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跑車很快就到達了那棟海邊別墅。
別墅獨聳于山崖一端,裏面沒有亮燈,暴雨中顯得異樣的陰森冷清。
聶行風用鐵絲開了門鎖,自嘲地想,最近自己這門技術越練越熟練了,看來張玄建議開征信社的事也不無可能。
暗夜中的房間透着冰冷寒氣,藉着劃過的閃電光亮,聶行風來到客廳一角,開始在書架上尋找機關。
之前他在查看陸家的房屋結構時,順便也查過這棟別墅的建築圖,這棟樓有地下室,水管電路的配置說明了這一點,按照圖紙标注,開關應該設在書架的位置上。
很幸運,開關很快找到了,書架移開,一條黑漆漆的樓梯展現在聶行風面前,他打開手機,藉着微弱燈光走下去,樓梯盡頭是扇貼了封條的門,封印在黑暗中隐隐散着金光。
「主人,密室被陸婉婷用符咒封住了,如果開門的話,一定會驚動她。」
聶行風手擎到符紙前,猶豫了一下,随即将它撕下,「我等她來!」
他推門走進去,裏面是間寬闊大廳,四壁金碧輝煌,吊燈的微弱光芒在金壁上反射出妖異燦色,正前方擺着香案,張玄就蜷躺在案旁,似乎睡着了。
聶行風心猛跳起來,沖過去抱起他用力搖,「張玄!張玄!」
「輕點搖,我現在頭很暈,你就不要再火上加油……」
張玄手腳冰冷,在呼喚下微微睜開眼睛,看到聶行風,他蒼白的臉上浮出微笑,「來得好快,我還擔心以你的IQ無法理解我的意思呢。」
聶行風沒好氣地扶他起來,「我怎麽可能不明白?別忘了我是你的董事長!」
張玄全身虛軟,索性靠到聶行風身上,笑道:「喂,你別無時無刻不忘強調自己的身分好不好?」
緊密的相靠讓聶行風的心稍稍安定,問:「她傷着你哪裏了?」
「哪裏都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被犀燈照到了,還好我聰明,及時用法術護住心脈,否則你現在看到的就是一堆白骨了。」
「不許胡說!」
張玄的話證實了聶行風的猜想,也讓他明白對手的厲害,此地不可久留,他扶着張玄準備馬上離開。
門口燈光一暗,有人走進來,窈窕身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她看着聶行風,幽幽道:「你不該來的。」
「呵,來得好及時,飛毛腿導彈都沒你飛得快。」即使不舒服,張玄也沒讓嘴閑着。
女人漠視了張玄的譏諷,只慢慢向他們走近,高擎的右手裏握着那柄虬曲古犀,犀角在黑暗中泛出陰戾藍光。
張玄忙把聶行風擋在身後,小聲問:「其他人呢?」
「什麽其他人?」
「老天,你不會只帶了一個背後靈來吧?」
看看在半空忽悠忽悠飄蕩的顏開,張玄眼前一暈,重又摔進聶行風懷裏,呻吟道:「我以為你聽懂了我的話,至少也會找幾個骨灰級法師來……」
時間這麽緊,他上哪兒去找法師,還骨灰級?
女人在他們前方停下,看着聶行風,笑得一臉無奈,「原來你在電話裏的交涉都是在算計我,還說不在乎他,現在卻又為了救他連命都不顧的跑來。」
「你不是也一直在算計我嗎?程菱!」
短曲金發下是程菱那張白皙臉龐,沒有在病房時的虛弱,而是一臉陰冷淡定,「你怎麽猜到張玄在這裏?」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聶行風冷冷道:「你太心急了,更不該對付張玄,否則我未必能想到一直在幕後操縱一切的人是你!」
程菱奇道:「他告訴你的?什麽時候?」
就是張玄在電話裏罵他的時候,不過聶行風沒打算解釋,那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他不想跟任何人分享。
張玄從沒叫過他全名,生氣或讨好的時候會叫他招財貓,平時叫他董事長,所以當聽張玄那樣稱呼自己時,他就留了意,第一句話的最後重複了兩遍混蛋,那是在告訴他注意每句話的倒數第二個字,連在一起諧音就是「程菱別地下」。
時間不夠,張玄大概是想暗示自己被程菱關在海邊別墅的地下室裏,他本來就已開始懷疑程菱,在聽了張玄的暗語後,之前所有想不通的一下子都明白了。
聶行風掃了一眼身旁的桌案,案上胡亂放着一些小木俑,看到其中一個木俑上刻的名字,他輕聲道:「其實陸婉婷回國不久就死了,她根本從來沒在我面前出現過,所有一切都是你一個人在自導自演是嗎?」
他想起來了,程菱在大學裏是戲劇社的,最擅長的不就是演戲和模仿嗎?
