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裴寧幾乎是跑着從電梯出來，打開門的瞬間她愣住，葉西城系了條圍裙，正好從廚房端了菜出來。

兩人對視幾秒，葉西城：“還杵在那幹什麽？”

裴寧進屋關上門，之前那些複雜的情緒她暫放在一邊，不可思議問道：“你怎麽會知道我設置的密碼？”

葉西城瞅了她眼，答非所問：“洗手吃飯。”把菜放桌上，轉身又去了廚房。

裴寧換上拖鞋直奔廚房，“問你呢，你怎麽知道我密碼的？”

葉西城拿了筷子又端上米飯，還是沒回她。

裴寧擋在他身前不讓他走，“你說話呀。”

葉西城看着她，半晌，反問：“你說呢？”

裴寧只想到一種可能，“猜的？”

“知道還一遍遍問。”葉西城從她身邊繞過去，又催她：“去洗手。”

裴寧顧不上洗手，轉身，“你怎麽會猜到那個密碼？”

葉西城已經坐下開始吃飯，要是擱在以往她不會笨到問這些，今天可能不在狀态，他擡眸：“對你來說重要的日子就那幾個。”

他不是一次猜對，有三次輸入機會，他最後才蒙對。

是她爸媽生日那天，還有她生日那天的數字組合。

以前她跟他說過她的電腦密碼，當時是月份組合，她還說，她密碼來來回回就那個幾個數字組合，繞不開她爸媽，這樣她仿佛能感受到一點點父愛母愛。

裴寧看着他：“你還記得？”都十多年過去了，那時她大概也就是随口一說。

這樣的問題葉西城自然沒回答，慢條斯理的吃着。

裴寧緩和了下略尴尬的氣氛，“看來得換個管理碼，不然哪天回家發現家裏坐着個人，不得被吓暈過去？影響第二天工作。”

葉西城：“換不換都一樣，換了你也得告訴我，我馬上住進來。”

裴寧已經去廚房洗手，他的話她只聽清前半句，她擦幹手喝了半杯涼開水，平複好才去餐廳。

晚飯不算豐盛，一葷一素，一個菌湯。

裴寧坐下來，“你做的？”他現在會做飯了？

葉西城：“叫的外賣。”這是他給自己叫的餐，原本沒打算給她吃，不過剛才拿了她的擺臺，就分點給她吃。

裴寧挺奇怪他怎麽就點了一個人的分量？後來也沒問。她順口說了句：“看你穿着圍裙，以為你做的。”菜都盛在自家盤子裏，她也沒看到打包盒。

葉西城如實說：“我不會。”穿圍裙是剛才打掃樓下的卧室，還沒來得及摘圍裙她就回來了。

裴寧本想等着他解釋為什麽要穿圍裙，結果半天過去他也沒吱聲，她就沒問，低頭默默吃飯。

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她不想提，葉西城更沒多問。

裴寧忽然想起，“你當時把車倒回來喊我，是不是有事？”

葉西城沒說實話：“已經讓秘書處理好了。”

裴寧‘哦’了聲，然後又沒什麽好聊的。

葉西城比她吃的快，留了一大半的菜給她，吃完他沒離開餐桌，打開手機看新聞。

裴寧看看盤子裏的菜，“我吃不完那麽多。”

葉西城頭也沒擡，“吃不完放那我吃。”

最後裴寧把盤子裏所有菜都吃光了，她剛放下筷子，葉西城把手機擱下，“吃完了？”

“嗯。”裴寧準備收拾餐桌，葉西城示意她坐下，“有話跟你說。”

裴寧：“什麽？”她竟然莫名緊張。

葉西城：“電梯的管理碼你就不用換了，換了你也要再告訴我。”

裴寧不明所以：“嗯？”

葉西城：“這房子是我的。”

他說的太突然，裴寧一點準備都沒有，“你...的房子？”心裏那些被她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緒再次像開了閘的洪水，洶湧而至。

