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吃飯時聊的都是些輕松的話題，基本都是裴寧跟葉太太在說，葉西城跟父親偶爾會附和幾句。

葉太太說起：“我最近在學法語，越學越有意思。”

葉西城不禁看了一眼母親，什麽也沒說，繼續吃飯。

裴寧接過話：“法語說出來很好聽。”

“寧寧你以前在法國待過，會法語嗎？”葉太太故作不知。

裴寧：“還行。”

葉太太順着說：“那太好了，我還專門報了個班學習，明天老師要随機抽學員上去跟他對話交流，我正發愁着呢，怕被抽到後出糗，你正好幫我練練。”

裴寧說行，吃過飯就陪她去練。

葉董出聲阻止，是對着葉太太說的：“就你那水平，兩個小時也練不好，寧寧忙一天了你讓她早點回去休息。”

葉太太不滿的語氣：“兩小時練不好我可以練三個小時，人要争口氣你懂不懂？要不寧寧今晚就住在這兒算了，反正明天你跟西城都要去公司，寧寧随便坐你們誰的車都行。”

葉董若有所思的看着葉太太，眼神示意葉太太，那意思‘你多什麽事，不是說了不摻和他們的事？’

葉太太自動忽略，直接吩咐家裏的阿姨去把裴寧以前住過的房間收拾好。

然後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而當事人裴寧，一臉懵，還沒來得及發表任何意見。

裴寧拒絕：“伯母，我回去住，沒事兒的，就算教您三小時，時間也不算晚，再說我平常睡得遲。”

葉太太：“你就聽我的話在這住，你要是回去的話，我就心裏有壓力，萬一兩小時練不好呢？你不回時間就寬裕些，我也就不緊張。”

後來葉董也松了口：“太晚就住這。”

裴寧望着葉董和葉太太，一時揣摩不透他們到底怎麽想的。

以前希望她離葉西城遠遠的，遠到最好這輩子都見不到。

現在呢？

主動提出讓她回來，還讓她當葉西城助理...

一頓飯下來，葉西城就跟沒事人一樣，專注吃自己的，什麽都沒說。

吃過飯，葉太太讓裴寧去樓上房間看看還缺什麽，讓阿姨去準備。

裴寧拿上包去了樓上，剛才葉西城吃完就離開了餐廳，不知道他是去了書房還是回了自己房間。

等他們一上樓，葉董一頭霧水的問葉太太：“你什麽時候報了法語班？”

“今天。”

“...你閑的？”

“你兒子的意思。”

葉董朝樓上看了眼：“西城怎麽想的？他們現在是天天見面，還差這點時間不行？”

葉太太的理解：“可能西城是想讓寧寧感受以前的氛圍，喚回以前的回憶什麽的，不然他幹嘛這麽大費周章？”

裴寧以前暑假來過他們家不少次，每次都在這邊住了一個多月，大多時間是西城陪着她。

這房子裏對他們來說，總有特別的記憶。

裴寧路過葉西城的房間，房門沒關，她不自覺餘光瞄了幾眼，沒看到他人，房內擺設還跟以前差不多。

她住的房間就在葉西城隔壁，阿姨已經換好了新的床品，明天要穿的衣服也整齊放在了床尾凳上，衣服是葉伯母出國給她帶回來的，正好派上用場。

化妝臺上滿滿都是未拆封的化妝品。

阿姨問：“寧寧啊，你看看還缺什麽？”

裴寧笑着：“不缺了，麻煩您了阿姨。”

阿姨離開，裴寧拿了個抱枕趴床上。

還是那張床，房裏的布置也沒變，依舊是公主風，右邊那面牆設計成櫥窗的樣子，她喜歡的那些娃娃還在那裏。

那時不管過什麽節，她都會收到兩份一模一樣的禮物，一份在她老家，還有一份留在這邊的房間。

小時候寫作文，每寫到跟父愛或是母愛有關的，她都是照着葉伯伯和葉伯母給她的那些關心和寵溺去寫，在她的想象裏，爸爸媽媽要是還在，肯定也是像那樣愛她。

房間裏的鋼琴也還在那。

什麽都跟多年前一樣，包括葉伯伯和葉伯母對她這幾年的關心和付出依舊如初，甚至更多。

好像都沒變。

變得只是她跟葉西城之間，已經物是人非了。

過了很久裴寧才回神，她起身去樓下找葉伯母。

裴寧剛關上門，隔壁的門從裏面打開，她跟葉西城四目相對，他頭發半幹，換上了家居服。

也沒什麽話說，裴寧沖他微微颔首。

擦肩時，葉西城問她：“忙不忙？”

裴寧轉身，“有事？”

葉西城：“幫我泡杯咖啡。”他擡步去了書房。

等他進了房間，裴寧才收回視線。

這幾年他再沒叫過她寧寧，她也沒喊過他葉西城。

裴寧下樓去，葉太太正拿着法語書在客廳讀呢，基本就沒幾個詞的發音是對的。

“寧寧，我讀的怎麽樣？”

“...進步空間很大。”

“哈哈，你這孩子。”

裴寧說：“伯母，我等下過來跟您一起讀。”

葉太太第一反應就是：“還要忙？”

“不是，給...”在家裏也總不好喊葉總，裴寧頓了下，“給西城哥泡咖啡。”

葉太太笑着：“這孩子，使喚你使喚慣了，還當是在公司呢。”

“沒什麽，順手的事兒，我正好也要喝。”

咖啡煮好，裴寧給葉西城送去，他正在打電話，她準備放下咖啡就走，哪知剛要轉身，葉西城把手機遞給她：“你跟蔣雲兆說。”

裴寧一頭霧水，“說什麽？”

