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悶死我了……”

憋了一陣子,阮希将面紗扒拉下來,露出口鼻,猛地吸好幾口氣,他喘了下,轉過頭問陸征河,“他剛剛為什麽叫我們兩個少主?”

“……”

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陸征河只能說:“可能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尊稱。”

阮希“哦”一聲,扭過頭,小聲咕哝道:“這也太尊了。”

陸征河不自在地用手背遮掩了一下嘴唇,淡定非常:“沒什麽吧。”

可是他的內心卻有一個卡通小火柴人正在敲鑼打鼓地瘋狂叫嚣:

——我就是少主!

——我們現在結婚了!所以你也是少主!

從小到大,阮希在abze城被阮家保護得太好,沒怎麽出過遠門,盡管是在逃亡,他還是會對路上的一切事物都會感到新奇。

于是他加快腳步,跟上陸征河,又問道:“預言家都是老者嗎?”

“不一定,剛剛那位也許只有三十來歲。”

“三十來歲?可是看着像六七十歲的長輩。”

“curse城的預言家知道得太多了。”

“所以神在懲罰他們?”

“嗯,天機不可洩露。壽命有折損,容貌老得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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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希繼續十萬個為什麽:“那他們為什麽要做預言家?”

為什麽要做預言家?

就像我們為什麽會結婚,我為什麽會在北部聯盟帶兵?

陸征河思考幾秒,轉過臉,看向阮希的目光逐漸柔和而沒有棱角,“就像每個人都有誕生到這個世界上的使命。”

嚯,好高深。

阮希點點頭,覺得重逢後的陸征河越來越神秘了。

沒有往前走多久,他們又看見有別的人出現在道路上。

這人穿着打扮和才離開的那位預言家很像,她灰白色的頭發挽着發髻,看起來也是将及花甲之年。她目視着前方,步态輕盈,卻沒有并沒有朝這邊走的意思。

還不知道來者何人,陸征河的警惕性高一些,于是稍稍側過身,走在了靠前的位置,遮擋住阮希的大半個身體。他們身上的作戰服又重又熱,在夜晚能起到良好的隐蔽作用,但在白天卻只剩下熱。

陸征河觀察過後,放低嗓音說:“看起來又是一位預言家。但不是我的。”

“嗯,應該也不是我的。”阮希的眼神自始至終落在前面的路。

“真不是?不去問問嗎?”

“我想明白了,不再去想要知道未來的事。如果我今天就知道了明天即将是什麽樣子,那今天該會變得多無趣?不期待、不逃避,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阮希難得露出笑容,“面對未知,是不是也是一種勇敢的方式?”

“是,”陸征河說,“你很勇敢了。”

“其實我還是有點兒想過去問問的。”

“想知道什麽?”

“想知道現在我的未婚夫在哪裏,他是否還活着?不過,他哥哥都來抓我了,他都沒反應,可能是死了。難道是我克死的……”

“……”

陸征河不說話,默默地跟在身後,也不反駁。

由于在預言家那裏耗費了一些時間,等回到城市中心廣場之後,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

阮希看到他們的皮卡車正與之前那輛黑色巨型越野并排停在一起。

厲深正夾着給柴油車加油的軟管,汗濕的碎發全部捋到了額後。

他那威力無比的“幽靈弩”懸挂在他背脊上,手臂、膝蓋都戴好了護具,長靴系帶綁得緊湊。厲深給車輛加完油,回頭遠遠望見小跑而來的他們,招了招手。

正在清點物資的文恺也起身,朝他們微笑。

阮希沒有放慢腳步,而是繼續昂首闊步地向前走着,盡管黑色的面紗遮住他大半邊容顏,但氣勢上的大方仍然遮擋不住。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阮希在借用今日沙漠中的最後一抹朝陽打量陸征河的臉。

正統,俊朗,無懈可擊的銳氣,不說話時眼神總會裹挾一絲絲若有若無的陰沉,有時神秘,有時簡單,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個長期歷練在軍營之中的男人。

反觀同樣身份的文恺和厲深,更像是在男人堆裏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人物。

算了,想點別的。

說起來,他對北方的印象是畫報上曾經出現過的雪山之巅。

皚皚白雪落在碧綠的山頭,又一年風雪吹過,碧綠變成了裸露在外的暗灰色岩石,生活在zenith城的人們都自帶一種熱忱的毀滅驅力,擁有再生與堕落。

小時候,他聽過母親講那座城市的傳聞,說邊境沒有海水,沒有烈日,只有薄薄的雲霧繞在山腰,山腰住着從不下山的神;那裏有無邊無際的雪地,雪地之中埋有凍僵的玫瑰花種子,等第二年開春,破冰而出的玫瑰會綻放更嬌豔的生命力。

他們走到車前,再次互換車輛。

“我們需要去下一站,黎明之城。”

擦得通明锃亮的作戰靴踩上越野車踏板,陸征河望向不遠處空地,“其他逃亡的人比我們想象得要走得早,現在中心廣場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說完,他伸出手指,指了指curse城的東北方向,繼續道,“黎明之城在那邊,路途平坦,比較好走。但是那邊的天色和這邊不一樣。”

阮希順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

很明顯,黎明之城的上空呈現出一種沉悶的绛紫色。

在蒼穹之頂,太陽似乎被什麽壓制着,只謹小慎微地洩露出一圈圈淡金色的波光,根本起不了任何照明的作用。

可想而知,整座城市內部該是多麽昏暗,既在白晝也不見天明。

這座城市的确比較神秘。

它的神秘和curse城是不一樣的,它是個屬于南方的現代化小都市,緊挨着沙漠,卻擁有極其良好的水資源,也沒有什麽山巒丘陵,整座城市幾乎是平地,卻因為“永遠不天亮”的緣故,各方面發展極受阻礙。

“文恺!”