其實在那個暴雨夜他被催眠後一直糾纏他的女鬼才是真正的陸婉婷,也許說她是女鬼言過其實,那只不過是無法舍棄的一縷執念,她每次出現,不是殺人,而是在向他們示警,所以那天她才會不顧一切的找上他,讓他去陸家救人,可惜到最後他都沒明白對方的用心。
「是,警方在海裏打撈到的那堆白骨才是真正的陸婉婷。」
「你殺人後,為什麽還要用犀燈照散他們的魂魄,讓他們無法輪回?」
「因為我需要他們的靈魂,還有,害我的人我不想讓他們死得那麽輕松!」
「不要為你的罪行找藉口!」
程菱臉色發白,恨恨道:「為什麽你要指責我?這根本不是我的錯,是陸天安先要殺我的,他設計車禍害我,如果當時車上沒有古犀的話,我早就死了……」
「你本來就已經死了!」
點犀燈的人之所以不怕法咒,是因為她本身就是死人,陸天安只不過是在殺一個死人。
「我……死了……」
程菱想起那場車禍,眼前一陣恍惚,她其實并沒從車禍裏逃出生天,而是當場死亡,血滴在身旁的古犀角上,染紅了冰冷古器。
大火中她朦胧看到有個神秘男人向她走來,利用古犀的靈力重新給了她靈魂,令她複活,并告訴她五行詛咒的咒語,點犀照靈……
「那個男人?」聽了程菱的喃喃自語,聶行風疑惑地問:「是他教你法咒,讓你胡亂殺人?」
「不是胡亂殺人!」程菱大叫:「陸天安一次次想殺我,甚至還想把罪名推到你身上,韓濰對你催眠,趙淵威脅你,既然他們為了錢可以毫不猶豫出賣自己的靈魂,那我取來有什麽不對?」
「那老汪呢?」
「老汪不是我殺的,是韓濰,目的是為了讓你更相信自己殺了人,我只不過是之後取了老汪的魂魄,再把陸天安的鈕扣塞給他而已。」
「那陸婉婷呢?陸天安要在宴會裏害你的事是她透露給你的吧?她好心幫你,為什麽你還要殺她?」
這是聶行風的猜想,因為沒有陸婉婷的示警,程菱不可能對陸天安的行動了如指掌,可是她卻殺了她,那些加工了一半的雕塑不是陸婉婷為了實行計畫而暫時放下的,而是程菱根本不會雕塑。[星期五出品]
「因為我嫉妒啊!」
程菱大笑起來,昏暗燈光讓她的表情看起來陰森無比。
陸婉婷對她的确很好,還為了調和陸天安和她的矛盾,特意回國居住,可是陸婉婷越這樣做,她就越嫉妒,在進陸家之前,她從來不敢奢想像陸婉婷那樣的生活,陸婉婷幸福得像是童話裏的公主,而她卻每天為了生計奔波,老天根本就不公平,所以她發誓,那些本來屬于她的東西,不惜花任何代價,她都要拿回!
