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葬骨
“三缺一,我汪奇峰來湊個數!”
洪通天目瞪口呆,簡直懷疑汪奇峰是和墨言串通好了故意卡在這個時間出現的。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
雖然他聽兒子說過,兩人在海上的時候見過面,但汪奇峰是何等人物,奇峰城城主,道法高深莫測,怎麽會受一個小孩子驅使?
再說,墨言也絕不可能知道四大神龜之事,更加不可能知道将棺材葬入水晶宮需要四大高手合力才能辦到。
汪奇峰此刻出現,應該是巧合,只是這巧合,未免讓人感到一陣詭異。
洪通天道:“如此……那……極好的!”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簡直是一百個不情願,若非一開始自己大張旗鼓的表示對墨升邪的恩義永不忘記,若非剛剛自己做戲做的太過,對于墨升邪無法葬入水晶宮過于捶胸頓足的遺憾,此刻完全能夠找上一百個理由拒絕汪奇峰。
但現在,大話好話已經說出去了,豈能夠在衆目睽睽之下忽然反悔?以後昆山還如何立足仙界?
他在心中衡量片刻之後,只能夠不情不願的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四個,便帶着墨仙長的屍首,下海走一趟吧!”
另外三大高手都微微颔首,金老爺子拿出黃金甲,手一揚,金甲便罩于身上,跳入海中。
劍仙任逍遙打了個哈欠,腰間飛劍震動出鞘,在海面上一劃,海水紛紛從兩邊劃開,仿佛有一只大手将海水分出一條壕溝一般,任逍遙大大咧咧的走入這被分出的壕溝裏,海水撲卷過來,将其淹沒于海中。
汪奇峰則老老實實,在岸邊将衣服脫了,露出一身筋骨,紮了個猛子潛入海中。
洪通天最後一個下海,他運起昆山心法,白霧從他周身散發,将其層層包裹後,一柄被他當作發簪的白玉小劍從他發中飛出,在空中擴大數倍,懸浮于海面上。
洪通天帶着滿身霧氣跳上劍尖,劍尖倒轉,刺入海中,就此潛了下去。
昆山的幾名弟子在岳峰的吩咐下,擡着棺材潛入海底,墨言、洪儒文、魏存忠和其他散仙,因為道行不夠,便只站在岸邊觀看。
待得四大高手入海,洪儒文便将手中的元光鏡丢到半空中,念動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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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光鏡在半空海面化成一面巨大的鏡子,裏面清晰的顯出四大高手在海底的情形來。
四大高手進入海中,片刻之後便抵達神龜所在處,洪通天首先上前,對神龜行禮,打了手語,神龜也沒說什麽話,只是點了點頭,示意四大高手過來幫自己馱山。
四大高手便分別游向四個方向,替換神龜,昆山大地震動,群鳥驚飛,有許多人在岸邊都無法站立,跌倒在地,就好像地震一般。
墨言也一個站立不穩,差點倒地,洪儒文就在他身邊,忙伸手扶住墨言的肩膀,甚至趁勢将其拉入懷中,低聲安慰:“言弟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墨言打量了洪儒文一眼,道:“多謝師侄,我自己站得穩。”
洪儒文啞口無言,松開摟住墨言的胳膊,心中惆悵無限。
四大高手道法不及神龜深厚,強弱不一,昆山在四人的支撐下根本難以平穩,只是随着海浪不斷颠簸,衆人花了好大力氣才站穩,也有更多的仙人淩空而起,飛到半空找好落腳之處後,就一起朝着元光鏡看去。
只見四龜正在從岳峰手中取棺材。
其中一名神龜張口,叼住棺材,另外三名神龜護衛左右。
