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敬茶

上官瑾神色複雜的看着他從小就喜歡的表哥,此刻才有了真實感。

他們兩人是嫡親的表兄弟，從小也是一起長大。上官瑾猶自記得，在很小的時候，慕容衍其實挺照顧他的,也喜歡帶着他一起玩，兩人關系極好。

上官瑾還記得,那個時候就有人在他們耳邊唠叨,說兩個人青梅竹馬,幹脆長大了也湊成一對好了。慕容衍當時的反應如何,上官瑾自然不記得了,不過,他記得自己在聽到那些話時，心中滿是歡喜。能和一直照顧他的表哥一輩子都在一起,他當然高興了。

只是這種高興沒有持續太多時間。等到慕容衍再長大一些，姑父慕容清親自帶着慕容衍教導的時候，上官瑾就沒有太多機會看到慕容衍了。偶爾看到了，上官瑾興沖沖地的跑過去和表哥分享玩具和游戲時，慕容衍已然不需要那些了。兩個人終究越走越遠，慕容衍對上官瑾雖然仍舊有照顧，可是那些照顧，更多的是照顧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表弟，僅此而已。

上官瑾原本看不懂，一直認為慕容衍長大了變冷漠了，可是對自己還是特殊的。至少，他每次有麻煩了去找這位表哥幫忙，慕容衍皺着眉也答應了。他可從沒見過慕容衍對自己之外的人那麽好過。上官瑾那時想，大概表哥的“喜歡”原本就是這麽淡淡的。這也沒關系，只要喜歡就足夠了。

然而凡是就怕比。

上官瑾自以為相對于其他人，慕容衍對自己已然很好了。可是等到喬葉一出來，慕容衍就直接說要娶他，後來就算是經歷了喬葉逃婚，在異獸林喬葉與梅曉夜暧昧有染，慕容衍生氣是生氣，可是始終不改口的要和喬葉在一起時，上官瑾才驀然清醒，他的那位表哥，心中最重要的，從來不是自己。

慕容衍之前對他的好，只是因為身份和血緣而分出的一丁點的好；而慕容衍對于喬葉的好，卻是恨不得将自己的整顆心剜出來送給喬葉玩，但求博君一笑。

上官瑾默默地盯了慕容衍一會，心中嘆氣，嘴上卻是幹脆利落的回答了慕容衍的問題：“這次不是我要來的，而是父親讓我來的。”

見慕容衍再次挑眉，似乎不信，上官瑾咬了咬唇，“之前我一直想要嫁給表哥，父親聽了，便記在心裏，誓要幫我達成心願。現在，我不想嫁給表哥了，可是我卻說不通父親。父親仍舊想讓我嫁給表哥。所以，才會将我送上戰場來。”

說罷，上官瑾還轉頭看了一眼門外立着的他的兩個“保镖。”

“他們，也是父親吩咐貼身跟着我的。”上官瑾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底都交了出來。

慕容衍眯了眯眼，“我幫你打發了他們，不過——你要老老實實的在領主府裏待着，等我抽出空來，就派人送你回主星。”

慕容衍說完，就站起身欲走，打算洗個澡，換身衣服，再上戰場。

上官瑾看着慕容衍将要離開，忽然道：“表哥，你真的非喬葉不可？就算他碰了別人，和一個第一次就見面的女人上了床，你都不在乎麽？我……真的連這樣的喬葉也比不上麽？”

慕容衍腳步一頓，淡淡的道：“阿瑾，我從來都當你是弟弟，僅此而已。”有沒有喬葉，他都不會考慮上官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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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如果上官瑾不在言語中用這樣不屑的語氣提前喬葉的話，他的拒絕，大概會更加委婉一些。

上官瑾腦中嗡嗡作響，頹然坐在了身後的沙發上，良久不語。

等到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将晚，慕容衍也早就再次上了戰場。

上官瑾試着站起身，才發現自己的雙腿都在顫抖。

上官瑾愣了愣，聽着領主府外，時而響起的戰場上的嘶鳴聲，槍炮聲，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只顧着被當面拒絕的痛苦、失落和尴尬，忘記将喬葉的消息告訴慕容衍了。