葉西城倒是風輕雲淡：“嗯。”

緩了片刻，裴寧問：“那你現在住哪？”

葉西城：“公司。”

“你就這一套公寓？”

“多了，沒住。”

裴寧看着他，心裏有了決定：“公司不如家裏方便，你回來吧，我租個單身公寓就行，這公寓太大了，我住着也害怕。”

她說：“明天我正好有空，去看看房子。”

葉西城：“就住這，你住別的地方我不放心。”

裴寧心裏酸澀的就像喝了幾瓶醋，她聲音很小略沙啞：“沒事兒的，好的公寓安保都不錯。”

葉西城反問：“還能比我這好？”

裴寧沒再擡杠，只說：“那你回來住，我就在這個小區租個面積小點的。”

葉西城沒接話，跟她說起旁的：“明天公司沒什麽事，我陪你爬山。”

聽到他要陪她爬山，裴寧想都沒想的拒絕：“不用，我跟朋友約好了。”

葉西城的表情微變：“朋友？那天一起吃飯那個？”

裴寧：“嗯，早就約好。”

葉西城點點頭，然後卻說：“以後跟朋友約之前先跟我說。”

裴寧：“...？”

葉西城總能把不講理的話說的冠冕堂皇：“要是你約的時間跟我安排你工作的時間有沖突，不是耽誤你事？”

強詞奪理，裴寧還只能應下來：“以後會注意。”

葉西城站起來要收拾碗筷，“我來，你去客廳吧。”裴寧搶過去。

洗個碗也沒什麽好客氣來客氣去，葉西城把圍裙給她，他到客廳看電視去了。

裴寧在廚房磨蹭了不少時間，走神，發呆。

客廳裏。

葉西城看了眼時間，就兩個盤子和兩個碗，二十分鐘過去她還沒出來。

又十分鐘過去，裴寧終于出來，在旁邊的沙發坐下。

那麽多事今天撞到了一起，再逃避好像也沒什麽意思了。

她也能察覺出，葉西城不是看電視，是在等她出來。

葉西城問：“累不累？”

裴寧：“還行，不累。”

葉西城把手裏遙控器放一邊：“那跟你聊幾句。”

裴寧示意他說，她有種預感，他要說的跟房子有關。

葉西城又拿起剛放下的遙控器，把電視聲音調小，看向她：“我以後就住這，樓下卧室我剛整理好了，也不會影響到你。”

就算有心理準備，可裴寧還是錯愕不已:“你……要住樓下？”

“嗯。”葉西城沒多解釋，“你上樓休息吧。”

看他眼神不像開玩笑，他也從來沒跟她開過玩笑，裴寧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搬過來？”

葉西城:“今晚。”又明知故問：“怎麽了？”

裴寧盡量心平氣和:“能不能給我兩天時間？我明天就找房子搬走。”

葉西城默不作聲的看着她，裴寧被盯得無所适從，她說，“葉西城，我……”後面的話還沒說，就被葉西城打斷，他聲音很輕：“你還知道我叫什麽？”

裴寧眼睛一酸，轉過臉去不看他。

葉西城始終望着她，怨念這種情緒說不清道不明，某個瞬間是怨，可大多時卻只剩下念。

有些話擱在平時，他怎麽都說不出口，可現在她需要這些信念去支撐怎麽走下去。

他喉結滾動，似有緊張:“你回國後我沒急着跟你表态，是要給你時間有個心理準備，不是...不愛你了。我以前對你什麽樣，現在還是那樣。”