在交接完棺材之後,岳峰還想上前半步,卻不料被神龜前腳輕輕一揮,一股巨大的水流湧來,眨眼就将岳峰揮得不見蹤影。
昆山大地又是一片巨大震蕩,好在這次衆仙都有了經驗,不少人見機騰起在半空中,不至于受到地震牽連。
叼着棺材的神龜走在最中間,另外三名神龜護着它,朝着昆山底部中央的水晶宮入口游去。
洪儒文不斷催動元光鏡,希望能夠借機看看水晶宮到底是什麽模樣,豈料元光鏡中的影像,只能夠跟到入口處,見到四名神龜一一進去,便不能夠再往裏看了。
墨言看着元光鏡上面顯示出的入口處那四個大字——昆山密室,心中感概萬分。
父親屍體能夠葬于此處,決不怕任何人觊觎。
約莫半個時辰後,四大神龜才慢慢從入口處出來,替換四大高手,繼續馱住昆山。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後,昆山便徹底的穩了下來,不再如剛剛四大高手馱住的時候那樣,颠簸不已。
元光鏡中,四大高手已經開始返回,衆仙都停在了海岸邊上,齊齊等候四大高手歸來。
劍仙第一個從海中躍起,坐在他的仙葫上,一聲清嘯,大聲道:“今日事已畢,我這就回去了!”說畢,也不下來打招呼,徑直坐着葫蘆飛走了。
第二個上來的是汪奇峰,他游到岸邊,老老實實的找了毛巾擦幹淨身體,又換上幹衣服,對衆人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完畢。
第三個上來的是洪通天,他臉上不喜不怒,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半,對衆人拱手後,就到了岸邊的觀潮閣去換了新的衣服。
最後一個上來的,是道行最差的金老爺子,他有黃金甲護體,上來的時候,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金蛋從海裏滾來一般,抵達岸邊後,只需收了黃金甲到儲物戒指,便又是那個仙風道骨的模樣。
墨升邪屍首葬于昆山水晶宮,由四大神獸把守,衆仙都知道自己道行低微,沒人想去挑戰昆山和四大神龜,況花這麽大力氣去和一具屍首過不去,恐怕是白癡也不會幹的事情。
而洪通天,在更衣室一邊換衣服,一邊怒從心頭起,若不是外面還有客人等着自己招待,那真恨不能立刻收拾墨言一頓!
但等他從更衣室出來後,臉上便又是一副葬了恩人十分欣慰的表情。他重回紫薇殿,對着衆仙拱手,表示能夠如此安葬恩公屍首,既遵從了他的遺命,有免去屍首被海中怪獸吃掉的下場,實在是太高興,太欣慰了。
墨升邪已經下葬,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洪通天在紫薇殿大宴賓客,趁機介紹自己的兒子洪儒文給衆仙認識。
衆仙很多都是第一次見到洪儒文,無不上來誇獎幾句,又送上見面禮。
仙家不食凡塵的那些雞鴨魚肉,洪通天拿出來招待衆人的都是仙果甘露,瓊漿玉液,衆仙難得聚會,好好在昆山聚了一場,臨走時又約定,十年後再聚。
所有仙人,在墨升邪下葬半個月後,才全部走光,昆山再無外人。
洪通天待衆人走後,終于有功夫來料理墨言了。
那天跟他做對的人,北帝軒轅氏手下的大将自己不可能去報複,仙劍任逍遙來去無蹤,奇峰城主更是師出無名。能夠料理的,除了墨言,只剩下自己兒子了。
“小畜生!你是不是看上墨言那小子了?你爹我還沒開口,你提神龜的事情幹什麽?!”
洪儒文急忙跪下辯白:“父親,言弟才十歲,我……怎麽可能?我只是當時見他楚楚可憐,只不過是憐其一片孝心罷了,絕無他意啊。”
洪通天哼了一聲,過了片刻,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麽墨言那小子,一定要把他父親的屍體,葬在無人能夠進入的水晶宮裏?是不是,屍體有什麽秘密?你和墨升邪相處的時間長,他臨死前有什麽異狀嗎?”