不過不需要上官瑾的消息，慕容衍也很快就知道了，喬葉要上報來封地，然後，被皇室拒絕了。

喬葉聽到被拒絕的消息時，臉都黑了。

那是他的封地，他當初和皇帝皇後達成協議的時候，慕容清親口答應他可以随時回封地，可是現在又明确的不許他回封地，必須像其他木系異能者一樣待在主星，這又算是什麽？毀約麽？

“陛下您似乎忘了，您當初是如何答應我的要求的。”喬葉黑着臉站在殿上，“現下木系異能者和帝國的關系本就僵硬，我想，您大約不希望兩者的關系再次雪上加霜。”

喬葉的威脅之意顯而易見，皇帝慕容清自然聽懂了。

慕容清溫言請喬葉坐下，還特意招呼人上了一小盤桃子，随即又笑道：“是我忘了，喬喬第一個催生的植物就是桃子，想來，是不缺桃子吃的。也罷，既如此，這桃子，就省下給其他人吃吧。”

然後拍了拍手，就讓人将桃子給端走，然後讓一個小姑娘上了壺滾燙的熱水。

喬葉：“……”皇帝都是這麽待客的麽？還有“喬喬”，他記得前世也是他和慕容衍結婚幾年後，慕容清才那麽親近的稱呼他的。可是現在……

慕容清笑而不語，倒是那個小姑娘，笑嘻嘻的道：“聽說喬伯爵種了茶樹，不知是否有幸，讓我瞧一瞧，再親自給喬伯爵泡壺茶水呢？”

喬葉皺了皺眉，就将自己種出來的茶葉，取出一罐，給了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打開蓋子，聞到茶葉香，眼睛都亮了起來，然後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下去了。

只留一壺滾燙的開水放在桌上。

喬葉：“……陛下您還沒有回答喬葉的問題。”

他是伯爵，還是草木師，這樣當面質問皇帝，倒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清笑容微斂，沒有回答喬葉的問題，卻道：“當初，喬喬是如何說服皇後，讓皇後做說客，來和我談判的？喬喬可不可以将你當初說服皇後，亦或者說是威脅皇後的東西，說來給我聽聽？能讓我的皇後都不得不受威脅的東西，我，也很好奇。”

喬葉當即沉默了。

威脅上官蓉華的東西麽，喬葉還記得，他那時是拿着匕首架在了慕容衍的脖子上，然後又用當年皇太後——也就是慕容清的母親的死因來威脅的上官蓉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當時上官蓉華早就暴躁的來追殺他這個膽敢威脅她的人了。

只是拿着匕首威脅慕容衍的那件事可以說，後面那件事情，喬葉就不知道該不該說，該不該告訴這位皇帝陛下了。畢竟，上官蓉華錯是真錯了，可她再錯，也是慕容衍的母親。喬葉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把真相給捅開了，那麽最悲劇的人不是皇帝皇後，而是夾在兩個人中間的慕容衍。

喬葉面無表情的看了慕容清一會，才慢吞吞的道：“我把匕首架在了慕容衍的脖子上。”見慕容清微微笑着，一副不信任的表情，喬葉又道，“然後我看皇後不上當，便将匕首往上抛，匕首險些紮進慕容衍的心口處。”

這是真的。

喬葉一個字都沒有說謊。

慕容清看着喬葉認真的神情，也清楚喬葉說得是實話。他慢慢收了笑：“你真的半點都不喜歡阿衍麽？”

喬葉不答。

慕容清又打量了喬葉許久，慢慢又搖着頭道：“不，你是喜歡阿衍的。如果不是喜歡，怎麽會寧可說出自己曾經拿着阿衍做威脅，也不肯說出你真正能制住我的皇後的東西？想來，能讓我的皇後放棄追查你的東西，一旦公開，會讓阿衍更加為難罷。”

喬葉眉頭跳了跳。

“您想多了。”

慕容清搖頭：“我早就猜到你不會說了。皇後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說與不說，我也只要你的一個态度而已。”

喬葉還是覺得慕容清不可能知道當年那件事情，慕容清現在這樣說，也只是為了詐他而已，于是喬葉繼續道：“您想多了。皇後只是愛子心切，生怕我真的下手殺了太子殿下而已。”

