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葡萄

見溫離慢還是不搭理自己,官家居然真的到案前坐下,還拿了本書打開,他本身并沒有讀書時将心得感想記在書上的習慣,有了溫皇後,才漸漸開始在書本上題些字,閑暇時,将晦澀難懂的詞句劃出來,再将注解寫在邊上。

溫離慢不想理他的,因為她是真的很不開心,頂着那樣一張臉招搖一整天,吃飯的時候都不許她洗掉,太過分了!

她等了好久也不見官家上床,殿內似是沒了氣息,溫離慢悄悄動了動,翻了個身,便瞧見官家坐在案前,正提筆寫着什麽,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洩在身後,背影挺直,她不由得看癡了,雙手交疊,下巴枕上去,其實她也沒有特別特別不開心,官家哄了她一天啦。

察覺到背後傳來輕盈的腳步,官家嘴角隐隐一勾,假裝沒注意到,将書翻過一頁,突然背後壓來一點輕輕的重量,女郎身上清雅恬淡的香氣盈滿鼻息,連帶着他的眉眼都舒展開來,認錯态度極其良好:“是朕的不是,以後再也不這樣了,杳杳別生氣。”

“官家不可以讓我在別人面前這樣丢臉。”溫離慢想起來還有點耿耿于懷,“別人會笑話我的。”

“沒人敢笑話你。”

官家放下筆,右手往後扶住她,任由她趴在自己背上,溫聲道:“誰敢笑話你,朕就砍了他的腦袋。”

溫離慢扶着他的肩頭站起來,手裏正拿着幹燥可吸水的帕子,她直接幫他擦起了頭發,也就意思意思,她肯幫他擦就夠了,剩下的官家還是自己來,擦過了頭發,直接蹲在她身前:“作為懲罰,朕背你在殿內走十圈。”

溫離慢想了想,啪叽趴了下來,兩手摟住官家的脖子:“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官家輕笑,将她背起來,當真繞着內殿走了十圈,一步不多一步不少,這下她總算是徹底消氣了,等上了床,聽官家念完了故事,明明已經眼皮子直打架,她卻還要掙紮着跟官家說:“其實我沒有特別生氣,官家哄我的時候我就好了,但我就是想官家多跟我說說話。”

“……笨蛋。”

笨蛋在他懷裏沉沉睡去,他試了試她的額頭,又将被子往上拉,如今天氣炎熱,太和殿終究還是擺上了冰盆,不然怕她生痱子,晚上溫度低一些,兩人都蓋着薄被,太和殿并不算太熱,因着龍床是特殊材料制成,冬暖夏涼,但溫離慢有些貪涼,常常偷偷把腿伸到外頭,有一回官家發現時,伸手一摸,竟是絲毫溫度也無,打那之後,他便每睡一會就看看被子。

時間一晃而過,炎炎夏日過去,原以為最熱的時段沒了,不曾想秋老虎更是毒,太和殿的冰一直用到了九月份才撤下,這時候的溫度是溫離慢最喜歡的,不冷不熱,衣服穿得亦不臃腫,行動靈活,最值得一提的是,她的葡萄可以吃了!

其實上個月便結的滿滿當當,但溫離慢硬是留到了九月才摘下第一串,一大早起了身,将長發編成辮子,宮人們便準備好了籮筐剪刀與矮凳,原本由身手伶俐的小內監摘,溫離慢卻偏要自己摘,這下可把宮人們吓得不輕,一個個差點兒跪在地上請求她回心轉意,誰敢讓她做這樣危險的事?

秋千上爬的葡萄藤生得十分茂密旺盛,枝葉翠綠,一串串紫紅色的葡萄從綠葉中探出頭來,鮮豔欲滴,官家下了早朝回太和殿,就看見溫皇後站在秋千前面不知要做什麽,周圍的宮女們正在勸,“這是在鬧什麽?”

“見過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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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紛紛下跪行禮,沒等宮女們回話,溫離慢先告狀了,指着成熟的葡萄:“我想摘葡萄,她們不許。”

換作平時,她若是告狀,官家二話不說便讓人拖出去,可今日,他看了眼高高的葡萄架,又看看那矮凳、籮筐以及剪刀,道:“他們若是許,朕才要罰他們,你怎麽又不聽話,朕說過多少回,不許你一人爬高?”

“哪有爬高?”溫離慢看了眼那小矮凳,“這也算是爬高?”

“你說呢?”

溫離慢努了努嘴,“我也想剪葡萄……官家讓我剪一回吧,求求了。”

說着還雙手合十朝他拜拜,官家捉住她的雙手:“你越來越不聽話了,前幾日是怎麽答應朕的?”

雖然嘴上這麽說,他還是答應了讓她去剪,溫離慢高興地轉身就走,官家皺着眉:“慢點!”

