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唯一的娘親

從上午時候蕭氏過來, 到俞桃一邊打着哭嗝一邊喝小米粥,也不過才剛剛過了午膳時候,最多兩個半時辰。

蕭氏抱着渾身通紅皺巴巴的孫子晃神,這年頭還真少見生孩子這麽快的, 俞桃生完沒事人一樣, 雖說有些狼狽, 可瞧着挺精神, 還有功夫吃喝。

這麽說起來,俞桃也算是個有福氣的……

房嬷嬷帶着早就準備好的奶嬷嬷進門,瞧着主子愣神,眼神裏閃過絲笑意。

等孩子被奶嬷嬷小心抱過去,蕭氏這才感覺出累, 也說不上是哪兒,就渾身透着乏。

“你……”蕭氏一張嘴,就見俞桃放下碗,紅通通的眸子盯着她看, 看得蕭氏怪不落忍的,要把孩子抱回榮威堂的話就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俞桃動了動身子,眼淚又落下來, 眼巴巴看着奶嬷嬷懷裏的孩子, 卻是不敢說話,肚子裏倚仗沒了,哭都哭不硬氣。

蕭氏皺眉:“不許哭!咱們府裏可沒有動不動掉淚珠子的毛病, 大年下的瞧着也不吉利。”

喬嬷嬷嘆氣, 好好的話怎麽就不能好好說呢?

“姨娘剛生完孩子,得好好休息,月子裏可不能哭, 哭多了仔細着傷了眼睛。”喬嬷嬷替主子把想說的話說出來,見俞桃擦幹淨眼淚,這才替她墊好身後讓她躺得更舒服些。

“您放心,孩子就在姨娘身邊養着,哪兒都不去,天這麽冷,出去再凍着孩子。”

蕭氏撇撇嘴,也不說什麽,本來還想着跟俞桃算賬,可看着吃奶都特別有勁兒的大孫子,蕭氏如今什麽想法都沒了。

憑有千般錯,生個孫子全抵了,只是孩子看起來不算胖乎,怪道生的快。

“讓房嬷嬷在這裏伺候你幾天,瞧你吃這點東西,喂貓呢?怪不得把孩子養得這麽小……”蕭氏又念叨。

喬嬷嬷都想讓人把主子架出去了,平日裏蕭氏真是個穩得住的,最淡然的就是她們這位主子。

許是頭回見着大孫子,實在是高興沒邊兒了,年輕時候的毛病又有點死灰複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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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該用午膳歇息了,俞姨娘生産完也該睡會兒,老奴伺候您回去。”喬嬷嬷見主子眼巴巴看着孩子,知她這些年等的苦,心裏軟也不多說,只細心扶着蕭氏往外走。

“我……”

“不餓您也吃些,孩子吃完奶也要睡了。”喬嬷嬷帶着蕭氏往外走,小聲勸,“老奴知道您歡喜,可好歹您得養好了身子,才能看顧孫子不是?等侯爺回來,您不是還要跟他說道說道嗎?”

蕭氏這才勉強壓下打一早到現在都沒落下去的激動:“你說得對,愛哭的我下不去手,我自己生的我還下不去手嗎?”

喬嬷嬷跟着笑出來,見着孩子出生,其實榮威堂上下都開心着呢,她也就由着主子去了。

送走了蕭氏,房嬷嬷臉色嚴肅照顧卻周到,俞桃也累得很,這才勉強睡了過去。

按說宮裏除夕晚宴結束後,還有好多事兒,他忙完宮裏都下鑰了,可翟遠晟莫名心裏躁動得厲害,想起夢裏那杯毒酒,實在是坐不住,大半夜的就趕回來了。

進了墨寧院,常海和常硯都迎上來,齊聲道:“恭喜主子,姨娘生了個小公子。”

翟遠晟顧不得歡喜,只心下一驚:“不是還有半個多月嗎?是不是被人驚擾了?”