葉西城：“有事要問你。”

裴寧把手機放耳邊，聽筒傳來蔣雲兆的聲音：“裴寧？”

“在呢。”

“你終于來了，跟葉西城說話真費勁，不管我說什麽他半天嗯一句，項目估值的事兒，我還有些細節要問問你。”

葉西城把椅子讓給她，拿上咖啡離開。

“寧寧呢？”到了樓下，葉太太問他。

葉西城：“在回電話。”

“你也真是的，好不容易讓她住家裏，你吃完飯就不見人影。”葉太太搖搖頭，總覺得兒子有時不是太開竅。

葉西城慢慢攪着咖啡：“媽，謝謝。”

他思維太跳躍，葉太太一愣，之後才明白他在謝什麽。

她放下手裏的法語書去衣帽間拿了一個男士手包過來，“喏，今年的新款，我看着挺适合，就給你買了。”

葉西城不缺包，他對是不是新款也沒那麽多講究，“不需要，留着送人吧。”

葉太太沒勉強，只說了句：“行啊，那我看看送給誰合适。我給寧寧買了同款女士背包，她說很喜歡，要不等哪天寧寧有對象了，我再送出去。”

葉西城：“...”然後伸手把那個包拿了過來。

葉太太也沒揶揄兒子，轉而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年輕人現在怎麽談戀愛，不過我知道只忙工作肯定不行，寧寧喜歡爬山，等天涼快，你可以跟她一起去啊。”

正說着，裴寧下樓來了。

葉西城找個抱枕放在了包上面，不注意看也看不見下面還有個手包。

裴寧把手機還給葉西城，葉西城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手機的屏保是她的照片，要是被她看到，她肯定就删了。

葉西城迅速打開手機，屏保還在。

他擡頭看着她，不知道是她沒看到，還是看到了沒删除。

一整晚，裴寧陪着葉太太練習情景對話，很簡單的幾句，葉太太總是記不住，沒有哪次不出點錯。

裴寧耐心糾正，一個詞一個詞教發音，而葉太太看上去也很認真的在學，後來她自己嘆氣：“我好像有點笨。”

裴寧寬慰她：“多練練，找到語感就好了。”

她們練了多久，葉西城就在樓下坐了多久。

他沒去書房工作，一直用手機在查閱郵件。

葉西城在這裏，剛開始裴寧有些拘束，後來就漸漸進入狀态。

她跟葉西城這樣的狀态跟在辦公室不一樣，雖然他也是一直在工作，她也沒跟他說話，現在他更像是陪伴，無聲的，就像小時候他陪她那樣。

十點半時，葉西城起來，“媽，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他沒等裴寧，先上樓去了。

葉太太知道他是想讓裴寧早點休息，裴寧回來快一個月，他一直沒給裴寧安排工作，是想讓裴寧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裴寧在投行這幾年，拼命做項目，身體嚴重透支。

她跟裴寧說：“寧寧啊，再練一遍我們就結束，我這腦子開始昏昏沉沉的。”

最後那遍練完，裴寧去給葉太太倒了杯牛奶才上樓。

走道的燈只留了一盞，而葉西城房間的燈熄了。

路過他房門口時裴寧不自覺朝裏面看了眼，借着走道裏的光線，她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也只是匆匆一瞥，她就走了過去。

怕走道上的燈光影響他睡覺，裴寧把燈給關掉，她握着自己那屋的門把手，輕輕把門合上。

走道上一片漆黑。

裴寧拿了浴袍去洗澡，在花灑下不時走神。

回神後她仰頭，讓溫水沖了一會兒臉。

自打回到北京，她走神的次數就跟吃飯一樣，每天至少兩三次。

她沒想到葉西城開門睡覺的習慣還保留着，是跟她有關。

七八歲來葉家那次，她自己住那麽大房間害怕，特別是晚上，三樓只有她跟葉西城，葉董跟葉太太住二樓。

她躺床上捱到半夜也睡不着，沒辦法，她只好去找葉西城，後來她就長期混在葉西城的房間，那個大床，她要霸占三分之二的位置。

高考結束那次過來，她夜裏做噩夢，醒來時全身冷汗，吓得自己不敢眯眼，也不敢關燈。

可也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跑到葉西城房間，畢竟大了。

葉西城就跟她說，他房間的門敞開，要是她害怕了就喊他。

那個暑假他都是這樣的。

後來大二暑假時，她到華寧公司實習。

那時她早就跟葉西城在一起，不過在家裏他們還算規矩，只有周末時親密，兩人在他房間裏一遍遍滾着床單。

晚上基本都是各睡各的，他依舊習慣把房門打開。

浴室的水還在嘩嘩流着，裴寧收回思緒。

躺到床上已經十二點多，其實今天很累，白天忙，晚上又是三個小時不停在說話，可現在卻不困。

後來怎麽睡着的，她自己也不記得，反正已經是後半夜。

第二天早上，裴寧經過葉西城房間，門敞着，他早就起來，床上整理的幹淨整齊。

她走到旋轉樓梯口，葉西城正好上來，兩人迎面遇到。

“飯好了。”他轉身又下去。

她應了聲：“好。”

原來他上樓是專程叫她起床吃飯。

感覺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什麽都沒變，他還是她的。

可是啊...

裴寧到了餐廳，餐桌前只坐着葉西城，滿滿一桌的早餐，中西式都有。她問葉西城：“葉伯伯和葉伯母呢？”

葉西城：“晨練去了。”

裴寧點點頭，這次她沒坐他身邊，離他很遠。

葉西城看她幾眼，什麽也沒說。

本來還要把她愛吃的早點遞給她，後來他又沒給，自己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