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恩賜
外頭冷,官家也不讓溫離慢多待,回太和殿便坐上了禦辇,溫離慢問:“那座宮殿沒人住嗎?”
官家嗯了一聲,跟随禦辇的壽力夫清楚地聽見帝後二人的對話,心裏有些擔憂,主要是怕溫娘娘年紀小,不知輕重,問些官家不愛聽的,沒人比他清楚官家有多厭惡那些過往,就像是這麽多年,官家把那座宮殿還留在那裏維持原樣,不許任何人靠近。
但也許,溫娘娘是不同的。
溫離慢嘟哝:“裏面好臭啊……”
官家低頭看她,兩人四目對視,官家緩緩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因為裏面有死屍啊,那地方陰暗潮濕,又不見光,屍體無法風幹只能腐爛,哪怕過去二十幾年,也仍舊腐臭難聞。”
說着,他突然靠近她,兩人面頰貼得極近,官家聲音卻格外輕柔:“怕了嗎?”
溫離慢眼睛都沒有眨:“你又吓唬我。”
官家便笑起來,溫離慢自然是不怕的,她的情緒都流于表面,曾經甚至與母親腐爛的屍身共同從冬天活到了春天,又怎麽會怕官家口中所說的死屍?
那臭味讓她有種熟悉的恍惚感,現在想想,也正和幼時在溫國公府的小院裏,母親自缢身亡後,屍身腐爛,所聞到的氣味相似。
禦辇到了太和殿,官家将溫離慢接下來,她又從壽力夫懷裏取回自己的梅花,抱着進了殿內,選了個白玉青花瓶插上。
因着出去不算久,穿得暖,官家又把她裹在大氅裏,溫離慢只是有些累,這麽冷的天出去一回,下回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眨眼便到了年關,宮宴定在二十八日晚,宮中難得熱鬧起來,四處挂了紅燈籠貼上福字,官家還親自揮毫寫了字賜給重臣,得了官家墨寶的都欣喜若狂,殊不知為了教溫皇後寫字,官家手把手帶着,又丢了多少寫好的字揉成團。
溫離慢腕力不足,寫出來的字秀麗有餘卻無力道,但她這身體也就這樣了,又不要她做書法大家,能寫得自己認識就成。
被他帶走後,她讀了很多書,也認識了很多字,許多曾經囫囵的話,被官家講過也都懂了,呼吸間有了煙火氣,人似乎也活了過來。
像往年一樣,官家只露個臉,畢竟他若是在,百官們誰也不敢大喘氣,場面安靜地要命,反倒他不在場會熱鬧許多。
逢年過節最是喧嘩繁榮,每年這種時候,京兆府都頭疼,因為治安再好也有人渾水摸魚,拐子極多,所以旁人阖家團圓其樂融融,京城守備軍們卻要按批次頻繁巡邏,過一次年,京兆府的大牢都能塞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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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五,官家就封了筆,會一直到大年初十才重新開筆上朝,算是一段難得的假期,從前他極不喜歡這種安穩到毫無波瀾的日子,因此頭疼發作的格外厲害,隔三岔五便眉心緊蹙眼底血紅,誰說了一句不中聽的話,小命都難保,每年拉出去的死人不知有多少,尤其是年前年後封筆階段,無事可做,更是暴躁易怒。
年輕時發起怒來,根本沒人敢說話,一個個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連壽力夫都屏氣靜息,後來年長了些,漸漸可以自控,惟獨頭疼起來還是不近人情,喜怒無常的不講道理,對百姓們來說,過年是一年裏最快活的時候,可對百官及宮人內侍們來講,過年這段時間才是最可怕的,因此永遠不知道官家何時會發火。
今年壽力夫也再三敲打太和殿的宮人,出乎意料的是官家雖然百無聊賴,卻稀奇的沒有見血,毛手毛腳的小太監掃雪時不小心濺到了,官家也只是瞥了對方一眼,沒再追究。
要說跟從前有什麽不同,其實也沒什麽不同。
只是多了一位溫娘娘。
但就是因為有她在,官家不再那麽暴躁易怒,頭疼時只要溫娘娘在身邊就得以緩解,甚至要砍人腦袋,溫娘娘來了,他也會改變主意。
換作別人都不行。
二十八晚宮宴一過,按規矩,年二十九還有一頓家宴,主要是官家與宮妃及殿下帝姬們共進晚膳,不過自打官家登基,他是高興了才來走一圈,不高興了面都不露,今年宮妃們還在被禁足,幹脆家宴直接取消,各人在各人的府中過,省得到他面前惹他不快。
年二十九的蘭京,能從黑夜一直熱鬧到天亮,溫離慢白天睡了很久,這會兒精神奕奕,官家說要帶她出宮,她還惦記着上回出宮吃到的糯米糕。
因為身體實在是太差了,根本經不起,所以才隔了這樣久。
街上人太多了,這回她連下去走走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坐在馬車上慢慢随着人群往前去,溫離慢有點失落,撩開車簾子往外看,好在那對賣糯米糕的老夫妻還在,陸恺親自去買了來,官家接過讓她咬了一口,熱乎乎的剛出鍋好吃極了,又香又糯的。
官家是不明白這糯米糕美味在何處,到了一處酒樓,馬車停下,這裏視野極佳,可以看見護城河兩畔放起的煙火與河中花燈,月上柳梢頭,影影綽綽,雖然天還冷着,但柳樹已經微微發出新芽,她又多活了一年。
酒樓安靜,今兒只接待這一桌客人,雖不知來頭是何,可掌櫃的隐隐有所察覺,他不敢多言,只再三勒令跑堂的與後廚,務必要使出渾身解數伺候好,否則小命兒怎麽沒的都不知曉。
從三樓處往下看,人變得好小,溫離慢比了比自己的手指頭,當街叫賣聲與交談聲熙熙攘攘,勾勒出一幅絕佳的人間煙火圖,是她從未看到過的。
這家酒樓的飯菜滋味亦是極好,尤其是有一道珍珠翡翠八寶飯得溫離慢歡心,她吃了好幾口,眉眼如畫盡是歡愉,月色與燈火下,她才這人間唯一絕色。
溫離慢吃着,發覺官家沒有聲音,一擡頭,才看見他兩指撐在太陽穴處凝望着自己,眼神幽遠深邃,帶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嗯?”
