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心路
賀長昭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聞北軒喂藥喝。
聞北軒一身雪白亵衣靠在床頭,讓他乖乖順順的喝藥,墨發将有些蒼白的臉頰顯得過分的輕柔俊美。
縱然一天中他總是在昏睡,賀長昭卻覺得能離他這麽近,看着他的睡顏,就覺得很高興。這種高興,在他而前的二十多年來很少有。
他高興的将齊硫救出了他爹爹告訴聞北軒。
那人朝他淺笑一下,賀長昭卻沒看見他唇角的苦澀,自顧自的說着,“北軒啊,你就在我這兒養好身子,把孩子生下來,不要離開了。既然那人已經逃了,齊公子也會幫你查清案子,你就老老實實的在我這養病安胎。”
聞北軒沒有回答,賀長昭幫他扶着躺倒床上,溫柔的給他蓋上被子,“留在這裏好不好”
可惜,他不是聞北軒,他是齊意。
齊意是齊侍衛,就不能只為了自己而棄旨令為空文,不能為了自己讓任務失敗。
齊意在床上躺了七天,到了現在,身體還是極其的乏累,幾乎不能做什麽大的動作。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肚子裏的孩子也在一天一天長大了。
躲在溫暖的錦被中,齊意閉着眼睛,側躺着雙手在腹部輕撫抱着熱熱的水囊,從枕頭下摸出白玉手令放在眼前摩擦。
上面的字,溫潤,翩然勾勒。
齊硫這邊,他還沒有查清出行采購的賬冊時,從宮中發出一道急令。
——蜀湘發現唐瀚才蹤跡,卿速速前往,商隊行中有假銀錢流通,十日後,珮陽一對人馬将在蜀湘交界處等候卿往。
——齊侍衛回報,假銀錢不再流落民間,而至在限定人群中流通使用。
——限卿速往,捉唐,查追回假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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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硫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有種厭倦的感覺,看着手裏兩日前發出來的急令,心裏一陣煩躁。
“帶着人手和貨物回去吧”
秀才看着齊硫,“老板,你不走嗎”
齊硫揮揮手,“不了,你們先回”
小穆剛上去車,又突然從車廂中跳了出來,“我也留下來。”
齊硫皺眉,“別強,跟秀才回去”
小穆拉住齊硫的衣袖,站在就是不動。
樓裏的夥計都看着兩人,氣氛有些沉悶。
秀才連忙招呼着人,“我們到前面等他”便帶着人手和馬車前行了。
“我留下來照顧你,讓我留下來”
齊硫沒說話,斜靠着門欄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穆看着沉默的齊硫,眼睛一紅,緊緊抿着唇,伸手抱住齊硫。他剛好到齊硫的肩膀,只能伸手摟住齊硫的腰。
“放手”齊硫說。
小穆死死的抓住他,擡起頭紅着眼睛,堅定的搖頭。
“我、喜歡你,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小穆道。
齊硫笑出來,沒有推開他,低頭看着小穆,“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小穆張了張口。
齊硫背手拉下小孩的手,“老板還有事,你先回去,等你知道了什麽是喜歡,再來告訴老板,如何”
小穆擡頭看他。
齊硫笑了笑,揉着小孩的頭,“快去吧,秀才還在前面等你。”
小孩想了想,遲疑的墊腳在齊硫的下巴上親了一下,然後飛快的跑了。
齊硫臉上的笑意在小孩轉身的身後化作烏有,低垂着眼眸,長長的睫羽在臉上落下看不清楚的陰影。
“昭兒,你有沒有聽見我說什麽”
賀長昭回過神來,“爹,我不想去見劉家小姐。”
賀天經過此事後蒼老了許多,被抓的時候,想的最多的,就是後悔自己還沒看到長昭娶妻生子,是最大的遺憾。
“劉家小姐知書達理,你去見見有不會有什麽事。你知道不知道你爹這一輩子就剩這一個心願了,能看到你娶妻,就算死都沒有遺憾了”
