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蘇杭說：“對，阿姨當時有讓我求簽，但是我當時年輕，覺得這些幾乎都是無稽之談，後來拗不過阿姨，就随意地求了一個，是個中平簽，內容只是看了一眼，後來阿姨問我什麽內容，我推說不知道放哪裏去了，忘記了。簽确實是随意就丢了，但那時候畢竟記性好，其實簽的內容還是記得挺清楚。”

蘇淩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大哥有求過簽，也許因為是個中簽就沒有給大家傳閱了：“哦，那是什麽內容？”

蘇杭說：“具體當然是記不太得了，裏面說了一句類似花開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話，還有就是告誡我不要過于強求命運，一切自有定數。當時好面子，覺得這些是不能告訴別人的，現在想來，還是有種中簽的感覺。”

蘇淩說：“大哥怎麽成家立業了，人反而變得迷信了？”

蘇杭說：“也不是迷信，其實這種東西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像道法一般，所謂修身養性，到了那種境界了，自然就會有了。當時都覺得你的簽很準，你有去思考過嗎？”

蘇淩想了一下，那個簽說的是他性格方面的缺陷，雖然沒有講的很具體，蘇淩以前認為這種簽是一通百通，說到一樣準了就是‘神仙’了，概率問題而已。現在聽蘇杭這麽說，其實也沒有錯。“大哥是認為我總是對有些事情看得不夠開，放的不夠開吧？”

蘇杭說：“你一直太忙了，我這次回來總看到你狀态不太對，今天聽你說才知道你前段時間動過那麽大的手術，不過既然已經這樣了，我也不會再去告訴父母了，只是你這任性的性子也得收斂一下了；至于你和高小姐的事情，我想就順其自然吧，雖然家裏人着急，但也不能勉強……其他事情，”蘇杭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總歸是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千萬……別讓自己後悔了。”蘇杭說到這裏，心裏一陣酸楚，表面上倒是什麽都看不出來。

聽到這裏，蘇淩才知道，大哥蘇杭這一直是在開導他，他心裏一陣吃驚……大哥這幾年的變化還真不是一般的大，以前的蘇杭，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總歸是個很驕傲的人，也不怎麽喜歡廢話，要他這麽平和地說這些話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一直知道蘇杭觀察力驚人，但也沒想到他知道的事情已經這麽多了，看來之前他一直是忍着沒說罷了。蘇淩心裏輕嘆了口氣，其實這些他都是明白的，對于大哥的話他也是有所觸動的。蘇家兩兄弟都是聰明絕頂的人，但有些事不是光有聰明就可以解決一切的，性格上的東西更是印證所謂‘本性難移’，醐醍灌頂也不是可以輕易到達的境界。

蘇淩最終也只是點點頭，不過蘇杭知道他是有聽進去了，思考也是需要時間的。

因為有護工照顧，加上蘇杭這次回國後的工作安排比較緊，蘇淩也堅持不用他在醫院照顧，讓他顧自己忙去，蘇杭拗不過他，加上這些行程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不是自己的事情總歸沒那麽好拒絕，拿別人的錢總歸是要幫別人辦事，這也是無奈，蘇杭每天只能抽空過來醫院看一下，承諾支付高薪，讓護工務必好好照顧蘇淩。

蘇淩的病确實好得沒有這麽快，這種突發性的炎症需要大劑量的抗生素，本來蘇淩的胃就是畏寒的，這樣的藥物下去幾乎連飯都吃不下了，吐了好幾次，護工倒也是确實盡責，每次蘇淩吐完她就出去買食物給蘇淩，經常變着法子讓蘇淩吃下一些。

這情況查房的時候跟醫生也說過了，醫生說也沒有好的辦法，抗生素不用病就好不了，更何況現在聽力還不是很好，必須用藥以免造成更壞的後果，這些不良反應只能等身體慢慢适應，但這個過程畢竟是很痛苦的。蘇淩被這麽一折騰，臉色又憔悴了不少，晚上蘇杭過來也沒有跟他說，只說生病胃口不大好，也囑咐護工別把這事告訴大哥，免得耽誤他的事情。