洪儒文道:“墨世伯身死靈滅,當即就沒了,沒有任何異狀。言弟是孝子,這一路前來昆山,都不肯離開父親一步,他也不過是因為想要完成父親遺命罷了。況且……”洪儒文看了父親一眼,見父親臉色稍緩,繼續道:“況且,那天的事情很多都是突然,言弟才十歲,以前一直在落日崖生活,根本不曾出崖半步。又不是掐指能算的上古神祇,怎麽會知道那天軒轅帝不會來?又怎麽知道四大高手合力才能夠下葬?更加不可能未蔔先知的料到奇峰城主突然出現啊!這一切不過是巧得不能再巧得巧合罷了,怎麽可能會有什麽目的呢?”
洪通天聽了,仔細思索半晌,最終無奈點頭,道:“你說的也對!我見墨升邪屍體,也沒什麽奇怪的地方……不管了,反正屍體已經進入水晶宮,想來在海底,過不了一年半載就腐爛掉了,也不用在意這麽多。”
洪儒文見父親不再追究此事,放下心來,卻還是擔心墨言,便道:“父親,雖說言弟是您的師弟,但您日理萬機,哪裏有時間來教他仙法?不如這入門的功課,就讓兒子來代勞吧!”
洪通天道:“此事為父自有計較,你不用管了。”
洪通天雖然不肯跟兒子說明自己心中的想法,但這些天,他已經想到了報複墨言不聽話的絕好辦法。
一開始他恨不得捏死墨言,但大宴賓客這些天過去了,想要捏死墨言的怒氣已經消散,只剩下不滿和厭惡。
為着這些不滿和厭惡,在平時的生活中打罵苛責墨言也太落于下流。洪通天才不會做這種落人口實的事情。他是昆山主人,中土仙界的四大高手,自重身份,雖然心中惱墨言,但面子上的功夫卻不會差太多。沒有足夠的好處,他是不會輕易毀損自己名聲的。
可是要按照自己向墨升邪許諾的那樣教導墨言仙法嗎?洪通天搖頭,別說他當初只是這麽随口一說,就算是墨言對他俯首帖耳,他也不會真拿這個孩子當心腹看待。昆山至高無上的仙法,自然是要傳給自己信任的人,墨言還沒這個資格。
況且墨言現在成了洪通天的師弟,若是仙法高強,說不定将來會名正言順地搶了洪氏父子的位置,執掌昆山。
洪通天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他打定主意,只教墨言一些無用的花哨法術,絕不傳授昆山心法。
那時候,墨言就算是日夜修煉,也無法踏入仙途,會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洪通天已經完全可以預見到墨言的未來:年輕時期的墨言,道法低微,不用自己開口,他也會被其他昆山弟子欺壓,必然遍受挫折沮喪,身心煎熬;等墨言人到中年,肉體凡胎的他必定會疾病纏身,容顏衰老,體力喪失!而等他到了老年,渾身癱瘓,口鼻生瘡,屎尿難禁的時候,就更能夠體會作為一個凡人的痛苦!特別是當白發蒼蒼,駝背耳聾的墨言,見到往日朋友容顏不老,青春依舊,長生逍遙的時候,肯定會倍受身體心靈的折磨。他作為一個凡人,在昆山活的越長,就會越痛苦!
洪通天心中冷笑:定要讓墨言,嘗遍作為一個凡人的各種痛苦,等到他垂垂老矣,面對死亡的時候,必然悔恨交加,痛哭流涕。
想到得意處,洪通天不覺面露微笑,一身白衣的他倚窗而立,微風徐來,卷起他的衣袂,白霧趁機飄入閣中,将其環繞,更顯得他飄然若仙,超凡脫塵。
就在同一時刻,墨言在仔細檢查過自己房間無人監視後,念動咒語,一本薄薄的冊子,在房中憑空出現,跌落在他手上。
墨言翻開這本父親臨死前給他的冊子,第一頁就寫着:修習我道,必将長生不死,縱橫宇內,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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