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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阮希所料,獸城就是個沒開發好的原始部落。
在這裏,連所謂的賓館都是樹屋,如果想要到達客房,他們需要順着藤條搭成的軟梯爬了上去。
這邊多日陰雨連綿,空氣潮濕,藤條上布滿青苔。
陸征河抓不穩,懷裏還帶個人,光有力氣用不上不說,要爬樹也難免費勁。看他手掌心被勒出了淤青,阮希幹脆推開陸征河,縱身一躍,穩穩落到旁邊的大樹底下。
僅僅幾秒,從林稍傾瀉而下的雨水就将他的碎發浸濕了。
陸征河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懷抱,皺眉道“我有責任保護你。”
什麽責任?
zenith居民的責任?
“我自己也可以。”阮希不在乎這些。
好死不死,陸征河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補充了句“可你是我們zenith城的新郎。”
……
那又怎麽樣。
渾蛋。
自己的婚事天下皆知,從誰的嘴裏說出來都稀疏平常,但是陸征河不可以說。
阮希轉頭,照着陸征河的胸口就是一掌,“我現在還不是。”
說完,他從随身腰包內取出纏手的繃帶,兩三下将手部包裹完畢,沖陸征河抛去個挑釁的眼神,拽住自上垂下的藤蔓,率先朝樹頂攀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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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被打得連連踉跄,望着他的背影,只覺得奇怪。這一掌明明不痛不癢,卻好似不偏不倚拍在心窩上。
阮希登頂,陸征河緊随其後。
等到撥開樹枝窺見樹屋內部全貌之後,兩個人渾身已經濕透了。
原本茂盛的樹葉紛紛猝然脫離枝頭,世界仿佛只剩下大雨滂沱的噪音。
雨下得不是時候,現在看來也沒有要停止的跡象。
這家旅館的前臺沒有接待,樹屋屋頂的吊燈還亮着,已經因為太過于潮濕而生了鏽斑。各個房間門大大敞開着,四處是逃竄過後的一片狼藉。
陸征河随手翻了翻前臺的訪客登記記錄表,發現最近日期是到今天下午,但是入住的客人數量已經寥寥無幾。
“看來獸城已經進入警戒狀态了,我們的動作慢了不少,”他把挂在背後的卡賓舉起來,背靠牆,用槍杆捅開一扇客房的門,走進去轉悠了一圈,又退出來,指了指房間內,對阮希說“去洗一下吧?舒服點兒。”
“你呢?”
“我去庫房看看有沒有吃的可以拿。”
“你不洗?”
“我?”陸征河沒想到阮希會問他洗不洗澡,“我随便找條河都能沖沖。”
阮希點點頭,“那我也可以啊。”
陸征河“……”
開玩笑吧,阮希能在河裏洗澡?
這要是說出去,絕對是本世紀最冷的笑話之一。
有人偷看怎麽辦?水不夠幹淨怎麽辦?突然漲水怎麽辦?有魚親他屁股……
陸征河停止胡思亂想,有點頭痛。
“你不能。”他斬釘截鐵地否定。
“我可以,”阮希決定從一開始就要給陸征河豎立好不需要區別對待的觀點,“alha能做到的,我都可以。”
陸征河試探性地把手臂舉起來“那來掰個手腕?”
無聊。
瞟了眼那青筋與肌肉微微凸起的手臂,阮希想了想自己的,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實力懸殊。
他用咳嗽掩飾過尴尬,佯裝鎮定道“我不要。”
“一會兒可以,一會兒又不要,”陸征河忽然笑了,“你和傳聞中一樣難哄。”
聽到他說“傳聞中”,阮希語塞。
陸地沉沒、家鄉消失、陸征河需要從“傳聞”中了解自己……要不是他剛剛不小心踢到了木板腳疼,他都要認為自己還活在夢境裏。
“算了,不和你較勁。”
阮希決定不再理會陸征河,氣呼呼地拎起行李背囊,推開了臨近的第一個客房大門。
·
很不幸,房間裏的味道難以讓人忍耐。
阮希捏住鼻子,他想起童年時在abze城逛過的動物園。那裏每到炎炎夏日,也會彌漫着這樣一股屬于獸類的味道。
客房的裝潢十分草率,床像是用幹草鋪制的,上面墊了一層雪白的棉布,棉布已經有些許泛黃。
他總算明白陸征河為什麽要他洗澡了,但是現在洗澡太過于浪費時間,他的當務之急是打一針抑制劑。
從a城到b城的路上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碰到陸征河是計劃之外,近距離接觸更是刺激到了他,所以他必須要打一針來提前預警。
阮希拿起外套,正準備往衣兜裏掏,門忽然響了。
“阮希,”是陸征河的聲音,“你洗澡的話,就關浴室門可以嗎?我需要在客房裏守着你。”
下一秒,阮希直接打開客房大門,露出腦袋“我不洗澡,我換個衣服洗把臉就跟你趕路。”
“不洗?”陸征河皺眉。
“逃命要緊。還沒完全安全就顧不上洗澡。”
“那你洗澡怎麽辦?”
“……”
這人怎麽一根筋?
阮希直截了當“我和你在河裏洗。”
“真不洗?”
陸征河不自覺地把手中的武器握緊,朝門外偏偏腦袋,若有所思的樣子,“那我洗。”
說一不二,陸征河把槍支背帶單肩挎着,咬住下衣擺,仰起頭,兩三下就将純黑上衣脫了下來,露出不再被包裹在袖口下緊繃着的肌肉。
他赤着胳膊,從迷彩褲褲兜裏掏出打火機和一包已經卷皺的煙,低聲道“我抽根煙再去。你确定你不洗?”