厲深打斷阮希的思路,喊道,“來,給大……給阮希科普一下黎明之城。”

被點到名的文恺仿佛是個機器人,半秒沒停頓,張口就來:“陸地二十六城的第四城,dawn,也被稱為——黎明之城,占地面積一萬六千平方千米,總人口十五萬。建城自1122年,自古以來為由南入北的重要隘口,為兵家必争之地,于2021年與北部聯盟簽訂停……”

“文化,你說文化。不要提戰争,不和諧。”厲深沖他擠眉弄眼。

“喔!文化,”文恺望着天,開始想,“在這片不算廣袤的土地上,生活着只能在這裏繁衍生息的人們,但是除了人工光線外,他們常年沒有足夠明亮的自然光,已經基因……呃,算是基因突變吧,所以雙眼已經習慣了夜視。”

“然後他們在不亮的看人的時候,眼睛是這樣,”厲深接話,貓着腰,一步一步地向前邁出小步子,湊近阮希,伸出二指,假裝從眼裏射出一道光,神神秘秘地說:“發着光……”

“……”

阮希有被吓到,懵逼地後退一步。

抱臂站在一旁的陸征河看不下去了,嚴厲提醒道:“要科普就好好科普。”

“是!”厲深、文恺二人齊齊應答道。

這整齊、服從程度不得不讓阮希又是一注意,下意識朝陸征河看了一眼。自然而然的,陸征河也“心虛”地對上阮希的目光,朝他微笑。不知道為什麽,阮希總覺得陸征河這個笑容很假,勉勉強強的,像從嘴角硬出來。

說到異鄉人非比尋常的眼睛,阮希問道:“你們見過dawn城的人?”

文恺垂眼颔首,輕聲回答:“當然,我們北部聯盟中不少偵察兵都來自dawn。”

厲深:“比如他喜歡的那個alpha。”

下一秒,他捂着屁股從文恺身邊逃走,但屁股還是被文恺狠狠地用軍靴堅硬的前端踹了一腳。

欸?

alpha也可以喜歡alpha嗎?

固有的思維被打破,阮希沒忍住好奇地看了文恺幾眼,正覺得不太好,剛收回目光,雙眼就被一只溫熱的掌心輕輕覆蓋住。陸征河低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人類應當倡導戀愛自由。走吧,是時候離開這裏了。”

嗯,這回陸征河這個混蛋說得倒沒錯。

巨大的黑色越野車加速駛出curse城邊境線。

頭頂的太陽還沒有升到一天之中的最高點,遠處也還未傳來深淵中的轟鳴聲。

阮希坐在副駕駛位上,正和陸征河商量着,等過了下一城,就由他來開車,開三城再換陸征河。

雖然說陸征河在性別上的體力優勢要遠遠強勝于他,但阮希也有獨自駕駛汽車走長途的能力。他說了好幾次,陸征河沒同意,阮希也就不念叨了。

他從行李中取出香甜松軟的紫薯面包,一分為二,知道陸征河開車不方便松手,于是阮希将陸征河的那片再分成兩半,分成兩次遞到陸征河的嘴邊。

他們已離開沙漠。

通往dawn城的公路十分寬敞、平坦,一路上也沒有怎麽堵車。

倒是黎明之城往年豎起來的宣傳廣告牌特別密集,一屏接一屏,一會兒介紹他們那裏盛産明目護眼的猕猴桃,一會兒介紹他們制造出來的全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斷電電燈泡等等。

直到陸征河放置在檔位杆附近的通訊機震動起來——

“【d城宣傳】文明探訪,平安出行。城市環境特殊,請24小時保持身邊電量、光源充足。需要幫助請撥:12345。dawn黎明之城歡迎您!”

阮希細細後,詫異道:“還有歡迎短信?”整挺好啊,

陸征河點頭,“有。雖然beast城沒什麽人管,但我入境的時候也收到了短信的。”

“那你之前來我們abze城,有嗎?”

“沒有。感覺你們家鄉的人不太好客?”

“居然沒有?”

“我沒收到。不信你翻我的稿件箱。”

“好吧。不過,這幾年南部各個城市之間管制沒有那麽嚴格了,其他城市非法入境來看海的外鄉人很多,有的覺得我們那兒好,幹脆就留下來了,每年統計人口,都多好多人……”阮希笑笑,想起家鄉有多好,說着說着就不想說了。

原本,他以為他會在那個充滿煙火氣的海濱大都市裏呆一輩子的。

現在卻因為無法逃避的巨大災害,要去未知的北方。

“人多不好嗎?”陸征河問他。

“好啊。”

想到每次戴着口罩、面具偷偷上街湊熱鬧的有趣場景,阮希的眼神微微發亮,“人多熱鬧。”

Dawn·18 愛情保衛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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