他連浪漫都不知道是什麽的人，聽到他再次說出那個‘愛’字，是有多不易，裴寧心口發悶，緊的都快喘不上氣。

剛才在廚房洗碗時她就一直在想，要是她父母還在，要是爺爺奶奶都健康。

要是她跟葉西城不是被資助和資助者的關系，要是他也只是個普通家庭。

要是沒有六年前那次分別，沒有這六年的形同陌路。

她跟葉西城會怎樣？

是不是早就結婚了？

如果一切都好，也或許她跟葉西城壓根就不會認識，那不認識也挺好的呀，至少無牽無挂。

又如果，要是葉西城在她戀愛時也有了他自己的戀情。

是不是她跟葉西城就會從此繼續陌路下去？

以後他會有幸福的家庭，她也會結婚生子。

然後他們像大多數曾經愛的那麽熱烈，卻又最終走散的初戀男女，相愛于青春也相忘于青春？

可現實卻哪一種都不是……

葉西城索性把電視關了靜音，偌大的客廳安靜的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稍頓，他說:“去年我給你打電話，那時你剛和項易霖分手兩個月，我爸媽也還沒同意我們在一起，我不想讓你為難，就什麽都沒說。我知道你最在乎我爸媽的想法，我就堅持到他們同意，六年了，他們同意了。現在我爸媽不反對了，你也差不多從上一段感情裏走出來，我就把去年沒說的那些話說給你：寧寧，你跟我不用回到以前，回到以前幹什麽？兩個人在一塊不是該過好現在跟以後？”

裴寧看着電視裏的新聞，隔得那麽近，畫面是什麽她也看不清，眼前漸漸模糊，只剩一個水汪汪的白點。

葉西城把心裏的那些話全都說了：“寧寧，我早就不怪你。我媽都跟我說了，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當初她去求過父親，父親沒同意，她又去找母親，她跟母親商量，要是她考上哈弗商學院，能不能幫着說服父親同意她跟他在一起？

那時她唯一能改變結局的做法就是讓自己變的更優秀，有跟他匹配的教育背景。

只是，她拼了命的努力之後，還是與哈弗商學院失之交臂。

後來，他聽齊靳舟說起，愛情這東西不能沾，一沾就能要命，他們投行有個中國小姑娘，她的研究生專業明明已經很不錯，可她還是沒放棄申請哈弗商學院，除了做項目還要兼顧功課，每天的休息時間大概就只有三四個小時，她說時間要是能停止就好了，再不然一天要是有四十八個小時也可以。

有時努力也不一定換來想要的結果，她幾次都沒申請上哈弗商學院，曾一度陷入情緒崩潰中，有次下班時一個人在辦公室哭到不能自已。

直到很久後，他才知道，那個小姑娘就是寧寧。

再後來，父親知道了她跟母親的約定，不僅沒有被感動，還委婉的說道，并不是因為學歷。

那個時候她真正懂父親是什麽意思了，父親大多時候就是一個純粹又現實的商人，兒女情長在他那裏不能當飯吃，他在意的不過是家世罷了。

然後，再也沒了然後。

從那刻起，被抽筋剝骨的她，跟他就像是平行線上的兩個人，再無交集。

裴寧沒說話，早已淚流滿面。

“寧寧。”葉西城喊她。

裴寧回神，看向葉西城，眼睛還是模糊的，她張張嘴，“葉西城，我...”說着就哽咽了。

葉西城接過她的話：“你要說什麽我都知道，過去的就不再重要。你試着邁出第一步，試着跟我相處，沒你想的那麽難。”

他炙熱的眸光像是抽絲剝繭，那麽小心翼翼的把她荒涼冰冷多年的心底某處給一點點撥開來，讓它重見溫暖。

他半起身，朝她那邊挪了一點，用力攥着她的手：“寧寧，能不能為我，不顧一切的再回頭一次？”

他把自己放在那麽低的姿态跟她說話，裴寧心裏像刀割一般。

這時家裏門鈴響了，裴寧愣怔，現在都成了條件反射，第一反應就以為是項易霖又來了。

葉西城：“是司機，送我的行李來。你住樓上，我住樓下，沒讓你現在就跟我在一起，但總要試着相處。”

門鈴還在響，葉西城沒去開，而是看着裴寧，把決定權交給她。

他無聲望着她，目光深邃專注，專注到能融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