想起最近遠安王和德平公主府探來的動靜,翟遠晟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常海支支吾吾:“那個……主子恕罪,老太君一大早也不知打哪兒聽來的消息,命人開了栾鳴苑的門,沒多大會兒功夫,姨娘就生了。”

見主子臉色更難看,常硯簡直想給常海兩棍子,有這麽回話的嗎?叫老太君知道了,非得打死他們不可。

常硯趕忙笑道:“大夫給姨娘和小公子都看過,母子均安,并非是被人算計或者受了驚吓。大夫和醫女都說,孩子到了日子無故早産些時日也是有的,老太君高興極了,讓人送了好些好東西去栾鳴苑,還讓房嬷嬷親自照顧姨娘和小公子呢。”

常海也是說完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肯定是讓弟弟傳染了,竟然把讨好的機會給了常硯,可是怕主子給他一腳,常海只垂眸立在那兒一點表情都不敢露。

翟遠晟這才松了口氣,他倒不怕母親為難俞桃母子,他只怕母親太稀罕孩子,也怕将來他娶妻有礙,把孩子抱到榮威堂去。

他不再多說話,大跨步往栾鳴苑去,孩子出生他沒能見着,現在他是一會兒都等不得想見見孩子,更想見見孩子的娘親。

可是到了門口,他就叫人攔住了。

房嬷嬷早就叫人盯着門口呢,這會兒披着衣裳過來,替翟遠晟整整急着打馬歸來褶皺了的袍服:“侯爺身上寒氣重,可不敢這會子進去驚擾了姨娘和小公子,他們現在都嬌弱,您先泡個澡再進去可好?”

翟遠晟從小就聽房嬷嬷的話,聞言按下急切,去後頭淨房,将身上寒氣都泡去,才安靜進了卧房。

俞桃仰面躺着,許是不太舒服,張着嘴兒打着小呼嚕。

孩子被放在了她身邊,用大紅色的錦被仔細抱着紮起來,只露出個紅通通皺巴巴的小臉兒,嬌嫩到透明的小嘴兒也微微張着,雖然沒聲音,可瞧着就是跟俞桃同款睡姿。

翟遠晟心裏柔軟得幾乎要化成水,他靠近床畔,替俞桃調整了一下睡姿。

俞桃都睡了一下午了,剛被碰到就朦胧醒過來。

“您回來啦?”俞桃沙啞着嗓音輕聲道,清醒一點後,眸子裏閃過些歡喜,她拉住翟遠晟的大手,“我給您生了個小公子,您看看他。”

翟遠晟嗯了一聲:“我給你記着功,你先睡覺,我陪着你。”

“我都睡了大半天了,不困。”俞桃笑眯眯道,“我的功勞夠跟前頭您要跟我算的帳抵消吧?”

沒了肚子裏的包子,不光是榮威堂要跟她算賬,眼前這個小心眼的男人也是呀,只不過她莫名沒有上午面對蕭氏時那麽擔心,反而安心得很。

翟遠晟輕笑,避着孩子輕巧躺在床內側,輕輕抱住她:“等你出了月子,看你表現。”

俞桃聞言臉頰通紅:“奶嬷嬷還在外頭呢。”

“無妨。”翟遠晟輕笑着湊在俞桃鬓角親了一下,聲音低的俞桃都快聽不清楚,“小桃兒,我很歡喜。”

俞桃靠在他懷裏,學他一樣小小聲道:“那您不會讓人把孩子抱走了吧?”

翟遠晟親了下她還有些紅腫痕跡的眼角,似笑非笑:“你都跟老太君哭了一通,還沒能求老太太同意你養着孩子?”

俞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其實她現在很少哭了,也是生孩子的聖後太緊張,疼得腦子不轉悠,只能選了自己最拿手的法子。

“老太君仁慈,可我瞧的出來,老太君喜歡這孩子,特別喜歡。”

雖然白天蕭老太君說話不好聽,那亮晶晶的眼神和唇角憋不住的笑意俞桃是看出來了的。

翟遠晟親了親她帶着奶香味兒的發頂:“放心吧,越喜歡越不會叫你們母子分開的,你會是孩子唯一的娘親。”

俞桃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不是欣喜若狂,倒是吓了一跳,趕緊去捂翟遠晟的嘴。

“您別亂說話,叫房嬷嬷聽見,我還活不活了?”