古犀賦予了她新的生命,并給了她詛咒的力量,從那時起,她就想着要如何把陸家所有財産都奪過來。機會終于來了,那天陸婉婷跑來向她透露陸天安的計畫,很完美的計畫,她想,是自己動手的時候了。
她用木棍敲碎了陸婉婷的後腦,并用犀燈木咒攝取她的魂魄,将她的屍骨藏在這間密室裏,然後很配合的請聶行風和韓濰來參加酒宴,後來事情發展跟她預想的一樣,陸天安在酒宴後掐死了她,又用催眠術控制聶行風,讓他以為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陸天安棄屍後,讓趙淵在聶行風衣服和車上蹭了血跡,并打電話恐吓他,後又利用征信社給警方透露情報,好讓他們懷疑聶行風,可惜聶行風拿出了有力證據為自己洗脫嫌疑,讓他的計畫落了空。
程菱于是趁機扮成陸婉婷的樣子裝作跟聶行風偶遇,讓聶行風對陸家的人起疑,同時又以程菱的身分在警局出現,可想而知,當看到原本應該已死的人突然在眼前出現,陸天安該是怎樣的驚恐,而韓濰和趙淵的離奇死亡更加劇了他的恐懼,那時程菱只要在陸家擺幾個木俑,再裝神弄鬼一番,就可以輕易把陸天安逼到恐懼的頂峰。
「你故意在我面前露出各種破綻,就是為了讓我認為你不是程菱,而是陸婉婷假扮的,我們親眼看到陸婉婷落下懸崖,後來在密室中發現了嚴重脫水的你,很自然就認為你一直被囚禁在那裏,根本不可能懷疑到你,不過你為什麽到了醫院後還一直假扮虛弱?」
「為了殺張玄而不被懷疑,你們現在看到的我只是魂魄,我的身體還在醫院沉睡,所以不管之後發生什麽變故,都沒人會懷疑到我身上。」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把我的名字列在死亡名單裏,真是萬分榮幸。」張玄不甘寂寞地插嘴。
「是啊,你死了,我才能跟風重新在一起。」
程菱看着聶行風,眸光柔情似水,「風,我依舊喜歡着你,讓我們再重新開始吧。殺了他,讓這件事永遠成為秘密好嗎?陸家的人都死了,屬于陸婉婷的家族股份還有他們的巨額保險金都将是我的,如果我們聯姻……」
「程小姐,請稱呼我全名。」聶行風淡淡道:「你殺了那麽多人,又費盡心機把罪名都推到他們身上,無非是為了錢,不過很抱歉,我對你的錢不感興趣,對你這種惡毒的女人,更不感興趣!」
「可你以前說過愛我的!」
「以前!」
暗室裏一陣死寂,良久,程菱緩緩道:「你會死的,你寧可放棄永遠享受不盡的財富權力,也要陪他一起死?」
聶行風笑了笑,「沒人不喜歡錢,不過如果條件是每天都要面對你,我想我還是死掉算了。」
原來招財貓刻薄起來一點兒都不輸于他。
看到程菱死青的一張臉,張玄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我只能說聲抱歉了!」
程菱氣得發抖,立刻高舉手中古犀,嘴裏念念有詞,見過犀燈的厲害,看到犀角角首亮起赤火,張玄笑不起來了,掙紮着擋在聶行風身前,卻被他反拉到身後。
「每次都是你救我,這次讓我來救你!」
赤紅火光向他們撲來的同時,銀光一閃,顏開躍身擋在他們身前,口念避火咒,想阻止靈火焚噬。
犀利火光穿過顏開的身體,烈焰瞬間将他圍在當中,他的銀發在火中燃起,發出熒藍光芒,聶行風大叫:「快閃開!」
顏開沒閃,而是合掌将火焰籠于全身,向程菱慢慢走去。
咒語更加快速的念動起來,四壁在火中閃出金黃妖異的光彩,顏開的身影愈來愈淡,在火焰中飄搖。
知道他拼了全力,張玄忙趁機捏指訣,喝:「乾坤借位,雷電齊行,神兵疾火如律令,祈火,誅邪!」
符咒念完,卻半點威力也沒發揮出,當機當得徹底,張玄反倒被犀光射中,摔向後面牆壁。
