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拉克的悲傷與堅持

就在蒼冀忍不住想要沖出結界之時，卻被林靖言一把死死拉住，不讓他再往前一步。

“林靖言，放手！”蒼冀掙紮着想要擺脫林靖言的鉗制，奈何此時林靖言的手如鋼鐵般緊握着他的手不放，一時間根本掙脫不開。

“蒼蒼，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沖出去的時候。”林靖言在說話的同時也制止了末想要沖出去的舉動，“暗精靈小鬼，你也別動，事情還沒弄清楚，現在沖出去是打草驚蛇。”

蒼冀在聽到林靖言的話之後整個人頓時一僵，在深呼吸了好幾次之後，眼中的紅色這才慢慢退卻，冷靜下來。

“你說得對，是我太沖動了。”蒼冀面色蒼白地退後兩步，雙手死死地握成拳頭，一貫面無表情的臉上勾起了一抹明顯的苦笑， “沒想到拉克竟然會活着，但是要比活着更加痛苦！”

“但是以後不會了不是嗎？”林靖言趁勢從後面抱住蒼冀，輕聲安慰道。

“沒錯，以後我不會再讓拉克吃苦了……”蒼冀此時完全沒有掙脫的心情，就任由林靖言這麽抱着，面上卻是閃過一抹堅定。

就在此時，洞窟中也有了動靜——

拉克察覺到尼古拉斯的到來，有些費力地擡起頭，無神地望向尼古拉斯所在的位置。它的眼睛早已看不見了，嗅覺也完全被破壞，只能靠着直覺來判斷來着的身份。

“尼古拉斯爺爺，嗚嗚……我好痛，真的好痛……”拉克用無比沙啞刺耳的聲音哭訴着，但除此以外奄奄一息的它什麽都幹不了。

“拉克，乖，我這就給你輸入聖力，這樣你應該會好過一些。”尼古拉斯看到拉克如今的樣子，眼中閃過一抹心痛，卻也做不了其他，只能柔聲安慰着。

“尼古拉斯爺爺，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主人其實永遠都回不來了對不對？所以……殺了我吧！”拉克的聲音充滿了痛苦與絕望，它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它如今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尼古拉斯的那些聖力于它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最多只能稍稍減緩它身體腐爛的速度，但也不能阻止它走向死亡，反而增加了許多痛苦。

不，它其實早就已經死了，只是靈魂不知為何沒有消散反而被拘束于這個身體中，不然身體也不會漸漸崩壞腐爛。它還記得三年前的某一天，它突然渾身劇痛，随後便失去了意識，等它再度恢複意識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更可怕的是它完全感受不到主人的氣息，一絲一毫都感受不到。

之後，一些穿着白袍子的人會每天來給它輸聖力，那個時候它并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給它輸聖力，不過現在它知道的一清二楚，因為聖力能夠維持它的身體不崩壞。它感受不到主人的氣息，因此焦急地想要逃離這裏去尋找主人，但它卻動彈不得，根本離不開那個屋子。

那一日，一個和主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在它面前，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它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是主人，甚至那個人身上有一種讓他很讨厭的氣息。所以當那人提出要和它簽訂契約的時候它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就算是主人主動與它解除契約，它也絕不會再和第二個人簽訂契約。聖系巨龍是龍族中出了名的專一，只要認定就絕不會改變。

那人在被它拒絕之後面色頓時扭曲了，告訴它主人永遠都不會回來。它心中早有預感，所以雖然受了些打擊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所以它索性直接不再理睬那個和主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人最後被它氣走了。

之後的兩三天再也沒有白衣人來給它輸聖力，而它發現沒有聖力的輸入，整個身體都開始疼痛，讓它痛苦不堪。然後那個和主人長得一摸一樣的人又出現了，再次讓它和他簽訂契約。雖然如此痛苦，但它還是再次拒絕了對方的要求，那人當時的表情它至今還記得，扭曲得不成人形，卻也沒敢對它做什麽，咒罵着離開了。

它原本以為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給它輸聖力，卻沒想到第二天又恢複了最開始的生活。

直到尼古拉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尼古拉斯它當然認識，他是主人的導師，也是它可以值得信賴的人，所以當尼古拉斯提出要救它離開的時候它并沒有拒絕。它讨厭那個和主人一模一樣的人，也讨厭那些給它輸聖力的人，雖然不輸聖力會讓它很痛苦，但它想要出去找主人。

然後它就被尼古拉斯帶到了這裏，它沒有力氣去找主人，只能拜托尼古拉斯。然而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看着尼古拉斯眼中那些猶疑的閃爍，它其實已經知道主人永遠回不來了。不，或許它從失去主人所有聯系的那一刻起就應該知道，主人不會再回來了。

尼古拉斯顯然也發現它已經知道了事實，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再也沒有提過那件事，只是每隔半個月為它輸入一次聖力。只是這些聖力不過是杯水車薪，它一天天無可挽回地衰敗下去。

而如今，已經到了它忍受的極限。

“尼古拉斯爺爺，殺了我！”

“不，不行。”尼古拉斯痛苦地倒退兩步，雙手掩面遮住自己的表情，“對不起拉克，就算是我自私，但你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所留下的最後一點印記，我不想看着這僅剩的印記都消失。也許，當年我應該把你留在神殿，這樣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痛苦。”

“尼古拉斯爺爺，我沒有後悔當年跟着你離開，真的。”頓了頓，拉克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我已經快不行了，就讓我跟着主人去吧。”

“拉克……”尼古拉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尼古拉斯的背後傳來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尼古拉斯劍聖，能告訴我拉克究竟是怎麽回事嗎？”