她乖乖放慢動作,走到秋千旁邊,拿起了剪刀開始比劃,看着她拿剪刀,宮人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她自己渾然未覺,滿腔雄心壯志,提起裙擺就往矮凳上踩,官家大步上前握住她的腰肢,沖徐微生道:“愣着做什麽,把筐拿來。”

徐微生連忙應聲将籮筐拿起,溫離慢選了一串最飽滿最好看,顏色也最鮮豔的,在根部一剪――葡萄落到籮筐裏,她看着那串葡萄,忍不住想吃一顆……

“杳杳。”

官家的聲音低沉下來,溫離慢想拽一顆葡萄的動作瞬間停止,她抿了抿嘴,乖乖松開手,官家不希望她剪,但她堅持他便縱容,溫離慢不會随意放肆這份縱容,剪了一串過了瘾也就夠了。

明明就只是個小矮凳,官家偏要将她抱下來,問她:“滿意了?”

“嗯!”

他彈了下她的腦門兒,把剪刀拿在手裏:“還想要哪一串?”

周圍那麽多宮人,愣是一個沒用上,溫離慢挑,官家剪,旁人根本插不進來,籮筐很忙便滿了,這葡萄藤生得特別好,結的果子也又大又飽滿,溫離慢迫不及待便要人去洗了一串來吃,洗過的葡萄一顆一顆整整齊齊擺在盤子裏,只從外表來看,與貢品葡萄也差不到哪兒去,她歡天喜地剝了一顆,正要往嘴裏送,然後手一轉,喂到了官家嘴邊。

官家道:“算你有良心。”

說着張嘴吃掉,溫離慢仔細觀察着他的表情,結果發現自己什麽也看不出來,于是問:“好吃嗎?”

官家眯起眼睛:“……”

他覺得自己方才感動來得太快,就這表現來看,她根本不是想把第一顆葡萄給他吃,而是想拿他來試毒。

“好吃。”

溫離慢很相信官家,立刻又剝了一顆送進嘴裏,然後表情當場凝固。

當時鐘肅說過,這是第一年結果,又不是什麽有名的品種,只是普通的葡萄罷了,所以也給溫離慢提過醒,味道可能不會很好,可溫離慢看這葡萄長得這麽好吃,它怎麽會這麽酸呢?!

一點都不甜!

她最不喜歡酸的跟苦的!

官家笑起來,“怎麽樣,好吃麽?”

溫離慢被酸的眼角漫出了淚花,她吸了吸鼻子,看着盤子裏剩下的葡萄,搖頭:“不好吃。”

“不好吃啊,怎麽會不好吃呢?”

說着,他不由得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免得笑得太大聲讓她難過,即便如此,溫離慢也沒有被安慰到,她指控道:“明明這樣酸,官家還讓我吃!”

“還不是你先讓朕吃的?”

溫離慢道:“我那是想把第一口給官家,官家怎麽可以這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官家點頭:“朕相信你,所以朕不是回答你了?”

“所以官家覺得好吃是嗎?”溫離慢把盤子推到官家面前,“那就都留給官家吃好了。”

官家看着她鬧脾氣,也知是自己理虧,伸手将她攬到懷裏,親了親她的嘴角:“好好好,是朕的錯,朕不該騙你,這葡萄忒地難吃,朕是逗你玩呢,別生朕的氣了好嗎?待會兒叫人給你做甜糕吃,今日許你多吃兩塊。”

溫離慢很好哄,她還有點委屈:“這葡萄可酸了。”

“歷南的葡萄天下聞名,如今還在果期,朕已經令人八百裏加急運來蘭京,頂多再過兩日,便讓你吃到甜的,好不好?”

他太溫柔了,溫離慢都不舍得對他發脾氣,輕輕嗯了一聲,本來在蹭他的臉表示親昵,突然又想起來:“可是這樣不好,我不希望別人罵我,更不喜歡別人因為我罵官家。”

“誰敢罵你?”官家啄了啄她的臉頰,“有朕在呢,朕的杳杳是天下至寶,吃點葡萄怎麽了?”

兩人很快又和好如初,那些特別酸的葡萄,後來誰都沒有再吃,畢竟實在是太酸太酸,屬于餓極了都吃不下去的味道。

可這畢竟是溫離慢喜歡的,直接扔掉太過可惜,這種品質的葡萄做吃的味道也好不到哪裏去,官家便将它們分別賞給了一衆臣子……對于帝王的賞賜,大臣們先是欣喜若狂,供了數日後眼看葡萄要壞了,這才舍得吃,結果這一嘗之下,瞬間龇牙咧嘴,可能丢麽?

不能啊。

能轉送旁人吃嗎?

不能啊。

只能自己吃。

吃酸倒了牙也得自己吃。

據說賜下葡萄後隔了幾日來上朝的大臣們都面帶菜色,仔細看臉都發綠。

而這關溫皇後什麽事呢?溫皇後在太和殿吃着宮人們洗幹淨的,又大又紅還特別甜的歷南葡萄吃得正開心,吃不完的還可以拿去做成糕點或釀酒,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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