「張玄!」
聶行風忙上前扶住張玄,張玄沖他一聲苦笑,「董事長,這次我罩不住你了,我跟顏開斷後,你快跑……」
他不會扔下張玄獨自逃命的。
轉頭看沖天火焰,顏開身形在火中搖曳,已淡成透明,看來撐不了多久,聶行風焦急中突然靈光一閃,生死關頭也管不了許多,忙咬破食指,在左掌飛快寫了兩個字,沖上前向程菱亮出。
兩柱金光自聶行風掌中射出,恢宏光下,烈焰頓時消散得幹幹淨淨,程菱慘叫一聲,犀角脫手抛向空中,犀泛七彩,将偌大空間照得亮如白晝。
顏開再也禁不住淩厲犀光,悶哼一聲跌了出去,淺淡身影終于完全消失在空中。
「你破了五行禁咒……」
程菱發出凄厲嘶叫,失去了靈犀護持,她無法再聚成實體,立刻化為魂魄飄蕩,急切間想去取回犀角,誰知犀光忽墜,落到了聶行風手上,角身之間黑白兩道靈光游走,如柄犀利短刃。
「用犀刃破她的魂魄!」
張玄手捏指訣,想定住程菱的魂,誰知那魂魄突然向他沖來,侵入他身軀。
張玄剛才被犀光所照,體質極虛,竟被程菱一招得手,栽倒在地。
他随即站起,看着聶行風,臉露微笑,「別擔心,我沒事。」
「馬上離開張玄!」看出張玄神色有異,聶行風心一跳,厲聲喝道。
「為什麽?」婉轉聲音從張玄體內傳來,「你不是喜歡這具軀體嗎?今後就讓我代替他陪伴你好不好?」
「不好!」張玄先聶行風之前做了回答:「沒人會喜歡替代品,是不是,董事長?」
他兩手交結并伸,畫圓反向內扣,呈天羅地網式,将程菱的魂魄強拘在自己心口,對聶行風道:「動手!」
聶行風手握靈光犀刃,愣愣看他,卻沒任何舉動,張玄急叫:「還不快動手?我撐不了多久!」
程菱的靈力來自古犀,她的魂魄可以随便占人軀體,要是讓她逃走,以後要找她就難了。
趁她愚蠢地上了自己的身,正是殺她的大好時機,可惜張玄吼叫了半天,卻驚訝地發現聶行風緊握古犀的手居然放下了。
「我不會殺你的!」
張玄氣得吐血,大叫:「誰讓你殺我?我讓你殺這個惡鬼!」
「可是你會死!」
眼前浮出自己曾無數次恍惚見過的畫面,聶行風握古犀的手不斷顫抖,「一定還有別的降魔之術,不值得為了她把命拼上……」
「笨蛋招財貓,你不動手,她會一直占着我的軀體,那我跟死有什麽區別!?」
體內似乎有股無窮邪氣在不斷奔騰游走,張玄捂住胸口,湛藍眼瞳因痛苦泛出瑰麗的光芒,喘息道:「我真的撐不住了,這女人的力量比我們想像的更邪惡……」
「張玄!」
不忍見張玄難過,聶行風走到他面前,見他凝視着自己,鼓勵般地沖自己點頭,輕聲道:「相信我,我不會有事,動手!」
話語被另一個輕柔聲音打斷,「風,我知道你不忍心動手,如果你真愛張玄,就不會舍得傷害他……」
「不!」
看到張玄藍瞳裏隐隐流淌出紅光,嘴角勾起詭異微笑,聶行風劇烈搖擺的心突然定下來,冷冷道:「下地獄去吧!」
古犀揚起,不帶絲毫猶豫地刺了過去。
眼前漾起逼人光芒,聶行風恍惚看到手中古犀化作一柄透明利刃,向張玄當胸穿過,帶着流星劃過夜空的剎那絢麗,讓他心痛。
凄厲慘叫聲中,一道薄霧從張玄體內騰出,在空中一陣劇烈旋繞後徹底消散了,利刃落地,光芒沉靜下後重化作古犀。
聶行風慌忙扶住張玄,他胸前沒有血跡,連絲傷口都沒有,看着自己,眼裏散出淡淡的笑,那一瞬,他感到心終于落下了。
「太好了!你沒事……」
聶行風還沒來得及表達自己的喜悅,就驚恐地發現張玄藍瞳裏的光芒淡下,微笑在瞳仁間凝聚住,他靠着自己緩慢滑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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