時間過得太快了,阮希想。
在記憶中,陸征河的肌肉線條一向是流暢而緊湊的,但闊別幾年之後再看,褪去少年青澀後的陸征河明顯又不同了。這副軀體上多了傷疤、多了故事、多了些不為外人所道的秘密,這些都是阮希缺失的遺憾。
“阮希。”陸征河又喊他。
“嗯?”
阮希突然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拿起搭在椅背的毛巾就往浴室走,“行吧。我馬上洗,我很快。”
他表面上還是冷冷的,實際上在憋氣。
如果不憋氣,整個房間會有一股很淡的酒香。這種味道他形容不出來,像空氣中有什麽黏膩的甜。
導致他本人像喝醉了,又像沒喝醉。
他還記得,在他分化那一年,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有人說阮家整座莊園是不是開了釀酒廠,有人說阮希的信息素是酒味的……
再過了幾天,abze城最大的賭坊還開了盤,賭是白酒味還是洋酒味或者是紅酒味,阮希當時哭笑不得,找來宋書綿,讓放消息出去說是醪糟味。
結果到了最後一天,他在自己的貼身衣物上反複細聞,總感覺有股甜膩的香味。
不過,眼下他唯一能确定的是……
剛剛他臉紅了。
因為這是發情的表現之一。
沖進浴室後,阮希迅速脫掉了上衣,擰開水龍頭。
等到浴室內熱氣騰騰,他才發現自己粗心大意到沒把裝有抑制劑和枕頭的外套拿進來。
怎麽辦?
如果洗個澡還拿外套,未免太奇怪,陸征河這麽精明的人肯定會起疑心。阮希還不了解現在的陸征河,還不太放心把自己的性別作為“弱勢”暴露給對方。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背囊就放在進門處的櫃子上。
拉開浴室的簾子,阮希小心翼翼地朝陸征河問道“你能幫我拿一下洗面奶嗎?”
“洗面奶?”
陸征河好奇地重複這三個字。
這麽精致的嗎?
在北部聯盟練兵的時候,他只偶爾見過軍營裏有人會用,基本都是女兵在私下交易售賣,男兵很少有拿這個往臉上塗的。
“在哪兒?”他問。
“門口的行李背囊裏。”阮希回答。
為了安全起見,陸征河至始至終都沒有把槍放下。
他提着槍,大跨步來到門邊,直接用槍杆挑開了半敞開的背囊。
距離過遠,他并沒有看清楚裏面有什麽管狀物體。
又靠近一點,陸征河也沒有看見,他索性把槍夾在手肘處,伸手去背囊裏找。
也沒有。
聽浴室裏水流嘩嘩聲,陸征河知道都在趕時間,也沒多問,又拉開背囊裏層的包。他伸手把阮希要的東西拿出來。
就在這時,阮希輕手輕腳地打開了浴室的門,将搭在椅背上剛剛沒被拿走的外套扯進了浴室。
陸征河其實感覺到阮希出來了,但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裏層墊底的角落布料上。
那裏有一張小照片。
這張照片不起眼,只露出了一個小角。
但是陸征河偏偏注意到了。
他皺起眉頭,朝緊閉的浴室門看了一眼,水聲依舊沒有停止。
陸征河把照片拿了出來。
這張彩色照片放在掌心只有一半大小,主人公是兩個看起來徘徊在成年邊緣的男性,模糊的面容略顯青澀,身着校服,紅色背景,看樣子是在什麽照相館專門拍的證件照。
這兩個人,一個看樣子是還在念高中的阮希,另一個卻長着和自己相似的臉。
照片離今已有些年月,再加上大概經常使用的原因,照片表面已經磨損得不太能看清楚。陸征河只能通過輪廓辨認出照片上二人的長相。
陸征河忽然感覺眼前的一切變得黑暗,就像這夜晚的途中一樣。
“拿到了就請給我吧?”浴室裏傳來阮希的聲音。
阮希記得剛剛明明看見陸征河手上拿着洗面奶的,沒明白怎麽這人動作這麽慢。
難道是他記岔了,放在背囊外面的兜裏了?
“好。”陸征河應答道。
将浴室門開了一條縫,阮希接過陸征河遞來的物品。
他屏着呼吸,害怕有一絲酒香從浴室的氤氲霧氣中流淌出去。
陸征河一走,阮希靠上了白瓷磚砌成的浴室牆。
他感受着熱水激流在背脊上如瀑布般墜落,腳邊的水花飛濺起來。
阮希幾乎快沒力氣,緩緩地往地上坐了下去。
他的雙眼已經開始泛紅,碎發全部抓了個亂。
阮希沒能欣賞到鏡子中狼狽不堪的自己,也不願意去看,他已經不記得上次這樣的情況是如何去度過的了,只是他明顯察覺到這一次的波動比任何一次都來得更加猛烈異常。
把手上的水甩幹,阮希伸進外套的左邊衣兜內摸索。
完了。
他沒摸到抑制劑。
“……”
阮希沉默一瞬,又去抓右邊的衣兜,把內裏翻出來。
也沒有。
只有一根針管孤零零地躺在手心裏。
難道是自己根本就沒有提前拿出來放好?
還在行李背囊裏?
那剛才陸征河幫自己找東西的時候看見了嗎?
又把外套翻來覆去地找了個遍,阮希确定抑制劑已經不見了,他不是多磨蹭的人,也知道現在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于是他把浴室門悄悄打開一條細縫,順手将熱水擰成冷水,深呼吸一次,再緩緩吐氣,努力想讓自己那奇怪的信息素味道變淡一些。
還沒來得及開口,阮希聽見房間裏傳來陸征河的詢問“你在找什麽?你的抑制劑嗎?”
Beast·10 因為我們相信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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