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送別
那一幹纨绔子弟醒了過來,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雖然他們未必将奴婢的性命當回事,可是,他們畢竟沒有自己親手害死過人,如今發生了這等事,哪裏還敢留下來,一個個急急忙忙地走了。他們走的了,賈蓉可走不了,別人是被推醒的,他是被賈珍用腰間的玉帶抽醒的。賈珍劈頭蓋臉地抽了他一頓,把他抽得哭爹喊娘,可惜就是他爹在揍他,他娘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賈薔從來沒想到,自己離府的契機會是這個,他一晚上沒有睡,吩咐下面的人收拾了東西,這裏,他再也不想住下去了。
第二天,賈薔給了素心和秋月兩家每家二百兩銀子做補償,看她們兩個的父母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哪裏像是死了女兒,簡直就是像家裏有什麽大喜事一般,心裏一陣疲憊,直接讓他們領了屍身回去了。
然後,賈薔就叫來了馬車,将自己的東西一樣樣搬到了車上,寧國府裏,他并沒有多少東西,不過是一些書本衣物,以前收到的一些人情往來的禮物,還有一個小箱子裏是他這些年收到的金銀锞子還有項圈等物,也能值個幾百兩,自然是一并帶走了,他那院子裏的東西,他半點也沒動,收拾好了,也不過裝了一馬車,然後,就帶着幾個心腹下人走了,只要賈珍聰明,那幾個人的身契他自然會送過來的。
賈珍沒有出面,賈薔沒有大張旗鼓的走已經是給了他們面子,他也是心中有愧,只是打算過些日子,等事情平淡了下來,再開祠堂,找族中長老,宣布分家,到時候,再補貼賈薔一些財物便是了。
賈蓉這會兒後悔了,他被賈珍狠狠地抽了一頓,又被扔進了祠堂罰跪,每日裏只有兩個幹硬的饅頭和清水,當然,他只覺得自己沒有收拾清楚首尾,而被人發現了,卻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因此,在賈珍要他去給賈薔登門道歉時,他差點當場就要反對,可是,想起賈珍那天紅着眼睛狠命抽他的模樣,心裏不禁一個哆嗦,當下諾諾稱是,備了幾樣禮物,找上門來。
賈薔看他道歉也是一副不甘不願的模樣,心中不禁生厭,敷衍了幾句,收下了禮物,就讓他回去了。
賈府雖然不想聲張,賈薔也沒有在外面說起,連搬進新房,也是靜悄悄的,也沒有請客,只是随便在門口挂了一挂鞭炮放了一下就是了。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很快,有點門路的人都知道這事了。畢竟,那事情,不是賈蓉一個人鬧出來的,還有一幹公侯家的子弟知道,他們回去之後,說明緣由,自是被長輩教訓一頓,關在家中,又遣人奉上禮物,以為賠禮,畢竟,死的不過是兩個丫環,奴婢而已,要不是她們是賈薔身邊的大丫環,他們這樣做,壓根就是狠狠地打了賈薔一個大耳光,削了他的面子,而賈薔如今已經是新科進士,在聖上那裏有了個好印象的,又有一個好老師,将來前途很可能比他們這些已經有了沒落趨勢的公侯強,自然不能輕易得罪。
另一些人就有些幸災樂禍了,賈家這麽多年,好容易出了個出息的,還硬生生把人給氣走了,啧啧,比戲文裏唱的還好玩啊!一些跟賈家不對付的已經打算在一邊看好戲了。
至于一些知道這事的文人士子,不免很同情賈薔生在這樣的人家了,難怪人家這麽小就要下場考試,不僅僅是學問問題,而是,那個地方根本待不得了啊!人家都中了進士了,居然還被這樣子折了臉面,若是之前,還不定怎麽被人欺負呢!一傳十,十傳百之下,賈薔已經是父母雙亡,不得不寄人籬下,逆境中奮發向上的典型了,而寧國府本來就不甚好聽的名聲更是有掉到臭水溝裏的趨勢。
知道賈薔搬了出來,許平潮很奇怪,他知道賈薔一直想要搬出來,可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尤其是居然沒有受到任何阻攔!等到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許平潮撇了撇嘴:“自作孽,不可活,将來有他們後悔的!”
孫先生的看法也差不多,他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嘆了口氣:“這對你不是壞事,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賈薔勉強點點頭,他這些天心情一直不是很好,素心和秋月一直是他身邊得力的丫環,賈薔也是一直好生培養的,她們跟着賈薔也識了不少字,素心打得一手好算盤,秋月對數字也很敏感,賈薔甚至想着,過幾天就把自己的一些事告訴她們,讓她們幫着管管帳什麽的,等到她們年紀再大一點,就找兩個老實能幹的管事把她們風風光光嫁了,做個管事娘子,也不枉她們跟了自己一場,哪知道,居然出了這等事。這其中的緣由想來絕大部分是因為自己,畢竟,素心和秋月兩人的容貌只能算清秀,在寧國府壓根就不打眼,以賈蓉的眼光,無論如何也是看不上她們兩個的,說白了,還是想要打擊自己。
賈薔的情緒并沒有低沉多久,就接到了去翰林院打雜兼深造的通知,他收拾好心情,一大早就往翰林院去了。賈薔如今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也就相當于研究生一類的角色,一面學習,一面實習。
開國初的時候,庶吉士幹上幾個月,表現好或者有關系的話,就已經可以授予實職了,不過,如今,天下也不缺什麽人才,一般而言,現在的庶吉士就是要在文淵閣讀書,當然,翰林院忙的時候,你也要幫着幹活,不過,做庶吉士待遇很好,筆墨紙硯,早晚膳食,乃至燈油蠟燭,都有人提供,當然,也有俸祿,不過,這世上,當真光靠俸祿吃飯的人其實不多。等到過了三年,在參加一次館選考試,然後,你的前途大概也就能定下來了。館考考得最好的,自然可以留在翰林院,成為清流中的上流人物,熬上幾年,便很有可能直接進入內閣,次一點的,便會進入六部任職,或者是外放為官,一般來說,前途都是很光明的。可以這樣說,翰林院前途最好的就是庶吉士,那些中了一甲,在翰林院做編修之類工作的未必比得上他們,畢竟,做什麽編修,編撰之類的工作很難出彩,倒是容易出錯,算起來,古今名臣權臣,有幾個是什麽狀元探花的。
許平潮沒能留在京城,在賈薔在翰林院已經上了好幾天學之後,他接到了吏部的通知,即将出任柳河縣的知縣,三日後便要上任。賈薔有些不舍,好在他赴任的那一天種正好是休沐日,賈薔和一幹同年一起,在城外長亭為他送別,喝過餞行酒,許平潮的書童洗硯牽過了馬,就要扶他上馬告辭,賈薔心中有感,今日一別,也不知道許平潮何時才會回京了,兩人自幼相識,一起讀書,一起搗蛋,如今,起碼也要三年後才能見面了,不禁敲着酒杯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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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平潮一愣,終究還是沒有回頭,直接打馬離去,官道上,很快就只看到一溜煙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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