她歪了歪腦袋,發出一聲疑問。
也許是月色,也許是燈火,又也許是這人間百态,官家的眉頭是舒展的,難得整個人都是放松的狀态,對溫離慢的疑問并未回答,只是安靜地看着她吃。
她吃又吃不多,每道菜都是淺嘗辄止,還覺着沒吃完浪費,偏又點了這樣多。
“吃好了就走了。”
溫離慢依依不舍,最後吃了一口那道珍珠翡翠八寶飯,乖乖被牽住手,下樓梯時官家直接把她抱了起來,直到進了馬車才放下。
這就回去了麽?
她靠在官家肩膀上,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依偎在一起不說話多過交談,馬車平緩行駛,溫離慢昏昏欲睡,直到馬車停下,她又清醒,有點呆,好一會才意識到這是到了。
直到被官家抱下馬車,溫離慢發覺這并非皇宮,仰頭一瞧,牌匾上是官家手書的兩個字:鐘府。
鐘肅父子四人即便是除夕之夜,府中也并不熱鬧,沒什麽人氣兒,鐘不破被抽調,帶着守備軍巡城,府中只有鐘肅鐘達及鐘曉,祖孫三代人随便吃了點飯便要歇下,突然得到禀報說來了貴人,這麽晚,能有什麽貴人來?
鐘曉反應最快:“難不成是官家?”
只是又覺得離譜,他們鐘家何德何能,能在二十九家宴晚上,得官家親臨?
結果到了門口一看,還真是官家!
鐘府這宅子過去曾是王府,建的地段跟材質都好,稍微打掃清理,再修葺一下,便很是氣派,不過鐘家人不多,府裏下人也少,因此哪怕是過年亦冷冷清清,沒想到官家居然會來……而且還帶來了溫離慢!
鐘肅貪婪地盯着溫離慢看,又怕吓到她,慌張低頭,低了頭又忍不住去看。
她待在太和殿很少出來,鐘肅見到她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憐惜,一把年紀了還不肯服輸,如今身體養得不錯,也在軍中任職,畢竟是老将軍,閱歷經驗都無人能及,只想着作為皇後的外家,不能給她丢臉,叫人嘲笑她。
溫離慢感覺老将軍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卻并不叫她覺得反感,但她總有種對方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把她抱住的感覺,所以還是往官家身後躲了躲,再悄悄露出頭來看。
鐘肅也察覺自己失态,連忙請帝後進府,原本都要睡下的三人,此刻亦步亦趨跟在身後,官家随意道:“你們做自己的事去,朕與娘娘随意看看。”
說是這麽說,可誰能真的就去做自己的事?
雖然心中清楚,這輩子溫離慢可能都不會有來到鐘府的一天,更不可能與他們住在一起,鐘肅還是讓人将府中最大最好的院子留了出來,他不知道溫離慢喜歡什麽樣的風格,因此便按照大多數女郎們都會喜歡的樣子布置,每日都有人打掃,力求一塵不染,連被褥都日日抱出來曬,不曾想她真的會有來住下的一天!
從官家口中聽說要留宿,鐘肅當場老淚縱橫磕頭謝恩,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溫離慢,那雙曾經飽受絕望,如今卻又因溫離慢生出希望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壓抑的情感與慈愛。
他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要那麽顫抖,免得她聽不懂:“外公給你做最拿手的叫花雞好不好……你、你還沒有吃過呢,外公年輕時行軍打仗,做這個最是拿手,明兒個給你做好不好?你、你急着回宮嗎?”
溫離慢看向官家,官家卻沒有替她回答。
她看着這個老人,緩緩點了下頭。
老将軍瞬間激動不已,差點兒沒從地上站起來,他覺得這樣太不體面,努力挺直胸膛直起腰板,想當年他也是身材魁梧,威名遠震,可不能是這副熊樣。
溫離慢已随着官家進了鐘府給她留的院子,整個鐘府下人都不多,因此格外安靜,據說院子裏的花木都是鐘肅親手種的,還有一個秋千,也是他親手打的,鐘達斷了一只手臂,只能給老将軍打下手,等到夏天,葡萄藤會爬上秋千與花架,想必這個院子會一片翠綠鮮紅,欣欣向榮。
人總是要活着,才能往前看。
屋子裏燒着地龍,暖和極了,壽力夫徐微生陸恺三人随侍,其他人都去了隔壁的院子暫住,鐘曉将一切安排的都很妥當,誰也想不到官家會帶溫離慢來鐘府,更想不到他們居然願意在這裏暫住一宿――這是何等的榮耀!
可對鐘家人來說,能夠見到溫離慢,才是官家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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