慕容清笑道：“如果真像你說的，那麽，現在阿衍已經跑去戰場了，你手上也沒有匕首能威脅的了阿衍了，我的皇後又為何沒有繼續追殺你？”以上官蓉華的脾氣，是真的不會放過曾經拿着自家寶貝兒子威脅她的人。即便這個人是慕容衍心心念念要娶回家疼的人。

喬葉一噎，讷讷無言。

慕容清此刻才沉了臉，道：“果然如此麽。”

喬葉繼續不語。他也不知道慕容清猜到了幾分，又是從何處猜到的。只是這件事情，不适合從他嘴裏說出來，他也不願意這件事讓慕容衍得知為難，于是只好裝傻了。

“皇後……”慕容清閉了閉眼，“我知道了，這件事情，我不會告訴阿衍。也不會去找皇後去求證。喬喬，莫要害怕。”

喬葉怔住：“不求證？”不告訴慕容衍，自然是慕容清一片慈父胸懷，不向上官蓉華求證，這又是為的什麽？

慕容清搖了搖頭，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他原本也是湊巧才查到了這件事情，現在看到喬葉閉口不答的态度，就知道這件事情十有八/九就是真的。再加上當初他的母親去世前，對上官蓉華并不好，還幾次要求他們兩個離婚，可是他的母親去世後，上官蓉華卻是格外賣力的痛哭，更讓慕容清确認了此事。

“這件事，歸根到底，是我的錯。”慕容清嘆道，“如果當初我能在母親面前能更堅定自己的心意，或許就不會如此了。”

婆媳關系自古難處，上官蓉華原本就不是慕容清的母親期待的兒媳婦人選，又幾十年懷不上孩子，再加上慕容清的諸多維護，兩人能保持表面客氣的狀态已然是難得了。

至于上官蓉華會對慕容清的母親下手……慕容清說不清楚自己心中滋味如何，只嘆道：“你和阿衍先在D球上支撐一段時間，半年之內，我會趕去戰場，到時候……阿衍就回來繼任皇位。”

人魚族的厲害，喬葉年紀輕，知道的不多。慕容清卻是心知肚明人魚族的狡詐陰險和強悍之處，想當年，他的父親和兩個兄長都是死在人魚族的手上，現在，帝國雖然已經比原先要進步的多了，可是要打贏——或者說暫時逼退人魚族，還是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的。

慕容清舍不得自家兒子赴死，當然就只能自己上戰場了。原先沒有上官家和上官蓉華的事情，慕容清或許願意溫溫吞吞的再和人魚族耗上幾年，然後再暫時逼退人魚族。可是現在……慕容清卻是抱着，這一去，也算是和上官蓉華徹底了斷的念頭，生死兩相隔，誰對誰錯，也就沒有了意義。

喬葉顯然不知道慕容清的打算。前世慕容清就是在幾年後才死在戰場上的，因此喬葉雖然想不起來前世這場戰役持續了幾年，但也不覺得帝國會輸，所以想了想，就默認了慕容清的計劃，打算先去自己的封地看看再說。

而說完這件事情，慕容清反而重新溫和了起來，對着喬葉很是溫和，不住的詢問喬葉的飲食習慣，生活習慣，喜好等等，把喬葉問得一頭霧水。

直到那個出去泡茶的小姑娘用托盤端着兩杯茶水走了進來，慕容清才停住，讓小姑娘将茶水分給二人一人一杯。

喬葉端着古樸的茶杯，剛要沾唇，忽然就聽到“砰”的一聲，慕容清正苦笑着看着他：“手滑。”茶杯掉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就盯住了喬葉手裏的茶杯：“那怎麽辦，我就泡了兩杯茶。陛下可是辛苦了一上午都沒喝上一杯茶呢。”

喬葉：“……”他還能說什麽？當下只好站起身，走過去，将自己的杯子遞給了皇帝陛下。

慕容清端着杯子一沾唇，立刻就笑了出來：“好，好孩子，以後和阿衍好好的。就是沒孩子也沒事，皇室那麽多人，随便找個人來做繼承人就好了。至于皇後替阿衍安排的相親，我會替你們先處理好的。”

那小姑娘也站在一旁樂滋滋的點頭：“恭喜陛下，恭喜殿……伯爵閣下。”

喬葉盯着慕容清手裏的茶杯，越發覺得古怪。

他似乎，忽略了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