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雞毛件

陳若合拿個樹枝蹲在地上寫寫畫畫。

“作戰計劃A,在被陳熾宰掉之前宰了他,失敗。原因:殺人犯不是我的畫風。

“作戰計劃B,化身聖母用愛的光環感化陳熾讓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失敗。原因:談戀愛了,找不到聖母的感覺了。

“作戰計劃C,等死。直接pass。

“作戰計劃D,沒想好。”

陳若合寫出這一大串作戰計劃,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她根本沒有計劃。坑爹的保衛戰,都怪她忙着談戀愛和作死了,別的都還無暇顧及。

邛崃派中盡是哭聲,紛紛說:“要為五郎君報仇,将那殺人的兇手挫骨揚灰。”陳若合想,也許這樣說只是衆人為了掩飾心中的恐懼。能如此殘忍殺害年僅十二三歲的雲子風,兇手當是何等喪心病狂?

她見前面有門人圍成了一個圈,湊上前去聽,其中有個人說:“五弟眼睛被挖出來的時候都還活着……”陳若合聽着覺得渾身發冷,索性不再理會,徑直繞過去。

春日的景象已是很美,可是陳若合看着這般繁花盛開,山坡翠綠,卻覺得從心底裏透出些恐慌。她知曉自己要面對什麽,也知道将面對怎樣的人,但她卻是孤軍奮戰的。

不知不覺,腳步又拐進了雲海清居住的院子。她本來以為雲海清定然不在此處,卻見雲海清正坐在庭院中一棵盛開的梨花樹下,雙手抱着膝蓋怔怔出神。他的神情很像是幼兒園放學後,沒有家長來接的小朋友正安靜地在滑滑梯旁邊等待一般。陳若合見多了他傲然正氣的模樣,就算是年關時毀容的那一段時間,也是沉着冷靜的。如今,陳若合卻清清楚楚從他臉上看到了恐慌。

他也就堪堪二十歲而已。她那個時代二十歲的男孩,大多享受着大學生活,而雲海清卻要一手管着一個門派。現在他的師弟也慘死了。陳若合有些難受,她走過去,在雲海清身邊坐下,只喚了聲:“海清。”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雲海清勉強沖她笑了笑,低聲說:“我從前聽師父說過,這江湖,只要涉入一步就再也無法抽身了。我看确實如此,我才接任掌教幾天,事情便接二連三地發生,真是跻身容易抽身難。黃泉之下,因為五師弟的事情,師父一定也會責罵我的吧。”他轉過臉去看陳若合,目光中柔情無限:“抱歉了,若合。讓你這般等着我。”

陳若合垂首揉着衣角,心中天人交戰。過了許久,她才下定決心地擡起頭,看着雲海清:“海清,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說。”

“何事?”

“我不是陳若合。不是原先的那個陳若合。我醒來時,就變成了這個人,有她的樣貌,記憶……但我卻不是她。”

雲海清轉過臉去看陳若合,少女的臉頰幾乎不見一點血色。陳若合垂着頭,耳邊垂下幾绺黑發,擋着她的眼睛。陳若合再沒有初見時神采飛揚的模樣了,在邛崃派的這些日子裏,顯出了許多的憔悴。

“我知曉。”雲海清回答,“你既然對我不離,哪怕你是妖魅重生,山鬼附體,我亦愛你。”

盡管陳若合以前從未說過,他卻隐隐猜出了一二。無論是性格大變,還是當時道場上出了的意外,抑或是陳若合曾試探問他百年之後的事情,他都猜測過,也許陳若合只存在于一場關乎以後的夢中,現在卻實實在在走到他身邊來了。

“我從數百年之後而來。”陳若合笑了,她輕聲說。

“數百年之後,當是怎樣一番物是人非。”雲海清似乎還以為陳若合是在開玩笑,也沒有表現出多麽驚訝的樣子,只是順着她的話淡淡應道。

陳若合不知道怎麽答了。雲海清卻追問:“既然你從百年之後而來,可否還會再回去?”

“不是百年,是數百年。”陳若合糾正,“近千年呢。”

“不論百年還是千年,于我都一樣。”雲海清嘆口氣,“我早就是枯骨一具,生生世世輪回錯過,無法再陪你。”他說着,忽然将陳若合攬在懷中,緊緊抱着她:“若合,恕我自私,你且答應我,不要回去,留在我身邊好不好?雲海清不複多求,只此一生幾十年足矣。”

一生幾十年還不算多求。陳若合無力吐槽,覺得雲海清有時候頗像是小孩子撒嬌一般,偏偏這人又特別悶騷……她拍着雲海清的後背,跟摸以前鄰居家的大中華田園犬一樣,卻突然想起一事:“海清,你可信我?我知曉是誰殺了子風的。”

雲海清猛地攥住她的肩,陳若合的骨頭甚至都被他捏得生疼。雲海清擡起頭急切地望着她:“是啊,我都忘了。你既然從将來而來,必是知道将來之事。你且說,是誰所為?”