賀長昭看不得爹爹這般樣子,娘親去世的早,家中幾乎是爹爹一人把他養大,這麽多年了,自己不考功名,爹爹也就想讓他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就行了。
賀長昭不忍心拒絕賀天,只好答應下來,明日去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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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落看着手裏磨的圓潤的青白的石頭,放在手心,竟然散着淡淡的暖意。
沈楚秦食髓知味,又怎麽會輕易放過季落呢。
他正在批改柬策,在翻開其中的一本後心裏一動。
季落被他留在身邊,安靜的坐在寬廣的書房的角落看一本書。
唇角彎起不屑的冷笑,不知道從什麽開始朝中大臣竟然開始勸谏他娶妃立後了。
閑王沈楚熙還沒說些什麽,這些外人就開始管起皇帝的事了。
進谏的谏冊中還或多或少的提到了在皇宮中流傳的說他在後宮中養了個男子。
沈楚秦扭頭看安靜的季落。
養個男子,也比被他們塞些良家秀女就皇宮仗着權勢為非作歹的好。
沈楚秦看起來不夠淩厲,不過他決定的事少有人能改動。
比如,幾年前,他不顧大臣勸谏從宮外帶進來的漣洏。
又比如說,直到現在還沒有立妃。
他已年滿二十,的确是該要講後宮打理一下了。
不過,他的事,還要他自己掌控,由不得別人說些什麽。
沈楚秦走到季落面前,合上他的書,挑起下巴吻了上去,在發覺季落不自覺的僵硬時,輕聲開口,“落,朕不會再弄疼你的”
季落沉默了一會,擡手摟住沈楚秦。
閑王府中。
沈楚熙好不容易将那些陸續來拜訪的大臣皇親貴族都打發走了。
呼出一口氣,将又長高的小饅頭抱在懷裏,揉着臉蛋想事。
黎景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一大一小一模一樣的皺着眉,嘟着嘴,十分好笑。
邵越家的紙兒簡直就是第二個小修文,而自己家的這兩個,小饅頭是像極了他父父了。
“想什麽呢”黎景接過饅頭。
沈楚熙湊上去親一口,“好累,應付他們”
黎景想了想說,“饒不得朝臣着急,皇上的确需要子嗣了”頓一下,“季先生他們。。。”
沈楚熙摟住他帶着走到下人準備好的膳食旁坐下,“季落不能統領後宮,皇上需要一個女子呀,唉,皇帝吶”
黎景挑眉看他,“你這是羨慕?”
沈楚熙連忙道,“怎麽可能,本王對王妃可是天地可表”
“吃飯吧你”清冷的聲音。
“吃飯吧你”童稚的笑聲。
沈楚熙敲一下小饅頭的頭,“學的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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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屋子裏,燭火輕盈的一跳一躍,散着溫暖的光暈。
沒有那麽亮,大概是為了讓床上的人能更好地安睡。
屋子不大 ,裏面點着幾壇暖爐,燃着很淡的清香。
床上的紗帳一半隐藏在昏暗中,一半被燭火染上暖暖的熏黃。
齊硫站在屋中看了好久。
直到他附身一動。
床上的人立刻警惕的睜開眼睛,再看見他的時候睜大了眼睛,露出一絲恐懼。
下意識朝床內翻去,用錦被将自己的身體緊緊的裹住,清冷的臉上有他從沒有見過的驚慌和不知所措。
齊硫站在床邊,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所以燭光。
“別。。。”床上的人啞聲開口。
齊硫将身上的披風取了下來,俯下身。
齊意看着大片黑暗朝自己而來,彎下腰時,昏暗的光芒如同他的內心,絕望,恐懼。
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腹部,就憑現在他的身體,如果齊硫。。。。
他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齊硫将披風摘下來,蓋在齊意的身上,寬大的披風竟将他全部裹在了裏面。