本來蘇淩還想着住院的時候能盡量處理掉公司的一些事務，現在是站起來就頭暈想吐，坐着飯也吃不下，實在是無法處理公務了，只能交代了王副總和秘書，公司的事務讓他們代為處理。

住院第三天中午護工給蘇淩買了一些清淡合口的飯菜，蘇淩撐着身子勉強吃了一碗，腦袋就暈得很了，他連忙躺了下去，抑制了一些惡心的感覺，護工知道他需要午休，就收拾了碗筷，拉好了窗簾關了燈，然後悄悄出去了。

早上挂了好幾瓶鹽水，又吐了幾次，蘇淩實在是累了，雖然胃裏還是很難受，但他還是進入了睡眠狀态，只是感覺一直在做夢，夢境繁複，錯綜複雜，一下子回到了中學的學校，遇見了一些已經記不清名字的人，一直在說什麽，但是聽不清……一下子又是小時候在母親的醫院裏，空蕩蕩的走廊裏，只有他一個人……一下子又是那顆游泳池旁邊的高大古樹……逆光處，有一個高大的背影……在呼喚着他……

Advertisement

“小淩……”

是誰？……使勁地看，卻看不清楚……是誰？你到底是誰？

那個人影走了過來……他走過來了……在溫柔地撫摸他……他的頭發……他的臉……他的唇……

他還在繼續呼喚他……“小淩……”

……蘇淩很想問他，你到底是誰，為什麽如此熟悉……為什麽……讓我有種壓抑的感覺……我很害怕……但不管他嘴巴如何動，他就像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黑幕中，整個人變得無比渺小，什麽都掙不開……講不出話……沒有任何聲音……好像游離于整個世界之外一般……

但是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随之而來，随着那一只手……溫柔的撫摩，安心的感覺彌漫了整個身體……依戀随之而來……別走……

但這些還是漸漸抽離了……“不……不要！”

“砰”地一聲，有什麽東西從高處落下，打碎了。

“蘇先生？蘇先生？！”

發生了什麽？！

蘇淩漸漸醒過來，他睜開眼，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知道他還沒有完全恢複的聽力聽到了護工的叫聲。

“什麽？”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滿頭大汗。

“蘇先生，你還好吧？”護工連忙把紙巾遞過來，給他擦汗，她走過來的時候，順便用腳把地上的什麽東西給撥開了。

“怎麽了？”蘇淩看了看地下，發現床頭的花瓶打碎了。

護工拍着胸口笑說：“沒什麽，就是東西打碎了，蘇先生沒事就好，吓我一跳。”病人的大哥千叮萬囑不能有任何差錯的，剛才在陽臺曬衣服，聽到東西碎的時候，她真是心都快漏跳了，萬一發生什麽事情……

蘇淩感覺空氣中有些熟悉的香味……好像麝香的味道……非常熟悉……

他立刻警覺地問護工：“剛才是不是有人來過？”

護工低着頭在掃地上的碎片，驚訝地說：“沒有啊，我一直在外面的，沒有什麽人來過。”

蘇淩失望地嘆了一口氣。不是他嗎？真的不是他嗎？

他壓抑着聲音裏的波動：“阿姨，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護工聽了，連忙放下掃帚，就出去了。

蘇淩用手捂住眼睛，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他有多思念那個人。

他真的十分想他，想他沉穩的呼吸，想他溫柔的撫摸，想他體貼的話語，想他身上獨特的味道，想他的一切……剛才那如臨其境的撫摸，莫非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夢嗎？可是也太逼真了……他仿佛能看到那個人臉上無奈的表情……還有那略帶心疼的嘆息……

蘇淩現在還是不能相信，還是覺得這像是一場夢，那麽愛他，那麽疼他的霍斯維真的離開他了？！

真希望這是夢……但蘇淩明白，這是事實，雖然他并不明白，為什麽霍斯維要那樣做……為什麽一個那麽主動的人，為什麽給他一種永遠的錯覺的男人會那麽輕易地放手……

蘇淩突然想起蘇杭說的那個寒山寺的佛簽，性格決定了這一切嗎？

性格？是性格？！

蘇淩放下了遮在眼睛上的手，一直以來，始終想不明白的，被層層迷霧遮蓋的某種緣由，似乎有點開始觸手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