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早讀偶遇
敖越伸手摸過來,是個小盒子,他輕輕打開,裏面有兩個軟軟的東西,是一對海綿耳塞。
“謝了。”他小聲說了一句。
盡管耳塞減弱了尹浩的噪音,但仍然治标不治本,更何況他那副跟救護車燈一樣的耳機還一直在閃着,敖越閉着眼睛都能感覺到兩束光芒在他的眼皮上旋轉跳躍。
他實在睡不着,便打開手機在網上下單了一套床簾耳塞眼罩。
下半夜兩三點鐘的時候,尹浩終于意猶未盡地關了電腦,也沒去刷牙洗臉,往床上一倒就睡過去了。
窗外樹影婆娑,月光在宿舍的門上投下了一小塊方方正正的亮光,敖越看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有了點睡意,不知不覺地就迷糊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得不踏實,第二天早晨六點多的時候就被從床上往下爬的齊一驚醒了。
敖越的腦袋在枕頭上了動了動,他費勁兒地睜開眼,聲音裏含着濃重的睡意:“這麽早你上哪兒去啊?”
齊一壓着嗓子回答:“吃早飯,吃完了英語打卡,你去嗎?”
S大對本科新生有一條變态的要求,就是第一學期必須打卡十四次英語早讀,早讀時間是七點到七點四十。
早期困難戶敖越同學本來以為大家都會像自己一樣拖到學期末尾再去做這件事,沒想到早讀教室剛開放第一天,齊一就給他做了個早睡早起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示範。
敖越猶豫了三秒說:“你到早讀教室幫我占個座。”
同樣是一件煎熬的事情,有人陪着會比一個人去做好很多。
“行,那你可別走錯教室啊。”齊一想起來上周第一次去上現代文學史的時候,敖越信誓旦旦地說自己高中在二附上學,對S大校園熟悉得不得了,可以給他們帶路。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一天晚上在“吸血鬼傳說”蹦迪把腦子給蹦糊塗了,他把教四當成了教二,直到上課鈴打過之後進來一個講生物的教授,幾個人才發現了問題,趕緊起身急急忙忙地走了,那位生物教授一臉迷惑地看着他們離開:“我講得有這麽難聽嗎?”
“放心吧,你到了之後給我發個微信,”敖越坐起來揉了揉眼睛,“我醒一會兒就去。”
敖越這一醒大概醒了半個多小時,等他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六點五十了,他趕緊洗臉刷牙換衣服,看了一眼齊一給他發的教室位置,然後一路狂奔沖出了宿舍,在六點五十九分的時候把自己準确無誤地摔進了齊一幫他占的座位上。
人只有在快遲到的時候才能意識到學校小的好處。
敖越看着負責監督早讀的研究生把教室的門關上,心有餘悸地說:“就差幾秒,差一點兒我就進不來了。”
齊一拍拍他:“你往身後看看。”
敖越一回頭被吓了一跳:“怎麽還罰站呢?”
教室後面黑壓壓站了一大片人,手裏舉着英語書叽裏呱啦地念着。
“放屁,那些人來的時候已經沒座了,你知道我為了給你保住這個座位挨了人家多少眼刀嗎,我感覺自己現在像條被松鼠過的鳜魚。”齊一撇了撇嘴。
敖越真心實意地說:“謝謝您,您簡直是世界上最高風亮節的松鼠鳜魚。”
他把頭扭回來,又朝四周看了看,發現在自己右邊坐着的那個人是柳思南。
世界真小,十幾個早讀教室,他偏偏就能跟這個人坐到一起。
柳思南感覺到他的注視,把口罩拉得更往上了一些。
拉什麽拉,誰稀罕看你。敖越不以為然地從筆袋裏掏出早讀卡擺在桌上,又把手伸進書包裏找英語課本,卻發現自己忘帶了。
齊一把課本往兩個人中間挪了挪:“咱倆用一本?”
“沒事兒,”敖越把課本推回去,“我用手機背單詞就行。”
他拿出手機點開APP,一個一個單詞從他眼前蹦過去,他跟着念了幾遍,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高中早自習。
而對他來說,高中早自習的第一奧義是補覺。
大教室裏讀書聲此起彼伏,那些異國的字句在敖越耳邊不斷回蕩,如同煙波浩渺。
睡意像是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吹來的風,溫柔地将他包裹其中,敖越感覺自己的下巴越來越沉,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一旁的柳思南注意到敖越的臉正以每秒鐘二十厘米的速度朝桌面接近,看那勢如破竹的架勢,估計這一下砸完,他那高挺的鼻梁都能凹進去——
一本攤開的英語書以閃電般的速度墊在了敖越的臉下。
柳思南收回手,拿出手機開始背單詞。
齊一本來正在專心致志地讀課文,突然聽到一聲悶響,他轉頭一看,發現原來是敖越睡倒在桌子上了,腦袋底下還枕着一本英語書。
英語書?
他越過敖越,看清了坐在那邊的柳思南。
齊一愣了一下,想起來他是上周現代文學史課上,給他們宿舍讓座的那個男生。
敖越是真的困了,就那麽把鼻子卡在英語書縫裏睡了一整個早讀,幸好負責給他們打卡的師姐也沒有計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就給他把章蓋了。
七點四十的時候齊一伸手推醒了敖越:“起來了起來了,一會兒還有早八的專業課,你要不要趁這二十分鐘去買個飯吃?”
敖越把毛絨絨的腦袋在英語書裏蹭了蹭,然後睡眼惺忪地擡起頭來:“啊?早讀完了?”
然後看見自己面前有一本攤開的英語書:“你給我墊的啊?”
齊一搖搖頭,指了指柳思南:“我沒那麽敏捷,是他。”
敖越愣了一下,姓柳的不是很讨厭他嗎。
柳思南收拾好東西,正準備離開,已經走出去了一段距離,忽然聽見敖越別別扭扭地叫了他一聲:“姓柳……柳思南。”
他停下來,淡淡地瞥了一眼敖越,等着他開口。
敖越朝他的方向挪了挪,柳思南立刻後退幾步:“你別過來。”
姓柳的果然還是很讨厭他。敖越這時候也說不出“謝謝”來了,只拎起那本英語書晃了晃:“你的書。”
“我不要了。”柳思南說。
“不要了?”敖越又一愣,“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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