齊意與齊硫身高相仿,但他的骨骼更加纖細,所以很容易就能被齊硫抱在懷裏,齊硫早就發現了,只不過,才十幾天沒見,這人大概又瘦了吧。
沉默的将披風裹在他身上,帶好發帽,直接把齊意打橫抱了起來。
“硫!”齊意着急的喊了一聲。
如果這個時候,他想。。。齊意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吧。
齊硫把齊意穩穩的抱起來,冷哼一聲,“別動”
齊意幾乎不敢喘氣,虛弱的靠在他身上,披風蓋住了所有的視線,還帶着這個人身體的溫度和味道。
那日的回憶浮現眼前,心疼的壓抑不住,即便他努力的讓自己忽視,讓自己忘記,可原來,一旦想起來,還會那麽的痛。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留下他,沒想過自己能留在他身邊,讓他接受自己。
也許,只是他愛着,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齊意從來都沒有被別人這樣抱着過,沒有在別人面前示弱過。
就只有這個人,從那天起,讓他心驚膽顫。
恨嗎。
恨不起來。
忘嗎。
忘不掉。
被禁锢在懷裏,看不見外界,卻讓齊意想起來他是什麽時候愛上這個人的呢。
是八年前,他還是與一群孩子在一起被齊侍衛訓練的時候嗎
他見過這個人,對着心愛的人笑得如此真心,如此溫柔。
那個人,他記得。
很溫和,總是喜歡淺笑着,與齊硫靠在一起,喜歡将頭靠在他肩膀,揉着他的頭發,逗他寵溺的朝自己笑,低聲交談。
他們這些人,訓練出來用來替補死去的齊侍衛,誰死去,誰接替這個名字,用着這個身份,行駛着他的使命,繼續活下去。
很殘忍,卻又不得不這樣。
聞北軒,他那時還喚做聞北軒吧。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那個溫和笑着的人竟然有一天會永遠留在戰場上,從此與世長辭。
直到,他接受齊意這個名字,看到這個人眼中的濃郁的恨和痛,他知道,也許從此以後,這個人的意永遠都不會存在了,而那個會寵溺微笑的人,也終随着黃土而死去。
齊意閉上眼睛,竟然愛了這麽久嗎。
齊硫剛走到院中,就被迎面而來的賀長昭擋住了去路。
“放開他,北軒的病好沒有好”賀長昭着急的叫。
齊硫淡淡的看他一眼,低頭,察覺到懷裏的人已經昏睡過去了。
“我帶他走。”
賀長昭伸手要去碰齊意,被齊硫側身避開,“齊公子,北軒的傷還沒有好,你不能這樣帶他走,會害死他的”
“不管你的事。”
賀長昭眼睛全部都是擔憂和着急,“不行,就算你是他的朋友也不行,他、他的身體、真的不能在奔波”
齊硫冷漠的看他一眼,只一眼,讓賀長昭渾身一涼,從心裏散發出冰冷的涼意。
賀長昭深吸一口氣,擋在齊硫面前,“他、懷孕了。你不能帶他走”
齊硫扯起諷刺的笑意,帶着些悲哀和漠然,“我知道。”
話音剛落,高大的男子已經抱着人從賀長昭面前擦身而過,帶着淩厲的威懾力,絲毫沒有平常言笑的風流模樣。
外面,終于,星幕低垂。
把懷中的人放在床上,管好門窗,給他退下外衫。
齊硫伸手用內力探了探齊意身體裏所剩無幾的內息,被他自己封在身體裏了,防止內息動蕩。
身體卻因此而不具備抗寒的能力。
齊意的招式偏冷寒,而齊硫的內息則偏陽。
将手抵在齊意的腹部,與上一次發現時,竟又大了一些,撐起雪白的亵衣,圓圓的。
将內息從手心送進他的腹部,在腹部的筋脈出游走一圈,床上昏睡的人立刻就感覺到了從身體裏散出的熱氣,不由得動了動讓自己靠近熱源。
适當的松開手,給齊意蓋好被子,自己的這樣靠着床欄坐在地上。
屋中沒有點起燭火,只有隐約的月光映在紙窗上。
齊硫靠着床欄坐在地上,低頭看自己的那只手。
一夜無語,心思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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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