陳若合抿了一下嘴,還是道出了那個名字:“是我的小師弟,陳熾。”

“緣何是他?他只是一稚子,又受淩王爺禮遇之恩,同整個邛崃派無冤無仇的,怎麽會是他?”雲海清當初在斷層崖的時候是見過陳熾的,一直覺得他懂事伶俐,怎麽都無法将他同殺人兇手聯系到一起去。陳若合只是搖頭苦笑:“我知你定然是不信的,我卻也不知道怎樣讓你相信。”

“我信你。”雲海清幹脆地說,“其餘人未必相信。所以不要跟任何人吐露你的這些秘密好嗎?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怕讓旁人中傷了你。”

“請你一定要提防陳熾。昨天淩家衙內跟我說,他是帶着陳熾過來的,只怕會對邛崃派不利。”

雲海清一聽“淩家衙內”這四個字,臉就像一張門簾一樣砸了下來:“又是他?淩蘇盧?”他說“淩蘇盧”三個字的時候嘴裏咬牙有聲,跟嚼着核桃一樣。雲海清一甩衣袖:“我真當去會會他了。”

而此時在山下的客棧中,頂着黑眼圈的淩蘇盧和肖希直正躲在客棧一間房中同讀一封信,兩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這封信是淩閱滄所修,差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中語氣急切,甚至沒有謄寫一番,用将草字就寄送來了。開首便是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速攜陳熾,盡日而歸!

原來是前陣子淩府小娘子淩仙衣一個貼身丫鬟給跑了,淩仙衣因此還大發了陣脾氣。後來見人杳無音信,追也追不回來了,索性就認了倒黴,将那丫鬟留在淩府的一些東西分了衆人。誰知道這一分便發現了端倪。

有名燒火丫頭分到了一件夾襖,因為那件衣服對她而言有些大了,她拆了一部分袖子,以免幹起活來不爽利。誰知道就在拆了的袖子夾層裏裏,發現了一張小紙條,是那名逃了的丫鬟寫的。她在紙上詳盡講述了偶然為陳熾洗衣,卻在衣服上發現了血跡之事,恰逢前夜青樓那姓李的娘子被人殺了;後來她便對陳熾留了個心眼,商人死了的那夜她曾借故去陳熾院中,卻發現房中無人。思量前後,種種所指,她覺得那些人的死都同陳熾脫不開幹系,她卻又不敢同旁人說,生怕招來殺身之禍。苦悶不已,只能寫在紙上。

這紙條被下人送去給主母南氏過目了,南氏初時以為那丫鬟是因為害怕而逃走了。過了兩三日後,淩閱滄請了些人給荷花池清理淤泥,從泥中掏出一具腐爛的女屍,對比形貌,正是那丫鬟。屍體撈上來的時候,南氏只看了一眼就給吓昏了過去,叫人給擡進房中,現在還生着病,不停大叫“慘乎!”,醫生來了一撥又一撥,施針用藥,也沒有什麽起色;淩仙衣聽了這事情,把自己關在房中。淩閱滄還在挖空心思考慮怎麽樣讓龍顏大悅呢,碰到這等事情,連連大呼倒了血黴。他在信尾連連囑咐淩蘇盧,速将陳熾帶回來!

兩人看完信後,面面厮觑。

“蘇盧兄,此乃你之家事,你打算怎麽辦?”肖希直先問。

“涼拌。但本公子知道,犯有殺人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肯定不只是家事了。”淩蘇盧摩挲着下巴,想來想去沒個主意。本公子過來是為了泡妞的,女神昨天踩了本公子的腳糊了本公子的熊臉,今天老爹卻又來信讓把定時炸彈陳熾給帶回去?太坑了吧?

“不管蘇盧兄是否決定即刻啓程,”肖希直笑起來,拍了拍淩蘇盧的肩膀,“在下都無意見。不過,陳熾公子應該還在客棧中吧?”他推開門,喚來一個下人,問他陳熾在哪,那人答還在房中睡着。肖希直這才放下心來。他早就懷疑陳熾是殺人兇手,因為他在陳熾身上看到惡鬼。如今他最怕的是陳熾聽聞些什麽逃走了。

“陳熾還在這客棧中。無論如何,在下以為,蘇盧兄都要先做好打算,”肖希直一邊笑着一邊回過頭向房中望去,“蘇盧兄?!怎麽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方才淩蘇盧坐着的地方只剩下個虛線勾勒出的淩蘇盧形狀。原來淩蘇盧懶得跟肖希直唧唧歪歪,把窗戶一推踩着窗棂和下面的房檐就給跑了。

“怎麽陳熾和淩蘇盧都這個德性啊,真不愧都是淩府走出來的,活該被發配邛崃派,一輩子沒出息……”肖希直氣得連連跺腳。

作者有話要說: 懶得再用人名當章節名了,換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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