翟遠晟捏着她的小肉手安撫:“有我呢,你這小腦袋瓜就別瞎尋思,好好養着就行了。”

俞嘉祿那邊也是該叫他知道俞桃生産的消息了,既然俞桃不願意做填房,那就是再困難,翟遠晟也要為她謀嫡妻的位分。

他可以在千軍萬馬中眼睛眨也不眨的斬殺敵人,由着血噴濺在身上,卻實在是受不了這小東西淚珠子砸他心口,哪怕是裝出來的他都受不住,索性拼一把,叫她再也別哭。

左右他的腦袋一直別在褲腰帶上,如今也不差多一個奔頭。

俞桃有些心驚肉跳的歡喜,她也不敢繼續說話,生怕叫外頭聽見,只在翟遠晟下巴上親了親,換來個深長的吻。

直将懷裏的小東西親的眼神迷蒙,翟遠晟怕她不舒服,這才哄着她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翟遠晟沒吵醒還在睡的俞桃,瞧着奶嬷嬷把孩子抱走,起身去了榮威堂。

蕭氏也沒睡好,夢裏都算計自己有什麽好東西給大孫子的,看見翟遠晟,本來還笑眯眯的蕭氏立刻板起臉來。

翟遠晟沒吭聲,安靜跪在了蕭氏身前。

“你瞞着外頭就夠了,連我都瞞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後娘呢。”蕭氏冷哼道。

翟遠晟不辯駁:“是兒子的錯,只是未分府前,您這裏人來人往,太容易叫人發現,才叫房嬷嬷先瞞着些。”

“哦?難道不是怕我傷了你的小美人?”蕭氏臉色更冷淡了些,“或者怕孩子一出聲就被我抱到榮威堂來?你原來怎麽跟我說的?不要庶子,不會縱容妾室,這就是你給我的保證?”

翟遠晟:“是,兒子錯了,秦氏為了算計兒子,讓人壞了避子湯的功效,得知俞桃有了身孕,兒子才稍微理解了些為人父母的心軟,如今也不推脫,任憑母親責罰。”

蕭氏喝了口茶,依然不說讓他起來:“你是為着孩子心軟,還是因為俞桃心軟?你知道我的底限,武寧候府可容不得兩頭做大。”

翟遠晟擡起頭,認真看着蕭氏:“兒子發誓,府裏絕不會出現兩頭做大的情況,絕不會讓母親再次傷心。”

反正也不會有兩頭,這個問題是不存在的。

蕭氏這才緩下神色:“起來吧,孩子怎麽樣了?”

“我出來的時候,奶嬷嬷正喂着呢。”翟遠晟坐在一旁,替蕭氏揉捏太陽穴,他也看出母親昨夜沒睡好。

蕭氏由着翟遠晟這無聲讨好:“孩子剛出生,你得敲打敲打奶嬷嬷,讓房嬷嬷緊盯着些,我看在栾鳴苑造個小廚房挺好的,讓我這頭的廚子過去一個,一日三餐都盯着奶嬷嬷吃……”

翟遠晟點頭。

“還有孩子皮膚嬌嫩,我已經吩咐了針線房,用最好的軟綢替他做衣裳,對了你小時候的軟玉枕我也留着呢,讓木匠打了搖籃就放進去,能讓孩子骨頭早些長好……”蕭氏一說起來就沒完。

翟遠晟半點不耐煩都沒有,由着蕭氏念叨一大堆。

“既然生了孩子,也不好還禁足了,總得給她些臉面。”蕭氏過足了瘾,這才提起俞桃,“孩子滿月的時候讓她跟在我身邊見見人吧。”

喬嬷嬷暗暗無語,一邊怕府裏将來兩頭大一邊給人家做臉,您到是別心軟啊!

翟遠晟搖搖頭:“母親,這孩子還不是露面的好時候,除了府裏知根知底的奴才,我暫且不準備讓外頭人知道,最近外頭不太平。”

蕭氏聞言臉就落下來了:“洗三,滿月都不辦?那多委屈我大孫子啊!你也太沒用了!你爹都沒叫女人和孩子跟着受委屈。”

翟遠晟:“……”果然晚些要孩子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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