尼古拉斯猛地回過頭，看到全身黑衣的暗精靈握着匕首從陰影中走出，冷冷地質問他。

“末，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尼古拉斯一臉警惕地盯着末，手指微曲，随時準備出手。他來的時候可謂是小心萬分，根本沒有察覺到有人跟蹤這才會打開到這裏的通道，末的出現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拉克的存在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神殿的人，一旦洩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到時牽連的人不止他一人，連幫他的友人都逃脫不了…雖然暗精靈一族如今站在神殿的對立面，但事關重大，他不得不小心。

“我為何不能出現在這裏？”末直接一個反問将問題丢回給尼古拉斯，他在蒼冀的授意下來到尼古拉斯面前，為的就是弄清整個事情的經過。

雖說從剛才拉克和尼古拉斯的對話中蒼冀差不多可以借此判斷出一些事情，但在沒有完全确定導師的立場之前，他沒有表露身份的打算。因此，這弄清事情的重擔就落到末的身上了。

“末，你不應給出現在這裏。”尼古拉斯嘆了口氣，“現在就離開這裏，我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尼古拉斯劍聖如果不将拉克的事說清楚，我是不會離開的。拉克是他的契約獸，你們神殿那些龌龊的事情，我絕不能置之不理。”末的眼中閃過一抹冷然，右手的匕首指向尼古拉斯，完全不畏懼尼古拉斯劍聖的身份。

“……我現在已經和神殿無關了。”尼古拉斯沉默了一下，随後爆出了一個讓人無比震驚的消息。

“堂堂劍聖神殿肯放人？”末發出一聲冷哼，顯然不相信尼古拉斯的話。

“在經歷了那件事以後，既然你可以完全背叛神殿，那我又如何繼續與神殿毫無隔閡？你知道真相的那天其實我也在，只是沒有像你那麽沖動罷了，神殿有所察覺，所以也不會想留下我這個隐患，我要走自然沒人阻攔。”因為對方也是知情人，所以尼古拉斯并沒有隐瞞。

“我相信的人從來就只有他，在神殿迫害了他之後，尼古拉斯劍聖該不會以為我還能與神殿和平相處？更何況神殿在那之後本就打算将我一并處理，讓我知道真相那根本就是個陷阱。”末有些僵硬地說道，顯然又想起了那段黑暗的日子，“不過尼古拉斯劍聖似乎還沒有解釋拉克的事情，你明知道他已經……拉克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活着？雖然看樣子活着也很痛苦。”

“拉克它，是神殿救回來的。當然，神殿救它本就沒安什麽好心。”尼古拉斯自嘲地笑笑，他也沒想到一直信仰的神殿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過去在他看來無比神聖正直的神殿在那件事上竟然會如此黑暗和不擇手段，經過那件事，他是真的對神殿失望了，神殿在他不知不覺中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神殿了。

“那拉克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它現在的樣子恐怕支撐不了多少時候了。”末看到拉克現在恐怖的外貌，不禁皺了下眉。

“因為我的聖力不夠。”尼古拉斯苦笑着搖搖頭，“那個時候只想着要把拉克救出來，卻沒想到我一個人的聖力根本支撐不了拉克身體機能的維持。拉克在神殿的時候，每天都有六位聖系魔導師為它輸入聖力，我縱使是劍聖，卻也沒辦法維持這樣大小聖力的輸入。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拉克确實已經不能算是活着了。”

末聽到尼古拉斯這段話之後沒有繼續問話，他知道他與尼古拉斯的這些對話應該足以讓冀做出判斷，他現在所要做的只是等待罷了。

而此時，蒼冀正一臉複雜地站在結界內，不知該不該出去和尼古拉斯導師見面。

“林靖言，你說導師的話可信麽？”雖然心下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但是今天的事情給他帶來的打擊太大，讓他在這一時半會兒根本下不了決心，因此只能求助林靖言。說到底，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能讓他心安理得再見導師的理由。

“蒼蒼，其實你知道他并沒有說謊不是嗎？”林靖言為蒼冀下了一個定心丸，他也沒想到這個劍聖老頭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他深知信仰對一個人的重要性，而這個老頭竟然能為了蒼蒼而做出這形同背叛神殿的舉動，就這一點而言，已經足以讓他有些敬佩了。

“那你說我該出去見導師麽？”雖然收到了林驚羽的定心丸，但蒼冀對于要不要見尼古拉斯導師依舊還在猶豫。

“蒼蒼，見不見他我幫不了你，這要看你自己內心想不想見他了。”林靖言拍拍蒼冀的肩膀，示意他自己好好想想。

“我不知道……”蒼冀低着頭輕聲說道，“說實話，在經歷了那樣的背叛之後，就算知道導師并沒有背叛我，甚至還為了我做出形同背叛神殿的舉動，但我心底依舊沒有辦法完全信任。”

“蒼蒼，這是你心中最深的一道疤，我幫不了你。因為在你心中，你對我也不能付出完全的信任不是嗎？”林靖言這一刻笑得有些苦澀，他對此其實一直都知道得很清楚，而他也一直沒有死心過想要蒼蒼完全信任他，但卻一直沒有成功過。

“……我現在，還是沒有辦法立刻面對尼古拉斯導師。”繼續沉默了一會兒，蒼冀終于做出了自己的決定。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導師，而導師見到死而複生的他又會怎麽想。

他，并不想冒險。

在做出決定之後，他便用傳音告訴末讓他找個借口離開。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原本一動不動趴在地上聆聽尼古拉斯和末談話的拉克突然渾身巨震，随後開始痛苦地掙紮起來。

“痛……好痛！”拉克邊掙紮邊痛苦地低吼出聲，滿臉痛苦的表情。而它的身體突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程度加速腐爛，整個身體開始崩塌。

拉克，終于還是到了極限，生命已經走到了最後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