溝壑頗多,看着特別的嚴肅。他坐在那兒,與曹玉文對視了許久,最終嘆了口氣說,“我很同情你,但這事兒法律的确是這麽規定的。”

曹玉文眼中的希望就那麽慢慢地熄滅了。他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打擾您了,那我先回去了。”說完,就站了起來,明明在這兒坐了不過半個小時,曹玉文的身體卻好像佝偻了許多,站起來的時候,還踉跄了一下。

徐磊連忙說了句小心,曹玉文不在意的擺擺手說,“沒事,沒事,有點低血糖。沒事。”說完,他就準備拉開門離開。沒想到徐磊卻突然拿起了桌上的電話,不知道沖誰說了句,“你說現在的人啊,總是這樣,有些人明明都判了,卻死活都不執行,也不知道怎麽想的。難道法官能拿槍逼着你執行,只能這麽僵着呗。”

曹玉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立刻回頭,想跟徐磊說句謝謝。卻發現徐磊壓根就跟沒看見他一樣,一個人抱着電話說的開心。他知道這是避嫌呢,沖着徐磊鞠了個躬,這才開門出去了。

等着中午去接許樂他們的時候,曹玉文臉上就帶了笑的。曹飛一瞧就知道有戲,就纏着曹玉文說說怎麽辦?曹玉文一心開摩托車,呵斥了在後面扭得跟麻花一樣的曹飛說,“動什麽動,回去再說。”曹飛才老實了,不過依舊把頭放在夾在中間的許樂肩膀上,悄悄說,“樂樂,你放心了吧,你看小叔那樣,就是想着法子了。”

許樂昨夜也想了一晚上,他上輩子沒經歷過這個,自然也不清楚其中的道道。但他也知道,這事兒肯定很難辦,所以愁得一晚上沒睡好,一早上都沒好好聽課。等到這會兒曹玉文露笑臉了,這才把心口的事兒松了松。

等着回家,曹玉文就将徐磊的話說了,曹飛挺着小胸脯說,“我一定護着樂樂,不讓他們弄走他。”曹遠也跟着起哄,跑過來抱住許樂的腿,“小遠也護着樂樂哥哥,不讓哥哥走。”

老太太在一旁聽了嘆口氣說,“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不過還是不太穩當,玉文,上次咱買房的那個老教授,不是教法律的嗎?聽說還挺有名氣的。你看你跟那個錢磊聯系聯系,老教授做了那麽多年的老師了,就算他不在國內了,肯定認識點有本事的大律師,咱給錢,讓他給介紹一個,這事兒,還是從根上解決好,那法子,只能留到最後用的。”

曹玉文都沒想到老太太就在那兒住了兩天,就把人家打聽的這麽清楚。他驚喜地叫了聲媽後,立刻點頭,“我這就去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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