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他在耳墜區慢慢細細找了很久。

店員是幾個年輕的小姑娘,洛予辰這麽帥這麽招眼,她們沒可能注意不到,已經在旁邊紅着臉竊竊私語了半天。

終于有一個膽大的惴惴走過來問道:“請問您是洛予辰先生吧,您想要看什麽款式的耳環呢?是自己戴的還是送朋友?”

其他幾個見狀也都圍了過來,不敢說話,但是都眼巴巴地盯着洛予辰看。

這次是這幾個小姑娘賺到了,一直酷得要死不茍言笑從來奉行“不和陌生人說話”的洛予辰,很溫柔地微微一笑。

他露出了一絲悠遠的表情,仿佛滿懷回憶地自言自語說:“我以前經常戴的那個耳環是LU DE VICI的。”

“我知道我知道,”小姑娘們叽叽喳喳地說:“在雜志上看到過,還向前輩問過,确實是LU大人設計的。”

“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洛予辰有些微微尴尬地笑笑解釋說:“我把它弄丢了,又不敢告訴那個人,只好過來偷偷看看有沒有一樣的。我得讓他在電視上看着我戴它才行……”

“啊~~是女朋友?”小姑娘們發出一陣又像興奮又像嘆息的尖叫。

“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洛予辰有些為難卻又魅惑地笑了,看得小姑娘們一陣失神。

“可是……那個店裏是沒有賣的,”一個小姑娘想了想說:“我以前問過,那個是LU大人專門設計的,世界上絕無僅有就那一個。”

洛予辰的表情立刻變得很失望,大家也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

“其實你可以去拜托LU大人本人試試……”一個小姑娘提議。

“謝謝,就不用了……”洛予辰勉強笑笑說:“我還是試着找找看吧……”

然後他有些沮喪地低着頭走了出去。

街上華燈初上,繁華美麗,喧嚣的夜才剛剛要開始。我看着現在的洛予辰,卻只覺得他好像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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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枚耳環,冰冷地沈在湖底。

已經丢了的東西,找不回來了。就算假的跟真的一模一樣,也永遠不是從前那一個了。

我們之間,早就注定了是這樣的無可挽回。我沒用,雖然還在指責天指責地,後悔我的無知和魯莽,卻已經認命。

他發動車,他行駛的方向卻不是家而是公司。

這麽晚了,還去公司幹什麽呢?

我看着洛予辰在夜幕下的臉,他神情沈穩,鎮定異常,卻隐隐有山雨欲來之勢,讓我無端心驚。

他不會是想要……想要……

不,不會的。

雖然這幾個月來洛予辰已經做了很多超乎我想象的事情,但應該還不至于瘋狂到那種程度。

他開到公司的地下停車場,把車停好,開始往那片暗夜下深深沈沈的人工湖走。

我問他:“洛予辰,你想幹什麽?”

他向着湖走,黑暗中他眼神堅定,面無表情。

我拉他,我吼他,我說:“洛予辰,你瘋了。”

他瘋沒瘋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徹徹底底癡了傻了,神經不正常了。

他想去撿回來,從那片在黑夜裏根本看不到邊的湖裏把那麽一個小小的東西撿回來?

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我不知道,但是我快要被他搞瘋了。

他沒有脫鞋,就從岸邊一點點向水裏走,好像要自盡的人,看到人心髒抽搐。

整個人工湖的水都不是很深,淹不死人,然而四月初,春寒料峭,這湖也就剛剛化凍而已。

在他無情地把那枚耳環扔進湖裏的時候,肯定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要發瘋要去撿,何況那銀色的小東西,沈睡在這片寬闊的湖底,即使想要找,又怎麽不異于大海撈針?

我不相信,那個冷淡冷漠,冷酷冷情,一切講究實際,對什麽都不屑一顧的洛予辰,怎麽會變得那麽癡傻?是因為我麽?

他竟然就真的站在了水中央,認真地、甚至是有些虔誠地彎下腰,一點點摸索尋找。

風該有多涼?水該有多冷?找到了又怎樣,找到了我就能活過來嗎?

你傻什麽?洛予辰,你傻什麽?

他卻聽不到我的喊聲,他也根本沒有在聽,他心無旁骛地摸索着水裏的每一寸淤泥,期待着奇跡能夠出現。

月光下的臉龐,被籠罩上了一層靜谧。我想我一定是已經瘋了,居然這樣的沈重和絕望也能拿來欣賞,但是此刻的洛予辰确實給我的感覺是無比的美,月光下刀削般的五官被蒙上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有如暗夜的水中精靈,飄渺而聖潔。

然而他終究不是水的精靈,這個世界上也沒有所謂的奇跡。

他在水裏撈了很久,一無所獲。

他卻不服輸,倔強地一點點找着,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沈重,他開始發抖。我知道他冷。

但是他卻不肯上岸。

他凍得哆嗦,他騰出一只手抓着胸前的戒指放到唇邊瑟瑟地吻着,他繼續找。

表情竟然是一種決絕而執着的虔誠。

一時間我被一種強烈的感情淹沒,太厚重太複雜,我甚至不能明白那到底是什麽。

曾經我執着,我傻,但是比起眼前這個人,我發現那些都不算什麽。

我瘋瘋癫癫,比不了他的瘋狂。

我以為他無心無情,結果他遠比我癡,遠比我傻。

他欠我的愛情,欠我的癡情,他已經還清了,十年換三個月而已,卻讓他遍體鱗傷,夠了,我滿足了,請不要再折磨他,請不要讓他再折磨他自己。

我受的傷,十年平攤下來不算什麽,請不要傷害我最珍貴的他,我不要公平,我不要對等,我不要他泡在這一片冰冷刺骨的水裏,拼命地找已經永遠找不回來的東西。

我可以不要他愛我,我只要他好好生活,幸福快樂。

不管是誰帶給他的幸福,不管他的生活裏是不是再也沒有我。

這一次,我是認真的。

四周寂靜,沒有人經過,只有他頑強地在那裏找着已經再也找不回的東西。

已經過了很久,連遠處的燈火都逐漸熄滅,連銀白的月亮都逐漸隐沒,他已經冷得快失去了意識。

我拉他,想拖他上岸。可是卻無論如啊何都無法碰觸他。他突然晃了晃,堪堪穩住,卻用手支住了額頭,步履虛弱。然後,他搖搖晃晃地踉跄了幾步,好像想要抓住一個什麽支持物,但是什麽都沒有,他仿佛失去意識一般沒有再掙紮,就一頭栽倒在水裏。

水只有齊腰深,但是他卻像石頭一般無聲地沈了進去,沒能再站起來,任我呼天搶地,伸手到水裏拼命撈,他就在那裏,我卻碰不到他!

他會死,我知道這樣下去他很快就會死。

我不能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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